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85节

  荣庆堂内,仅有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及贾政四人。

  鎏金自鸣钟的摆锤左右摇晃,“咔嗒”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贾政刚将情况详细与贾母说了一番,包括了贾琏偷了青莲。

  贾母坐在罗汉榻上,似傻了一般,她本只知道贾蓉的丑事,现又冒出了贾琏。

  “去!”贾母叫进赖大家的,喝令道,“把琏哥儿叫来!”

  赖大家的领命而去。

  半晌后,忽听外头一阵骚动。

  只见贾琏踉跄而入,鼻青脸肿,额头还豁着一道血口子。

  原来,适才贾赦将贾琏打了一顿。

  “老太太……”

  贾琏扑通跪倒,血水混着泪水在脸上一起滚落。

  贾母本要训斥贾琏,见贾琏如此,不禁心软了,忙让贾琏用帕子先按住血口子,叹着气道:“冤孽!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可你不该……不该偷到你珍大哥房里!”

  贾琏“砰砰”磕头:“孙儿知错了。”

  贾母挨个扫视堂内的邢夫人、王夫人、贾政、贾琏,浑浊的眼中忽然精光一闪:“家丑不可外扬!眼下最要紧的是遮掩。蓉哥儿……就说是急症暴毙的。蓉哥儿与琏哥儿偷人的事儿,那边及咱们府上的人,都要禁口。”

  贾政叹道:“这事儿只怕不好遮掩的……”

  贾母道:“不好遮掩也得遮掩!难道要闹得满城风雨?”

  贾政不则声了。他也知道,这种事传开了,荣国府也大丢体面。

  ……

  ……

  虽说夏季雨水多,然还是显得有点奇怪。贾珍归来那日,神京城下雨,第二天,神京城又下雨,今日已是贾珍归来第三天,神京城还在下雨。

  小雨混着夜色,落在荣庆堂的黛瓦上。

  卧室内,烛影摇红。

  大丫鬟鸳鸯正服侍贾母就寝,口中柔声说道:“老太太这两日都没好生睡过,眼窝都陷了,今晚好歹睡个好觉,仔细伤了身子。”

  贾母躺进了被窝,长叹一声:“那边闹出这等没脸的事,到底没捂住,传开了,连带着咱们府上也被人戳脊梁骨,这叫我如何能睡好觉的?”

  话音刚落,忽听得二门上“当——当——当——当——”四下云板,穿雨而来。

  此乃丧音!

  贾母浑身一颤,随即坐直身子,枯瘦的手攥住床沿:“这……这可是丧音?莫非是珍哥儿也没了?”话音打着飘儿。

  果然,很快,林之孝家的慌慌张张进来:“老太太!珍大爷没了!”

  贾母吓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忙忙地让鸳鸯服侍她穿衣起身。

  唉,今晚又睡不好觉了!

第133章 三千金

  姜家位于神京东郊,与位于内城的荣国府,非但距离远,且有着城门的阻隔。

  直到次日清晨,天色微明,荣国府才遣下人赶到姜家报丧。

  姜念与元春才刚梳洗罢,忽闻封氏传话,说是荣国府里来了人,有要紧事禀告,元春心头顿时突地一跳。

  元春已知晓贾蓉、贾琏偷贾珍房里人的事,知晓贾蓉被打死的真相。

  连姜念都已知晓。他是问元春的,本来元春还羞于启齿,只含糊其辞,他再三追问,元春才红着脸低声说了。

  而现在,一大早的,荣国府便来人说有要紧事禀告,元春顿时就觉得不妙,暗道:“该不会是珍大哥也……”

  想什么来什么。

  待来人进屋,颤声道:“珍大爷……昨晚没了!”

  元春闻言,面色倏地一白,指尖紧紧攥住帕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姜念见状,挥手令下人都退下,亲自扶元春坐下,又亲自端了热茶来。

  元春并未接茶,而是抱住姜念,哭了起来。

  她实在悲愁交加,悲的是宁国府昔日何等煊赫,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气数已尽;愁的是此事传扬出去,荣国府必受牵连,自己虽已出嫁,可终究是贾家女儿,难免也受影响,若姜念因此嫌弃了她,可如何是好?

  姜念见元春神色凄然,知她心中忧虑,便温声劝道:“你是怕此事影响到荣府?我寻思着,应该只会影响到名声。至于你,大可不必管那些闲言碎语,咱们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

  元春听到这话,心中稍安,想着姜念并未因此嫌弃了她。

  只是眉间愁绪仍未散去。

  窗外晨光渐亮,却照不散她心头阴霾。

  姜念则在心中悄悄感叹:“因为我的穿越,这个红楼世界的贾珍、贾蓉,竟就这般死了!倒是与原著所写的秦业、秦钟之死有些相似。”

  原著写到: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儿私逃到秦家与秦钟私会,被秦业发现,秦业将智能儿赶走,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得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呜呼死了。而秦钟因带病未愈受了笞杖,见老父气死,又悔痛无及,也病死了。

  ……

  ……

  薛宝钗正在西厢房中做针黹。

  她低眉敛目,纤纤玉指拈着银针,细细密密地缝着,正是要给姜念做的一件新衣。她自从正式过了门,常抽时间做针黹,上月已绣了个荷包送给姜念,如今这件衣裳也在收尾,再有二三日便可完工。

  薛宝钗正缝着,忽听得脚步急促,莺儿慌慌张张地掀帘子进来,鬼鬼祟祟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可了不得了!刚听得新闻,贾家的珍大爷昨儿夜里也没了,说是病死的,其实也是气死的!”

  薛宝钗手中针线一顿,缓缓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却很快又归于平静,只轻声道:“你不可学着别人嚼舌根!”

  莺儿道:“我又不傻,这种事儿,我只与你说的。”

  就连薛宝钗都知晓贾蓉、贾琏偷贾珍房里人的事,知晓贾蓉被打死的真相。不是元春告诉她的,也不是姜念告诉她的,是莺儿告诉她的,而莺儿是从元春的陪嫁下人那里听闻的。

  薛宝钗将手中针线搁在一旁的绣绷上,沉吟不语。

  莺儿见她神色凝重,也不敢多言,只悄悄退到一旁。

  薛宝钗静默片刻,伸手抚了抚那件即将完工的衣裳,指尖在精致的绣纹上轻轻摩挲,似有不舍。然而思及元春此时处境,她终是摇了摇头。

  莺儿道:“姨奶奶这件衣裳,再有二三日便可做好送给大爷了。”

  薛宝钗却道:“过些日子再送吧。”

  莺儿不解:“你不是急着要给大爷的吗?只差一点就做好了……”

  薛宝钗淡淡道:“奶奶那边刚遭了事,咱们这些日子还是谨慎些好。衣裳早晚都能送,不差这一时。”

  莺儿会意点头。

  ……

  ……

  秦家。

  这日巳牌时分,秦可卿正在西厢房内临窗展卷。房内设着宣德炉,一缕沉水香袅袅婷婷,映着纱窗透进的阳光,倒似画中景致。她手执一卷《漱玉集》,正读到“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一句,不觉怔怔出神。

  因她知道元春、薛宝钗都颇有才学,要强的她,自忖虽出身不及二人,才学上却不该不如她们,故而日日用功读书写字起来。

  正沉吟间,忽见瑞珠掀帘而入,连珠炮似地说道:“姑娘,可了不得了!贾府的珍老爷昨晚也没了!愈发荒唐了!他儿子偷他的多个房里人,他刚回京便打死了儿子,自己却又被气死了……”

  呵,贾母想遮掩贾珍、贾琏、贾蓉的丑事,却遮了个寂寞。就连秦可卿、瑞珠都已听闻了事情的真相。

  秦可卿闻言沉默起来,也担忧起来,端起书案上的一盏茶,怔怔望着盏中浮沉的茶叶,心头一阵发紧。

  她觉得此事与自己密切相关的。若非她,当初贾珍就不会遭祸,不会发配海疆,而贾珍不遭祸,贾蓉、贾琏也就不会偷他的房里人,贾蓉就不会被贾珍打死,贾珍也就不会气死……

  而姜家的主母元春,毕竟是贾府姑娘出身……

  若她将来入了姜家的门,成为姜念的妾室,元春若因恨她而报复她,可如何是好?

  秦可卿越想越是心惊,手握着温热的茶盏,却感到发凉。

  恰在这时,她望了望案上那本《漱玉集》,书页上那句“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此刻读来,竟似谶语一般。

  ……

  ……

  且说回江宁。

  赖尚荣自六月初抵达江宁这六朝金粉之地,真个是蛟龙入海,好不快活。在江宁待了十余天,日日不是吃酒赌钱就是眠花宿柳,甚至还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个清倌人,名唤彩岚。这彩岚虽比起景晴差了许多,倒也生得模样标致,且擅长弹唱,叫赖尚荣喜爱有加。

  而薛姨妈已决定,拿三万两银子给薛宝钗。

  只是,薛家已非皇商,在神京城的生意也衰败了,以至于,薛姨妈此番想拿三万两银子给薛宝钗都麻烦。

  只有两种选择,一是送银票去神京城,二是送金银去神京城。

  若送银票,三万两的银票,薛宝钗在神京城票号里兑换,扣除各种费用,只能实兑到二万七千两,要亏三千两!而且,这么大数目的银票,兑换也麻烦,何况薛宝钗是个内宅妾室。

  于是,薛姨妈决定,派薛蟠的乳父谢季兴,领四个薛家男仆,进京给薛宝钗送去两箱“土物”。为安全起见,五人乘一艘船,跟着赖尚荣的船一起北上。这两箱“土物”其实是两箱黄金,计三千两,也就是三万两银子!为安全起见,宣称是两箱“土物”。

  薛姨妈对谢季兴很信任。而且,薛蟠跟她说了,赖尚荣是个品行好的。她也觉得,赖尚荣应该不会打她这两箱“土物”的主意。

  ……

  ……

  过两天赖尚荣就要离了江宁返京。

  这日,薛姨妈命薛蟠将赖尚荣请至家中,在书房设下酒馔款待。

  薛姨妈站在后廊纱窗之外,隔着纱窗对赖尚荣道:“我欲使蟠儿的乳父领四个家人进京,押两箱土物送给蟠儿他妹妹。你路上辛苦,原不该劳动,然单他们五人,到底不放心的。便意欲叫他们五人乘一只船,跟着你的船一同进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赖尚荣闻言,拱手堆笑道:“太太说哪里话!莫说是两箱土物,便是二十箱,小侄也定当竭力护得周全。”

  薛蟠插嘴道:“母亲尽可放心,这点小事值甚么!”说着亲自执壶与赖尚荣斟酒,那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玉杯中漾出涟漪。

  待赖尚荣离开,薛姨妈将薛蟠唤至内室,命丫鬟回避,单留薛蟠一人。

  “蟠儿。”薛姨妈正色道,“你与我说实话,那赖尚荣的品行究竟如何?”

  薛蟠正拿着把泥金折扇扇风,闻言“啪”地合上扇子:“母亲这话都问了第三遭了,我也是第三遭回你了,赖兄弟的品行自然是好的。”

  呵,其实他与赖尚荣只是一起吃酒赌钱、眠花宿柳的关系,但赖尚荣擅长献媚讨好他。

  薛姨妈盯着儿子油光满面的脸,忽叹道:“你可知妈要给你妹妹送去的那两箱‘土物’是什么?”

  “不过是些女人用的顽意儿罢咧。”

  薛蟠不以为意,顺手从果盘里拈了颗新鲜荔枝,剥开来吃了。

  “是三千两金子!”

  薛姨妈压低的声音像块烙铁,烫得薛蟠“噗”地吐出荔枝核。

  薛蟠的眼睛瞪得溜圆:“三千两……金子?妈怎送这许多金子给妹妹?”

  “你懂什么!”

  薛姨妈啐了一口,随即将事情的缘由详细说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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