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100节

  以往三里墟的清军可是连三里墟都很少出,这次竟然直接一路挺进至距离东乡大营只有不到二十里地的仁和,当真是匪夷所思。

  彭刚扶颌思索,分析着他所知道的信息情报。

  目前还没有听说有哪位清廷总督或者钦差大臣进入广西。

  哨骑所说的比总兵仪仗还要气派的仪仗,只可能是巡抚仪仗或者提督仪仗。

  难道是周天爵和向荣已经到武宣了?

  向荣乃绿营宿将,用兵素来以谨慎沉稳著称。

  如果是向荣要攻打东乡,不至于连斥候都不派。

  思来想去,用兵如此抽象的清方大员,也只可能是周天爵这位奇人了。

  彭刚寻思着周天爵不会把太平军当白莲教或者一般的土匪剿了吧?

  转念一想也不至于啊。

  周天爵和太平军没交过手,李孟群和太平军交过手,前段时间李孟群的武宣团练刚刚在秦日昌手下吃过亏。

  就算周天爵不了解太平军,李孟群在向这位新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也肯定会把他所掌握的太平军情报告诉周天爵。

  彭刚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李孟群如实向周天爵汇报了紫荆山、平在山太平军的情况,周天爵没有听进去,还是一意孤行要发兵攻打东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发兵迎敌!”彭刚回到左军的营地,点兵西进。

  大藤峡一战以来,彭刚的左军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打过大仗了,正好拿周天爵的这支清军检验检验这两个月来的训练成果。

  周天爵的进兵十分突然,三里墟距离东乡防线的前沿阵地仁和、木棉并不远。

  防守仁和、木棉的太平军皆是中军牌尾,两地的守军人数加起来也只有一百二十来人。

  周天爵所带的一千二百黔兵、五百滇兵、八百壮勇、六百瑶勇,七百武宣团练很快拿下了仁和、木棉,缴获了囤积在仁和、木棉的七十八石粮食。

  首战告捷,周天爵大喜过望,他端坐于官轿之内,悠然自得地抽着旱烟:“昔日岳武穆曾以八百背嵬军破敌十万,本抚麾下有四千精兵,要破十万上帝会教匪,又有何难哉?况且教匪还没有十万之数。

  尔等畏上帝会教匪如虎,惧战不前,本抚还以为上帝会教匪是什么难对付的悍匪顽贼,今日一战,上帝会教匪不过尔尔。”

  周天爵心情大好,觉得广西的上帝会教匪不足为惧,只要有他周天爵在,旦夕可平。

  “抚台大人,我们方才打的是上帝会的牌尾,并非上帝会的正军牌面。”李孟群仔细检视了方才被他们打死的二十几名上帝会教匪的尸体,向周天爵汇报说道。

  这倒不是李孟群为自己此前的失利找补。

  这些被打死的教匪,都是留着长发的长毛,不是剪了辫子,留着一头青茬的精锐短毛教匪。

  并且这些长毛前额只是长出了不到半寸青茬,身体瘦弱,年龄不是太老就是太小,显然是长毛中的新匪。

  三千八百人围攻百余名上帝会教匪,只打死了二十几个名,剩下的近百号上帝会剿匪全都放跑了。

  己方这边,交战时被打死七八个,掉进陷坑被竹签木刺扎死二十一个,被扎伤三十八个,踩铁蒺藜又伤了二十几个。

  交换比如此难看的胜仗实在称不上有多光彩,多么值得夸耀。

  周天爵正在兴头上,看在李孟群父亲李卿谷的面子上,没和李孟群计较。

  “抚台大人,咱们的队伍有些散,是否原地驻扎,整理好队伍再做计较?”秦定三请示道。

  虽说他的黔军这一仗以众击寡,损失不小,打得不算漂亮。

  可秦定三也算是和上帝会教匪交过手了。

  黔军、滇军以及随军乡勇团练的伤亡大都是对方的陷阱造成的。

  正儿八经死于交战的没几个,上帝会教匪的战力说不上有多强。

  一战下来,秦定三也认为柳州协的那帮同僚和李孟群对上帝会教匪的评价言过其实。

  他带来的黔军、滇军与随行的乡勇团练未必不能一战。

  想到这里,秦定三的底气也足了起来。

  “一鼓作气,直捣东乡!本抚要在东乡扎营!”官轿内的周天爵烟杆子向前方的东乡一指,说道。

第135章 快停火!再打清军就要溃败啦!

  两支队伍一支东征,一支西讨,相对而行。

  双方很快于距离东乡营地只有十五里地的莫村如期而遇。

  彭刚与林启荣行至莫村附近的缓坡上,看到了两三里地外的清军队伍。

  清军的行军队伍如一条断裂的麻绳,于东乡河北岸曲折拖行。

  远望之下,军列早无章法,旌旗斜倒,旗帜颜色斑驳,脏污不堪,仿佛多年未洗的破布在风中瑟缩。

  清军旗手们打着哈哈慵慵懒懒地前行,更懒散一些的旗手干脆将旗插在车尾,自己一屁股坐在早就不堪重负的牛车、骡车上。

  兵卒们三五成群,不成行列,或蹒跚或趔趄、或绿营兵夹杂于乡勇的辎重车队之间,有人负铳扛枪如背柴,有人嫌扛枪背铳太累,直接恐吓威逼队伍里的乡勇团练替自己扛枪背铳。

  时值六月,炎炎夏日,酷暑难耐。

  先期驻防三里墟的清军兵丁乡勇出征前准备充分,戴有凉帽、凉笠甚至是伞用于遮阳。

  后到清军兵丁乡勇连进武宣城歇脚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周天爵给赶到了东乡,没有遮阳之物。

  这些后到、没有遮阳物的清军兵丁乡勇便去抢其他兵丁乡勇的凉帽、斗笠、伞。

  黔兵抢滇兵、绿营抢乡勇、老兵抢新兵,哄打成一团,比战前三里墟的墟市还热闹。

  被抢了凉斗笠的兵丁团练,骂骂咧咧地把裹腿布缠在头上凑合着遮阳。

  清军拉车的牛马驴骡瘦骨嶙峋,耷拉着脑袋,拖着沉重的车架在泥地里缓缓蠕动。

  偶有车架倾倒,车轮陷入淤泥,周围的兵丁乡勇不会主动伸出援手,押车者只是坐在一旁喘气,呆望远方。

  队伍中不时有口渴难耐的清军兵丁乡勇脱队,窜入东乡河,趴伏在浅滩边痛饮浑浊河水,不顾河泥没脸,饮毕仰天喘息,直呼痛快。直至看不下去的军官跑到河边将他们赶回队伍里。

  更有甚者直接浸入河水中贪凉不起,亦有人在岸边低头干呕,或解开裤腰带蹲伏河边路边解手出恭,举止尽失体统。

  一辆粮车的粮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口了,米粒洒落满地,无人收拾,反倒吸引周围兵卒蜂拥而上,用自己的盔帽、粮袋、衣襟去兜去捧,一边抢一边咒骂。

  队伍后方几头牲畜挣脱缰绳在路上横冲直撞,踢翻一车铳药,粉尘四散,几人惊慌逃开,队伍溃乱更甚。

  最为离谱的是,彭刚目睹到了好几个军官模样的清军,直接宽衣卸甲,躺在辎重车上抽起了的旱烟、甚至是大烟?一副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的样子,毫不关心周围混乱的队伍。

  要不是提前获悉这支队伍是从武宣城方向赶来的清军,彭刚还以为是逃难的难民呢。

  整支队伍,也就巡抚仪仗、两面总兵旗牌周围的三四百号亲兵勉强能入眼,能看出点军队的样子。

  上回在大藤峡打闵正文的桂柳兵,闵正文是乘船来的,无缘得见清军大军是如何行军的。

  这会看到清军大军行军,彭刚可算是大开眼界。

  不是他夸口,左军的女营转移驻地,队伍走得都比眼前的这群清军要齐整像样。

  虽说清军的人数明显要比他们多一些。

  可行军一点气势都没有,彭刚带来的这些左营常备兵,大部分都参加过实战。

  面对眼前行军混乱不堪的清军大军,没人觉得可怕,反而觉得有些好笑。有些军官甚至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就连浸淫绿营行伍多年的谢斌,也觉得这支清军行军过于混乱,过于不像话了。

  不知道是谁给周天爵的勇气,带着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就敢贸然孤军深入,进剿东乡。

  不要说他们左军在,哪怕是左军不在,林启荣中军的一千二百号人也能击溃他们。

  “谢营长,你带两个长枪连同林营长走山路抄小道奔袭三里墟,断了清军的后路。”

  确认清军行军队伍如此混乱无序,不像是演的,彭刚迅速做出了部署。

  “其余的部队,随我列阵迎敌!”

  莫村位于东乡河河谷,河岸边的地形还算平坦开阔,小几千人马还是能够展开进行会战的。

  “遵命!”

  谢斌自是不必多说,本就是彭刚的下属。

  林启荣也服从了彭刚的调遣,引中军的三百正军牌面、四百牌尾,带路前往三里墟。

  二里地外,官轿内的周天爵也察觉到了太平军这边异动,以旱烟杆遥指太平军,面露轻蔑不屑之色,嘲笑道:“我军还未摆开阵势,上帝会教匪便闻风而逃,一群乌合之众!”

  驻防三里墟一月有余的古州镇总兵李瑞,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窜入山中的那些上帝会教匪不像是临阵溃散的。

  莫村有山路可直通三里墟,三里墟的兵丁基本上全被周天爵抽调走了,只留下一百黔兵和两三百乡勇团练防守。

  古州镇总兵李瑞担心周天爵口中的这些上帝会教匪“溃兵”并不是溃散,而是冲着他们后方的三里墟去的,斗胆向前请示道。

  “抚台大人,这些上帝会会匪似乎是往三里墟方向溃散,三里墟防御空虚,我军粮草军需尽皆囤积于三里墟,如果放任这些教匪‘溃兵’不管不顾,恐有乌巢之患。卑职愿引四百精兵,追击歼灭教匪‘溃兵’!”

  许是真的担心三里墟出现问题,许是想追亡逐北,扩大战果,许是觉得眼前这群人数没他们多的上帝会教匪不足为惧。

  向来刚愎自用,听不进下属意见的周天爵,这次难得同意了李瑞的请求,允许李瑞带领两百黔兵、两百乡勇团练追击上帝会教匪“溃兵”,以保三里墟无虞。

  彭刚亲率火铳营、一营半的长枪兵、炮兵连于莫村村口附近的缓坡上列阵迎敌。

  两年的步操不是白练的,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内,火铳营和炮兵连便摆好阵势,准备同清军接战。

  反观清军那头疏于操练的黔兵、滇兵,仓促征召的各族团练乡勇。

  花了足足两刻钟之多的时间才在军官、团首的呵斥声与棍棒中,勉强站出一条歪歪斜斜,跟蚯蚓似的丑陋队伍。

  也就是彭刚想扩大战果,为林启荣和谢斌奔袭三里墟争取时间。

  不然趁着清军整队的三十多分钟时间里,彭刚早就开打击溃这支清军了。

  他这次要的不是击溃,而是歼灭。

  清军将官不全是酒囊饭袋。

  秦定三是道光九年的武举榜眼,征战多年,剿匪无数,参加过鸦片战争,是见过世面的。

  根据他多年的剿匪经验,会列阵的贼匪不过凤毛麟角。

  列阵如此整齐有序,让官军都望尘莫及的贼匪,秦定三还是头一回见。

  这群贼匪,不由自主地让他想起道光二十一年在广州遇见的英夷洋军,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想归这么想,秦定三还是不相信上帝会教匪能在广西深山之中练出一支强军。或许只是花架子,看着唬人罢了。

  待到清军军阵有如龟爬一般在巡抚亲兵、总兵亲兵的压阵下缓缓向前推进。

  骑在青骢马上的李孟群逐渐看清楚了对方的帅旗。

  那是一面崭新的,随风飘动猎猎作响的彭字帅旗。

  李孟群对太平军的编制略知一二,说他是广西官场最了解太平军的官员一点也不为过。

  在李孟群的认知中,上帝会教匪的匪首是平在山红莲村的彭刚,金田村的韦正。

  太平军有六军,其中以彭刚的左军战斗力最骁勇善战,最为难缠。

  看看清军杂乱无章,依靠巡抚、总兵亲兵勉强维持的军阵,再望望对方旗帜鲜明、整齐划一,跟豆腐块似的军阵。

  李孟群竟心生慌乱,连胯下青骢马都有些不听使唤。

  待到双方军阵相距一里左右,清军的劈山炮率先开火。

  劈山炮射程本就有限,清军炮兵由于害怕火炮炸膛,不敢装满药,加之清军火药质量本就低劣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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