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不会陈三水,李奇就没法子拿到彭刚许诺他的六斤熏肉。
那可是整整六斤熏肉啊!
“李奇、陆勤、陆谦你们表现得都很不错!”
考教完组长副组长的识文断字水平,彭刚表扬了李奇、陆勤、陆谦一番,同时也对陈三水提出批评。
“三水,四个组长副组长,只有你连自己组员的名字都认不全,你还得加把劲啊!”
“是,东家。”陈三水像是没有完成家庭作业的小学生一般,面带愧色、低头认错。
“你们跟我已经两个多月了,对山场的工作,可都熟悉了?”彭刚问道。
“都已熟悉。”四人忙不迭点头道。
“这是工分卡。”彭刚向四位组长副组长展示了他亲手裁剪制作的工分卡,并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接下来他要在山场实行工分制度。
从明天开始两组的组员按每日的劳动以及训练表现计算工分。
工分由本组的组长、副组长在每日工作结束后写正字登记在花名册上,最后交由彭刚或者彭刚的兄妹进行核验,核验无误后发放当日的工分卡。
每人完成当天的基本工作和训练后,可以得到五个基本工分,超额完成可以获得相应的工分奖励。
“早饭计两工分,午饭计一工分,晚饭计两工分,也就是说只要每天挣到五个工分,就能管一天的饱饭。”陆勤很快理解了彭刚的意思。
红莲坪山场实行罕见的一日三餐制,早上和晚上是正餐,午饭则要简单很多,基本上就是两个红薯、或者两个玉米面窝头、地瓜干,偶尔会夹杂一餐盐水饭团。
“工分就相当于咱们山场的钱。”李奇见识更广,理解能力更强,彭刚手里的那些工分卡,让李奇不由得自主地想起十几年前见过的银票。
“对,攒下来的工分,你们可以用来换仓库里的东西,粮食、菜蔬、茶油、猪油、鸡蛋、肉等等,凡是仓库里有的东西都能换。”彭刚点点头说道。
“东家,能换书和笔墨吗?”李奇提出了一个在其他后生仔看来非常匪夷所思的要求。
现在有机会吃饱饭,李奇想把逐渐的淡忘的书写能力重新拾起来。
“当然可以,你们想要什么可以同我说,只要合理,我会尽量满足你们。”说着,彭刚给每位组长和副组长发了一张五工分的工分卡,并登记在花名册上。
“这五工分,当做是你们当组长的奖励,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徇私舞弊,我不仅会撤了他的组长和副组长,还会将他们赶出山场,任其自生自灭,明白吗?”
四人诚惶诚恐地点点头,从彭刚手中接过写着“伍”字,以及他们看不懂的字和图案的工分卡。
最后,彭刚又拿来一份抄好的红莲坪山场守则交给李奇。
守则上无非是一些禁止私斗,防范山火,禁止蓄意破坏山场公产,禁止在生活区随地大小便,饭前便后洗手的内容以及相应的惩处措施。
“这是山场的规矩,带回去好好看,好好讲给你们的组员听。”
“是,东家。”李奇从彭刚手里接过山场守则。
交代完这些,彭刚便散会,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李奇、陆勤、陆谦相继离去,只有陈三水仍旧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东家,能为我起个像他们一样好听的名字吗?我的名字太土气了,陆家兄弟他们的名字就比我的名字要好听,他们说他们的名字是东家父亲给起的。”陈三水抬头,期盼地望着彭刚。
“既如此,从今日起,你就叫陈淼吧。”彭刚满足了陈三水的请求,略一沉吟,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陈淼二字。
对于谢斌提供的信息,彭刚相当重视。
天地会成员良莠不齐,成分复杂。
像罗大纲那样劫富济贫,在乎名声,想干出一番事业的天地会确实有。
可更多的天地会是明里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暗地里不分贫富的剽掠,和土匪流寇没什么差别。
天地会残匪已经进入平在山,彭刚不敢放松懈怠。
他在烧炭场周围,尤其是山顶,挖掘更多陷坑,布设更多的铁蒺藜,同时加紧军事训练,并拿出宝贵的火药教两个舅舅和后生仔们如何打鸟铳,放炮。
值夜的人数,也从原来的一组两人,增至两组四人。
第44章 三十六天罡
一连数日,莲花坪附近一切如常,没有发现生人的踪影,更不用说天地会残匪。
萧国英认为彭刚多此一举,空耗人力木料多搭了一个望楼,值夜的人加了两个不说。
连出入口都布置了密集的铁蒺藜、竹签、木刺,还挖了陷坑盖上了草,进出烧炭场碍事麻烦的很,严重影响生产生活。
旬日无事发生,萧国英建议彭刚取消东西两个入口处的陷阱,以方便背扛木料进烧炭场。
萧国英的建议并未被彭刚采纳。
来莲花坪买炭的上垌塘塘兵告诉他,油旺肚已经有山户遭受天地会残匪的毒手。
整整三户山民,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连不足月的婴孩,都被烤了吃干抹净,只留下一堆骨头,甚是凄惨。
油万肚距离莲花坪不过十几里的路程,既然天地会残匪已经窜到油旺肚附近,找到莲花坪只是时间问题。
事关莲花坪烧炭场整整三十多条人命,彭刚不敢掉以轻心,心存侥幸。
江口圩一战后,大头羊张钊没有投降,而是和罗大纲一样奋力突围,狼狈窜入平在山中。
张钊宁可选择突围也不向清军投降不是因为他多有骨气。
他是一个身段相当的灵活,有奶便是娘的主。
清廷也好,天地会也罢,谁给的好处多,他就跟谁。
张钊是聪明人,他很清楚接受朝廷的招抚,时机很重要。
道光二十六年艇军起义前夕张钊选择背叛艇军兄弟接受朝廷招抚,甘为清廷鹰犬。
那是因为彼时艇军势大,清廷需要张钊作为颗棋子分化瓦解艇军。
如今呢?
天地会艇军大部被歼的,散伙的散伙,罗大纲、苏三娘、田芳等人又不知所踪。
唯一幸存的艇军部署只剩下没有参与这次行动的黔江勒马邱二嫂所部。
张钊清楚自己现在对清廷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就算向清军投降,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多半是会被割了脑袋换成赏银。
张钊的部署在江口圩已经被大湟江巡检司和当地的团丁打死打散。
突围出江口圩之时,张钊身边的部下十不存一。
绿营团练又跟疯狗似地一路撵着他跑。
等到进入平在山,张钊已是极为狼狈,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按照他的说法,现在含他本人在内,还有三十六位天罡正将!
或许是江口圩的“大捷”极大地振奋了桂平县绿营、团练们的士气。
也或许是张钊八百两的赏格太过诱人,清军罕见地追起了穷寇。
以张钊为首的“三十六天罡将”只能饿者肚子在平在山同搜捕他们的绿营团练周旋。
“他娘的!要这阿堵物有何用!揣着金银连一斤米,一钱盐都买不到。”气喘吁吁地农光宗狠狠地将沉甸甸的布包摔在地上。
“真他娘的窝囊!”
江口圩乃浔州府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尽管他们在江口圩没能成事,可还是从圩里洗劫了不少值钱的金银细软。
可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有钱也无处使,连丁点盐都买不到。
纵使偶尔能抢到几个山户。
但平在山的山户出了名的穷,米缸里粗粮都没几升,抢来的那点吃食、宰杀的人根本不够他们三十六人分。
大半个月下来,又乏又饿的农光宗嘴里已经淡出个鸟来。
滴盐不进,疲惫乏力、手脚抽搐不说,最难受的是啃笋嚼草都没胃口,还不时感到头晕发昏。
“当年李闯王全军覆没,和咱们一样为了躲避朝廷追捕遁入深山中,身边只有十八骑,最后还不是照样夺了天下?”张钊拾起包袱,激励道。
“李闯王有十八骑,咱们可是有足足三十六位好汉,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张钊以潼关南原之战全军覆没后的李自成为例,激励他的死忠们。
他读书少,这些事情是张钊从说书人口中听来的,他并不知晓那场大战叫做潼关南原之战,更不知道李自成所遁之山乃商洛山。
能跟张钊到现在没走散的这些人都是天地会艇军的老匪,是张钊的基本盘。
张钊无论如何都要笼络住他们。
只要有这些人在,不出半年,他就又能拉起一支大几百号甚至上千人的队伍。
“十八骑!”农耀祖是农光宗的弟弟,他早已饿得脑袋发昏,吃不下张钊画的虚空大饼,满脑子都是吃的。
“那李闯王他们还有马肉吃!一时半会儿且饿不着!”
张钊一时语塞,提到马肉,他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乱叫起来。
猎户出身的农光宗蹑手蹑脚地沿着兽道走,想碰碰运气逮只野味果腹。
走着走着,眼尖的农光宗发现前方的半山腰上竟有一处小村庄,他伸手一指,激动地喊道:“前边有村子!”
“不会是浔州协的绿营又在平在山里开新塘了吧?”农耀祖心里犯嘀咕。
农家兄弟在投效张钊之前是平在山的猎户,分布在平在山的聚落农家兄弟很了解。
前边是莲花坪,过往从没听说过莲花坪有人长居。
“那又如何?区区一塘的绿营而已,何足道哉!”张钊精神为之一振,喝令道,“随我来!”
就算是绿营团练在前面的山腰上等着他们,只要人数不多,张钊也得想办法把他们啃下来,不然他这支人心不齐的队伍真要散了。
等悄悄地凑近至山脚,张钊一行人才发现这是一个新开的烧炭场,不是什么村庄,更不是什么绿营新塘。
“是山场!新开的山场!看着挺大,抢了他们,我们一路的吃食就有着落了!”农光宗异常亢奋,取下身上的小稍弓拉了拉热身,跃跃欲试。
只要抢了这个山场,就有足够的粮食支撑他们走到勒马,投靠邱二娘,摆脱官军。
“咱们有银子,不如拿银子向他们买些吃食。”烧炭佬出身,良心未泯的杨衡建议道。
“如果我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向官军出卖咱们的行踪领赏怎么办?”张钊冷声说道,“为了兄弟们的安慰着想,必须斩草除根!”
“可他们只是一群贫苦的烧炭佬,又没有招惹咱们。”杨衡仍旧试图再争取一下,“咱们天地会的宗旨不是劫富济贫么?”
“杨衡!在你心里头,咱们兄弟的性命,还比不上那群烧炭佬么?”农耀祖不悦道。
“咱们可是在关公面前歃血盟誓,喝过香灰结义酒的兄弟!”
“好了!”张钊抬手止住争论,“先杀进山场吃顿饱饭再说,要是这群烧炭佬愿意跟咱们走,挑十几个听话的青壮编进咱们的队伍里也未尝不可。”
第45章 偷袭
“阿波吃得鹅,佛哥喝一鸡。可乐摸那喔,坡欺日斯特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伙烧炭佬都晚上了还搁那念法咒呢?”
蛰伏了足足三个时辰的农光宗逐渐失去耐心,从空荡得能窥见壶底锈痕的箭壶里摸出一支箭搭在小稍弓上。
红莲坪的这帮烧炭佬邪乎的很,白天不好好烧炭,就他娘的抓着把枪在烧炭场里干杵着。
好不容易等到日落,又他娘的关了门聚在一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念咒,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三个时辰都忍下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儿。”张钊比较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