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中军帐内。
“哈哈!好好好!这都是汉人的民脂民膏啊,这回也算是物归原主!”
薛极拿着一串闪闪发光的明珠项链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这串项链,是孟珙发掘的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的母亲明惠皇后的陵墓所得的陪葬品之一。
如此珍贵的项链,恐怕能价值五千贯!
整个明惠皇后的墓葬品,保守估计,价值超过了四十万贯。再多发掘一些女真贵人的坟茔,这回宋军出兵的军费不就出来了吗?
而且,金国皇帝老娘的坟墓啊,挖着真是解恨!
当然了,薛相爷趁机捞上一笔,发上一笔横财,更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
孟珙对薛极的心思洞若观火,但对大宋文官的贪墨早已习以为常了,心中毫无波动。
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如何攻打这汴梁城。
当即,孟珙趁着薛极高兴,询问道:“大帅以为,我军应该如何攻打这汴梁城呢?”
“这还不简单。”薛极自信满满地道:“据我大宋皇城司的情报,三峰山一战,金国主力尽数被赵朔歼灭。现在,不过是剩下了两万左右的精兵。而我大宋用来攻打汴梁的精兵,已经超过了十万。只要将士奋勇,汴梁指日可破!”
“大帅不可啊!”
孟珙怕的就是这个,赶紧劝道:“汴梁城城周四十八里,还引黄河水修了宽达七丈的护城河,城内有二百余万的军民百姓,可称易守难攻之极。”
“而且,什么算精兵?只要赏罚分明,仗打多了,普通签军也就成了精兵。我军强行攻打,如果旷日持久,损失惨重暂且不说,恐怕连汴梁城都攻不破啊!”
薛极对孟珙不同意自己的意见,很不高兴。
这帮丘八只要上战场奋力厮杀就好,这种运筹帷幄制定战略的事,还能比得过他这个同进士出身,当朝宰相?
薛极皱眉道:“你觉得,我军应该如何破汴梁?”
“再修一座城,将汴梁彻底围在此城的正中。城门洞只容两个人并肩通过,我们只守不攻。如此一来,金国就是有千般妙计,万种谋划,也施展不开了。”
说话间,孟珙拿出一张早就画好的图纸,道:“就是修成这个样子。反正我们大宋不缺粮食,而汴梁城内绝对存不了供二百多万军民百姓吃多久的粮食。时间久了,我们兵不血刃,汴梁自破!”
“那怎么可能?”
薛极当时就急眼了,道:“金国半年总支持的住吧?我们难道要围上半年?二十多万大军远征在外,半年的消耗,挖掘女真坟茔的财物,能弥补的过来?”
“还有,时间久了,汴梁的百姓,都要被女真人吃光了。你要本帅得一个空城吗?”
孟珙辩解道:“城内大多都是女真人,死了也就死了,大帅何必担心他们?而且,兵书有云: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此,可胜在彼。这确实是最为稳妥的法子了,请大帅明鉴!”、
“兵书?”
孟珙一句不经意的辩解,令薛极勃然大怒,道:“孟珙,你是在说,本帅是文官,完全不知兵吗?”
“末将不敢!”
“不敢,你就老老实实,听本帅的命令!”
薛极满脸冷笑,道:“明日,你就率领忠顺军,给我填汴梁的护城河!”
“大帅容禀,填河那是厢军该干的活。忠顺军是精兵,好钢得用刀刃上!”
“本帅当然知道,忠顺军是精兵。但是,我大宋十数万精兵在此,还少了你这不到两万的忠顺军?”
啪!
薛极重重的一拍几案,道:“本帅就是要杀杀忠顺军的傲气,杀杀你孟珙的威风,以为全军之戒!你们先给我填三天的护城河再说!”
在薛极看来,大宋以文驭武,是再英明不过的政策了。
越是骄兵悍将,越是需要压制。如此一来,才能对将士如臂使指,无往而不胜。当初,韩琦一句“东华门外唱名者,才是好男儿”,斩杀了军功赫赫的焦用,才震服了狄青,兢兢业业为大宋效力。
他今日之举,大有名臣韩琦之风!
第197章 给宋国机会,也不中用啊!
“呃……是。”
主帅要立威,孟珙身为将佐有什么办法?真惹急了薛极,杀孟珙几员麾下大将立威,孟珙还不是只能忍着?也只得怏怏领命而去,准备率领忠顺军填护城河了。
不幸中的万幸,孟珙的忠顺军距离汴梁最近,来得最早,还是打造了一些抛石车的。
要不然,没有抛石车掩护登城,不到两万的忠顺军恐怕得交代在汴梁城下。
不过,话说回来,那也不得了啊!
仓促打造的不到百架的抛石车,怎能抵挡汴梁城墙上早就准备好的精心打造的抛石车以及无数三弓床弩?
还有最关键的,哪有在情况并不紧急的情况下,拿精兵填护城河的道理?
尽管孟珙赔了无数笑脸,从其他军队中借了一些抛石车和三弓床弩。但这数量也很少,还是偷偷送来的。毕竟,大帅摆明了要孟珙难看,现在帮孟珙,不就是打大帅的脸吗?
孟珙还腾挪了大批钱财赏赐下去,以鼓舞忠顺军的士气。
但是,命都没了,还要钱财有什么用?还有更关键的,忠顺军是仇恨凝结的队伍。人家是来说杀金人,给亲人报仇的。在远程武器不足的情况下,让人家填护城河算怎么回事?
所以,三日的填河战,忠顺军的士气还是无可避免的低落了下去,伤亡更是惨重。
“伤亡都统计出来了吗?”
三日后,孟珙满面沉凝,向自己的书记官李昉看来。
李昉微微躬身,道:“统计出来了,我们忠顺军原有一万五千六百八十七人。在这三日之战中,战死一千零六十九人,受伤两千一百四十二人。其中四百五十二人重伤,恐怕即便养好了伤,也难以上战场了。这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当初我们配合赵朔大王作战时,赵朔大王发下的好药的作用。要不然,伤亡恐怕会多得多。而且,那些好药,我们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行吧,我知道了。”
孟珙心中郁闷,摆了摆手,就要让李昉退下。
“将……将军。”李昉却没有离开,欲言又止。
孟珙道:“你还有话说?”
“不是我有话说,是兄弟们有话说。”李昉恨恨地道:“不知多少兄弟,私下里议论,大家拼死为大宋厮杀,朝廷却是如何待我们的?我们不怕死,但不能死的没有价值!”
“王铁柱,多好的汉子啊!他本是唐州人,被金狗签了军,去野狐岭防备蒙古人。家中交不起金狗的苛捐杂税,妻子不得不去给金狗运粮。结果,金狗看她有些姿色,竟充了营妓,当晚就上吊死了。”
“王铁柱得知后,杀了两名金狗,历经千难万险到了襄阳,投了我们忠顺军。每战必当先锋,什么时候退缩过?全身大大小小,四十多处伤疤,哪个伤疤是在后背?现在都做到统领一级,管千人了。结果,却在汴梁城外中了一支一枪三剑箭,就这么死了!还有孙大山……”
“别说了,我都知道。”孟珙打断道,面上看不出喜怒。
李昉却声音越发高昂,道:“不!还有您不知道的!不知道多少兄弟们说,反正都是杀金狗,给南方赵官家干,还不如给北方赵官家干。”
“给北方赵官家干,我们忠顺军何曾去填过护城河?每次战后的战利品分配,北方赵官家何曾少过我们一文钱?天还没冷呢就把棉甲赐下来了,受伤之后还……”
“我让你别说了!”
孟珙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朝廷哪里薄待你们了?每个月的饷银,是不是都按时发了?少过你们一文?身为武人,战死沙场,难道不是本分?”
“还有,填护城河又怎么了?这活不是我们做,就是厢军做!厢军就是不是人了?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厢军死得,你们就死不得?”
孟珙积威之下,把李昉训斥的一愣一愣的,道:“可……可是……”
“行了!没什么可是的!你说的再多,战死的将士还能活过来不成?还是说,你们想造朝廷的反?”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就少说话,多做事!”
顿了顿,孟珙缓和了一下语气,道:“你回去之后,好好安抚将士们。反正只是填了三天的护城河而已,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另外,这几天把伙食弄好些,让将士们好好休息。吃饱了,休息够了,也就没那么多怨言了。”
“是。”
李昉领命而去。
望着李昉远去的背影,孟珙双目之中一片愁苦之色。
三千多忠顺军的死伤,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而且,他明白,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经薛极这么一番折腾,至少短时间内,这忠顺军是没法当精兵用了。
当然了,薛极却是自我感觉,这番杀鸡儆猴的效果非常好。不但孟珙对他更恭敬了,赵范、赵葵、全子才、杨义等大将,也再无人敢反对他的决断。
二十余万大军,俱皆俯首帖耳,唯命是从,这种感觉不要太好。
又十日后,宋军终于填了两里多长的汴梁护城河,攻城器械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薛极一声令下,各部轮番攻打汴梁。
惨烈的汴梁争夺战开始了。
金人不仅抛石车数量众多,制作精良,而且石弹远比宋人的要多,质量也要更好。当初金海陵王修汴梁城,不仅大修宫殿楼宇,而且命全国各地运输了大量的石料修建假山园林。
巨木都被赵朔勒索走了,这些石料却还在。
他们人力充足,将这些石料雕琢得圆如灯球,射程更远,威力更强。
宋人也不示弱,用能工巧匠建造的抛石车更加高大。十三梢抛石车的威力,已经接近普通的配重抛石车了。
双方的远程武器连战七日,城墙下堆积的各种石弹,都要接近城墙的一半高了。
只是汴梁城墙乃是周世宗柴荣所修,坚硬如铁,这些日子的砲战只是能损毁城墙上的楼橹而已,却毁不了城墙本身。
宋军眼瞅着石弹供应不足,开始命精兵强攻。
金军现在粮食还充足得很,士气高昂,誓死抵抗。金帝完颜守绪甚至亲自登上汴梁城墙,慰劳伤者,赐予官爵,金军士气大振。
宋军眼见难以强攻,便命人在汴梁城墙下挖洞,准备用火药攻破汴梁城。
金军直接将二十斤重的震天雷从城墙下垂下,突然在洞口点火,将洞内的宋军炸死。
……
双方硬拼十六昼夜,宋军战死精兵近一万七千人,终于登上了汴梁城头。
这时候,薛极又出幺蛾子了
他不喜欢孟珙,又不喜欢当初偷偷给孟珙提供抛石车的赵范和赵葵。
于是乎,薛极命其他兵马退下,让全子才和杨义率领本部两万五千军攻入了汴梁城内,要这二人取攻破汴梁的大功。
这两万五千军,属于宋军精兵中战力最弱的了。全子才和杨义,也不是什么出色的大将。
双方血战一日后,竟然被金军逼了出来,死伤过七千。
又强攻汴梁三日后,汴梁城依旧岿然不动。
到了现在,宋国精兵损失近三万,厢军损失两万四千,军中士气大跌,怨声载道,似乎攻破汴梁遥遥无期。
而且,宋军围攻汴梁,河南还有很多城池在金军手中。金国大将蒲察官奴,兵出蔡州,率领七百骑兵屡屡攻打宋国的后勤队伍,连军粮都有供应不足之势。
破屋更遭连夜雨。
“什么?时……时疫?”薛极听了这个消息,好悬没晕过去。
全子才满面苦涩,道:“确实军中出现了疾疫。末将手下的官兵,已经三百多人夜间发烧,白天呕吐不止。想来是,汴梁城内涌进的人口太多,又时令不好,爆发了疾疫。当初,他们是故意放我们进城的,想把疾疫,传给我们的大军。”
“大帅,您可得早做决断!”
到了现在,孟珙也顾不得和薛极的恩怨了,道:“现在表现出症状的人只有三百多人,谁知道有多少人感染了时疫?必须马上,全将军所部兵马,在他地立营。如果全军染疫,那可就全完了。”
“但……但是以后怎么办?”薛极现在已经完全慌了手脚,道:“汴梁爆发时疫,再把全子才和杨义的兵马调开。我们还怎么破汴梁?”
孟珙苦涩道:“您还想着破汴梁呢?现在蒲察官奴率军袭扰我们的后勤,军中士气大降,而汴梁城的守军,还行有余力。再继续攻打下去,他们全军杀出,我大宋精兵恐怕尽丧于河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