1848大清烧炭工 第36节

  卢万里,广西浔州府贵县石龙村人,十七岁。

  丘长贵,广西浔州府贵县大墟人,十六岁。

  张有财,广西浔州府平南县丹竹人,十五岁。

  五人皆于道光道光二十八年五月初六,牺牲于同天地会张钊所部艇军的自卫还击战。

  操办完葬礼,彭刚又在烧炭场内规划了三间大棚屋,三口炭窑,准备扩充三个组,并补充一二组因人员牺牲导致的缺额。

  正当彭刚着手烧炭场的扩充计划时,石达开兄弟一行三十来号人提着大包小包,背着大筐小筐来到红莲坪。

  “为何神色如此焦急?出什么事了?”彭刚问道。

  石家人个个神色焦虑,不像是专门来红莲坪拜访他的。

  彭刚猜想应该是上帝会出了什么大事。

  “冯先生和洪教主出事了,被官府拿了。”石达开放下满满一背篓的盐巴,气喘吁吁地说道。

  冯云山为人沉稳踏实,不像是沉不住气的人。

  入桂传教以来,冯云山一直奉行的是韬光养晦的策略,尽量避免和官府起直接冲突。

  1848年的上帝会实力尚弱,要人,人还没有广西天地会的一个零头,要钱,更是没有,还不具备同官府直接对抗的能力。

  眼下广西天地会闹得正凶,分支已遍布浔州、梧州、柳州等地,隐隐具备了攻打大型墟圩和县城的能力。

  此时天地会才是广西广府的心腹大患,上帝会应当趁着官府的注意力被天地会吸引,借着天地会的掩护,继续猥琐发育才对。

  这个道理冯云山不会不知道。

  怎么会突然被官府拿了去?

  “且坐下,慢点说。”

  彭刚一惊,让彭敏给石达开倒一碗热茶解渴,自己则搀扶石达开坐到一个木桩凳上缓气。

  “前些日子官府忙着剿江口圩的艇军,何来余力拿洪教主和冯先生?”

第52章 团练不是官府

  “冯先生和洪教主带着卢六等人砸蒙冲的甘王庙,紫荆山团董王作新知晓了此事,遂带本地团丁,把正在砸甘王庙的冯先生与教主等人当场擒获,扭送至大湟江巡检司。”石达开心急如焚。

  “冯先生和洪教主都是上帝会的主心骨,没了主心骨,这可怎生是好?”

  石达开身在贵县山区的那帮村,冯云山和洪秀全是在蒙冲被紫荆山团练拿下的,两地之间足足有两三天的脚程,消息有些滞后。

  他还不知道,冯云山现在已经被大湟江巡检王基当做上帝会会匪头目给转到了桂平县县衙收监,交由即将调任的桂平县知县王烈发落。

  至于洪秀全,是去年八月底才二次入桂,在桂省名声不显,加上上帝会保密工作做得比较出色,官府还不知道洪秀全就是上帝会的教主。

  王基认为洪秀全举止癫狂,不过是个有点癫的普通会匪,没把洪秀全太当回事。

  萧朝贵、杨秀清以天父天兄下凡的名义,从紫荆山那帮子苦哈哈烧炭佬会众手里头东拼西凑,筹措了些“科炭银”,贿赂王基,把洪秀全从大湟江巡检司赎了出来。

  冯云山就不一样了,他从1844年起就在广西传道布教,声名远扬,早已被官府盯上,是浔州府各县的重点关注对象。

  只是冯云山一直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官府找不到理由拘捕冯云山。

  故而大湟江巡检王基不敢擅自做主放了冯云山。

  “等一等!”彭刚表现得要比石达开冷静很多,敏锐地从石达开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蒙冲.王作新.团练也就是说,冯先生他们是被团练带走的?”

  三个名词串在一起,彭刚已经推测出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洪秀全的馊主意。

  蒙冲,即后世之紫荆镇,紫荆山地区的精华之地。

  紫荆山的第一大户王家的祖地基业都在蒙冲。

  王家家主王作新还是紫荆山地区的团董,把持着当地团练。

  说得直白一点,蒙冲就是紫荆山地主、团练的老窝。

  带人到蒙冲去砸王家供奉的甘王庙。

  这种提着灯笼上茅房找屎(死)的事情,只有脑子不大正常,真觉得自己是上帝次子,有天父天兄庇佑的洪秀全能做的出来。

  冯云山做不出这么蠢的事情。

  洪秀全自个儿找死就算了,还非要把冯云山、卢六等人搭上。

  “冯先生确实是被紫荆山的团练带走的。”石达开点点头。

  “既然是团练拿的冯先生,此事倒容易解决。”彭刚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你有办法搭救冯先生?”石达开眼睛一亮。

  “你也是团练,我问你,周团董能代表官府吗?”彭刚反问石达开道。

  “这”石达开琢磨了一番,说道。

  “练总、团董、团首都不是朝廷实授的命官,若在县令的谕示下办差,县令也认,就能代表官府。若无县令手谕、口谕,或者县令不认,则代表不了官府,系团练自作主张。”

  石达开本人就是团练小头目,不难理清团练与官府的关系。

  太平天国起义前(1851年前),团练尚未被清廷系统化纳入官僚体系。

  团练系地方乡绅的自救武装组织,练总、团总、团董、团首都只是称号头衔而已,并非朝廷正式官职。

  州县官员可通过“札委”(非正式公文)授权团练首领,默许其在指定区域内行使治安权,分担绿营巡检司的治安压力,但不纳入职官序列,无俸禄品级。

  说穿了就是给点权力,但没编制,不发工资的临时工。

  “你觉得王作新带团练拿冯先生和洪教主等人,是桂平县那位县尊的意思吗?”彭刚继续问道。

  “怎么可能!桂平县县令刚过完年就放炮了,马上要调任他处,巴不得桂平全县太平无事,好清清静静地搂完最后一笔银子走人。”石达开很肯定这绝对不会是桂平县县令王烈的意思。

  因为桂平县县令王烈过完年就开始放炮。

  放炮即给田宅交易的契税打折。

  大清国的法定契税税率为3%,但地方必加征“火耗”、“解费”,实际征收的契税往往在5%~11%之间浮动,可操作空间很大。

  由于实征的契税过高,很多百姓田宅交易选择不用官契不过户,以逃避契税。

  有清一朝,地方官上任、离任时会给契税打个折扣,吸引鼓励百姓踊跃过户,狠狠捞上一笔。

  反正只要交足朝廷的3%,剩下的全是自个儿的。

  当然,连3%都不愿意进官库,全揣自己怀里的地方官大有人在。

  要不怎么说三年清知府(县)十万雪花银。

  广西除了桂林府,其他地方普遍很穷。

  桂平县县令想三年揽十万两银子不大可能,可敛财有方的话,三年揽个三五万两银子还是能够做到的。

  至于浔州府知府,任职三年连十万雪花银都捞不到,怕是要被同行耻笑无能。

  “只要不是官府的意思,要把冯先生弄出来不难。你放宽心,今夜且在我这里住上一晚,搭救冯先生的事情,明日我们一同走一遭。”

  这事不难解决,无非是花多少代价的问题,彭刚让石达开宽心。

  上帝会目前还没被定性为和天地会一样的非法组织,冯云山这四年来是打着劝人向善的口号发展信徒,没提出要和官府作对的口号。

  砸蒙冲甘王庙一事可大可小。

  只要能将此事定性为上帝会与紫荆山王家民间冲突,使些钱财就能把冯云山弄出来。

  最大的难题是怎么见到桂平县县令。

  彭刚不过是一介草民,县令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

  如果石达开早几天找他,这事彭刚还真就束手无策。

  现在彭刚身上有点金银,找门路见到桂平县县令,有很大的希望能说服桂平县县令放人。

  冯云山帮过他,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欠冯云山的人情还了,顺便在上帝会里耍耍存在感,露露脸。

  见彭刚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原本打算去找萧朝贵、杨秀清劫狱救出洪秀全、冯云山、卢六等人的石达开稍稍感到安心。

  彭刚让两个舅娘、赵晗薇晚上做点好的招待石达开等人。

  同时让一组二组的后生仔把宿舍腾出来,今晚他们睡教室和食堂。

  石达开他们是背着大包小包上的红莲坪,给彭刚送了不少生活物资。

  身为山场之主的彭刚总不能让石达开他们啃自己带的干粮露宿烧炭场。

  吃完晚饭,石达开等人歇下后,彭刚召集一组二组的后生仔们开会。

  让他们畅所欲言,总结几日前同天地会张钊所部艇军自卫还击战之得失。

  尤其是其中之失。

  彭刚以前没有打过仗,军事经验有限。

  他只能在实战中慢慢积累军事经验,一边打,一边学,摸索着应该怎么打仗,怎么打好仗,尽量减小损失。

  和张钊的这一战,虽然最后有惊无险地胜了。

  不过损失太大,牺牲了整整五个人。

  彭刚家底薄,每次打仗都死五个人,再打三四次,他的家底就被掏空了。

  这些后生仔他是当做日后的军官,乃至官吏培养的,不是炮灰。

  死一个他都心疼,不要说死五个,其中还有一个是有一点点文化基础,对他忠心耿耿的副组长,这样的好苗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第53章 集思广益

  “晚上太黑,能看见的地方少,要是能在门口挂两个大灯笼照亮岗楼前的那片地方就好了。”幸存下来的东门明哨胡大牛捂着隐隐作痛的肩膀,回忆着那天晚上遭贼匪弓手暗算的情景。

  “还有墙外的树,可再往外砍一些。”二组的黄大彪补充说道,“距离岗楼五十步内的树全砍了!让想摸咱们明哨的贼匪弓手无处藏身!五十步开外,连谢把总这样的神箭手都很难做到一箭射中目标。”

  “我们不仅可以从眼睛看的方面入手,也可以从耳朵听的方面入手。”一组的陈旭元开口说道。

  “可以买些铃铛,用线穿好挂在外头,只要有贼匪路过,定然会碰响铃铛,弄出动静。”

  “组长,副组长,没有尽到应尽的职责.”一组的何清风鼓起勇气说道。

  “何清风!你这是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是我们兄弟两个,还有李奇、三水拖累了队伍?”刚死了弟弟的陆勤心情本来就不好,听到本组的何清风说组长、副组长不称职,陆勤勃然大怒。

  “组长,我不是这个意思,副组长为了保护咱们才牺牲的,我对副组长是极为敬重的。”反应过来的何清风赶紧叠甲。

  一边听,一边记录的彭刚眼前一亮,能看出指挥层级出现的大疏漏,并敢当着上级的面大胆讲出来,这个何清风,倒是个可造之材。

  彭刚开口打圆场:“总结过往的经验是为了吸取教训,以后少死人。陆勤,你是组长,要学会听取组员的建议,要有容人的胸怀。清风,你继续说下去。”

  “组长,副组长应负起指挥的职责。”得到彭刚肯定的何清风底气更足,也更自信了,他挺直腰板开始侃侃而谈。“

  那晚贼匪只攻东门,东家亲自坐镇东门才稳住阵脚。

  如果贼匪同时攻打西门呢?组长,副组长是否能像东家一样,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做好指挥调度的工作?”

  陆勤、李奇、陈淼皆缄默不语。

  答案显而易见,现阶段的组长、副组长们还没有独立指挥作战,独当一面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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