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王家之人,包括女眷,几乎都贬为奴。
此事反应出了泰顺帝的严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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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得到宽恕后,为讨好贾母、贾政,主动提出在荣国府内宅设一个佛堂,在佛堂里静修,以此赎罪,也为荣国府祈福,为贾母、贾政祈福。
其实是故意做出这种姿态给贾母、贾政看的。
头几日,王夫人确也虔诚。天不亮就跪在蒲团上,木鱼声“笃笃”响彻内宅,下人们经过佛堂都要放轻脚步。贾宝玉来请安时,常见母亲闭目诵经,面容肃穆如泥塑,竟不敢近前。
谁知不过旬日,佛堂就变了光景。先是王夫人说膝盖疼,让丫鬟缝了个厚蒲团;继而称头晕,诵经时辰短了。
这日,周瑞家的慌慌张张报贾母:“老太太,二太太晕在佛堂了!”
贾母忙去佛堂查看,但见王夫人歪在蒲团上,面色发白,手里还攥着串断了线的佛珠。
随即请来医生,医生诊脉后道:“夫人是气血两亏,需好生将养。”
贾母瞧着儿媳憔悴的模样,想起她近日“虔心礼佛”的做派,心下倒也怜惜,对王夫人道:“你该好生将养,平日吃斋念佛就好,倒也没必要日日来这佛堂里,况且咱们内宅不能没个主事的人。”
王夫人闻言,悄悄掐了掐掌心——这苦肉计成了!
虔诚原是遮羞布,礼佛不过障眼法。
别看王夫人常吃斋念佛,此番她却在佛堂里坚守了仅仅半个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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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本就无心在家塾读书,若非贾政强逼,加上家塾有香怜、玉爱等令他喜爱的学生,他可坚持不住。
饶是如此,趁着王家遭祸,荣府乱了,贾宝玉在家塾读书之事,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起来了。
贾宝玉爱红,且爱风雅,年纪不大,竟自命为绛洞花王,并将自己的住所命名为“绛芸轩”,里间门斗上贴着自己写的“绛芸轩”三个字。
这日午后,绛芸轩内静悄悄的。
贾宝玉歪在榻上,手中握着一本诗集看着。
忽听帘栊响动,大丫鬟袭人端着绣绷进来,坐在榻上绣起了花。只见她穿着杏红绫袄,束着白绉绸汗巾儿,腰身显了出来,颈间戴着花领子,衬得一段粉颈愈发生光。
贾宝玉不觉看痴了,情不自禁丢下书凑近袭人,闻到了一股甜香,似是茉莉粉混着蔷薇露,熏得他心头痒痒的。他忽将脸贴在袭人颈间,深深一嗅,又禁不住用手摩挲。
袭人唬了一跳:“你做什么?”
“好姐姐。”贾宝玉猴上身去,扭股糖似的黏着,“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
袭人比贾宝玉年长,早通人事,今见贾宝玉如此光景,不觉羞红了脸面。因知道贾母有意让她做贾宝玉的房里人,又见贾宝玉近来郁郁寡欢,心一软,竟微微点了点头。
贾宝玉大喜,便凑了上去。
恰在这时,王夫人忽然掀帘而入!
她最近才从佛堂“养病”出来,眼下特来瞧瞧贾宝玉,不想撞见这幕。
“下作小蹄子!”王夫人气得浑身乱颤,一巴掌重重扇在了袭人脸上,“我素日当你是个好的,竟敢勾引爷们!”
说着就要撵袭人出去。
王夫人本就忌讳这种事,况且近来因王家惨剧,因她大丢体面,也因她囚禁佛堂,令她心情大是不爽。想着,如今连袭人都不将她这位主母放在眼里,竟与贾宝玉做这种事,狐媚子教坏了她的宝贝儿子可还了得!
贾宝玉吓呆了,缩在一旁不敢作声。
袭人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哭得梨花带雨:“太太开恩!我再不敢了……”额上很快青了一块。
吵闹声惊动了贾母。
贾母扶着鸳鸯进来,问明缘由后,瞧了瞧哭成泪人的袭人,竟叹道:“罢了,袭人原是我给的。既如此不懂事,便打发出去罢。”
贾母也忌讳这种事,而且王夫人如今已是很没体面,她若是连一个丫鬟都不由着王夫人处置,那王夫人以后还怎么做主母?
袭人如遭雷击。
她茫然四顾,见贾宝玉只低头玩着衣带,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公子多情原是假,丫鬟痴心竟成空!
……
……
袭人,是原著又副册上排名仅次于晴雯的金钗。
当年因家境贫困,父母无奈将她卖入荣国府为婢。初时在贾母房中唤作“珍珠”,服侍过史湘云,后贾母见她稳重妥帖,便拨给贾宝玉使唤。贾宝玉因她姓花,想起“花气袭人知昼暖”的诗句,遂回明贾母改了“袭人”。
根据原著,她早早与贾宝玉有了云雨之情,却终究无缘相守,结局是嫁给戏子蒋玉涵,落得个“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而在这个红楼世界,因姜念的出现,袭人的命运发生改变。因秦可卿没嫁给贾蓉,贾宝玉不曾与袭人行那梦中警幻仙子所训之事。
今日袭人更是被王夫人撵了出去。
她父亲已亡故,家中有母亲花大娘、兄长花自芳。
花家在神京西城,离荣国府不过半里之遥。
当年花家卖袭人得了些银子,而袭人自从在荣国府做了丫鬟,经常支援家里。如今花大娘与花自芳做些贩运的营生,常往来于京外,将些外省的土产运到神京发卖。
眼看到了十一月,年关将近,母子二人风尘仆仆从京外归来。不承望刚回来才两天,这日荣国府忽然来人,告知袭人遭撵,叫花自芳去府上将袭人领回家。
……
……
十一月的西风,扑在神京西城的花家院门上。那门板单薄,被风吹得“咯吱”作响,里头一方狭小的天井。
花大娘搓着手在檐下踱步,不时朝门外张望。也不知张望了几次,忽见儿子花自芳领着袭人回来了。
袭人抬头,眼圈通红,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往日里梳得油光水滑的鬓发,如今松散地挽着。
“妈!”
袭人唤了一声,不觉流下泪来。
她家也是南方迁来的,故而对母亲的称呼为“妈”,而不是北方常见的“娘”。
花大娘忙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只觉冰凉刺骨。
袭人再也忍不住,扑在母亲怀里放声痛哭。
花自芳道:“妈,妹妹,咱们进屋说话吧。”
花大娘拉着袭人进了屋。
袭人环顾四周——屋里虽生了炭盆,却仍透着寒意;靠墙的条案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窗纸破了洞,拿旧年历糊着;供桌上一尊白瓷观音擦得锃亮,想是母亲擦拭的。
当年袭人被卖时,花家贫困得了不得,只租了人家一间破屋子住着,连饭都没得吃。相比于当年,如今花家的景况已是好多了,尽管所住的宅院狭小陈旧,却是自家买下的,尽管屋内陈设简陋,却是不愁吃穿,也攒了一些银钱。如此变化,既因袭人常支援家里,也因花自芳是个会营生的。
此刻袭人环顾之下,却觉得家中甚是凄凉,毕竟她可是在富丽堂皇的荣国府生活了多年,且是贾宝玉的大丫鬟。
花大娘抹着泪问:“究竟为着什么?”
袭人低头绞着衣角,将情况大致说了一番。
说完,袭人突然嚷了一声“我没脸活了”,嚷完便要朝墙上撞去。
花自芳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袭人。
花大娘捶胸顿足地哭道:“我的儿!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袭人瘫坐在地,泪如雨下:“女儿被这般撵出来,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其实,她并非真要寻死,纵然花自芳不扯住她,她撞墙的力度也不大。
但她实在悲伤,也实在忧愁。
她意欲成为贾宝玉妾室的梦想,已是泡汤了。
而且,作为被撵的奴才,她从此不能从荣国府得到任何收入,她会背负污名,她的奴籍还被荣国府掌控。
一家三口当即商议了起来。
花自芳搓着手道:“如今紧要的,是妹妹的奴籍还在荣府。”
花大娘道:“咱们可否赎回来?”
花自芳道:“原是卖倒的死契,这种景况,怕是荣府不让咱们赎的。如今之计,求荣府开恩放了妹妹的奴籍才好。”
还有一句话,他没好意思说,纵然荣国府愿意,如今要赎回袭人,也要花许多银子。
袭人刚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太太既狠心撵我,老太太也不护着,连宝二爷……荣府哪里还会开恩?”
花自芳沉思半晌,忽然眼睛一亮,道:“有了!若能请动荣府大姑娘说情,此事必成!”
王大娘道:“那大姑娘早已嫁了那姓姜的,如何请得动她?”
花自芳道:“我与张若锦有些交情,张若锦是荣府大姑娘的陪房,如今在姜家管事,我去求他一求,或许此事能成的。”
第176章 袭人进姜家
花自芳故意等了一天,想着或许袭人之事能有转机,或许荣国府的主子们会心软,饶了袭人,甚至让袭人再回去。
然一天过去,也未见转机。
反倒是荣国府的下人们和街坊邻里,纷纷对袭人嚼舌根。
有下人道:“那花袭人平日装得贤良,背地里竟勾引宝二爷呢!”
有下人道:“听说太太从她箱笼里翻出好些财货,都是从宝二爷那里骗到手的。”
有街坊指着花自芳道:“花家小子,你妹子这般被荣府撵出来,往后可难说婆家喽!”
花自芳听得心头生出火气。
于是这日下午,花自芳来到了神京东郊。
张若锦及其妻沈氏,是抱琴的兄嫂,也是元春器重的陪房,如今都在姜家管事。夫妇二人在姜家新宅附近租赁了一所宅院居住,这所宅院虽陈旧狭小,倒也齐整。
花自芳叩门时,正是申牌时分,开门的是个仆妇。待花自芳道明来意,仆妇回禀了沈氏。因张若锦不在家,沈氏一个年轻媳妇,不好单独接待花自芳,便让花自芳在门房稍候,遣仆妇去姜家叫回张若锦。
很快,张若锦回来了,这才将花自芳领进书房,并命小丫鬟斟茶。
花自芳当即将袭人之事详细说了一番,并摆出一个布包,包内有二十两银子,道:“张兄,小弟家底薄,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是小弟的一点心意,望您别嫌弃。”
张若锦却不接银子,眉头紧锁,沉思半晌,才道:“花兄弟,不是我不肯帮忙。你妹妹这种情况,要放奴籍……”他摇了摇头,“你妹妹犯了这种事,荣府的老太太、太太既撵了她,若再开恩放籍,往后还怎么管教下人?”
花自芳再三恳求,甚至急得要跪下,被张若锦一把扶住。
张若锦忽然道:“这么着——我禀过我们奶奶,若她愿意将你妹妹的奴籍要过来,从此你妹妹便在咱们姜家当差;若不成……”他叹了口气,“你也别怨我了。”
花自芳闻言大喜,他可是知道姜念的,认为袭人能来姜家当差,来元春身边服侍,不会比在荣国府时差了。
花自芳又要塞银子。张若锦却将布包推回,道:“此事若成了,你拿五十两银子来谢我,这已是顾念你我相与交结的情义,否则纵然一二百两,我也不会帮你。事若未成,我便一两银子也不收你的。”
谁不爱财呢?
姜家对下人管得严,纵然张若锦是元春的心腹,是姜家的管事,也不便在姜家贪墨肥几,而他的开销可不小。在他看来,这种银子是他该取的,事若成了,纵然花自芳花了一二百两银子,都值得。
花自芳千恩万谢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