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床是夫妇共用的双人寝具,卷草纹表夫妻相濡以沫,开枝散叶之意。
见朱温眼中神色微动,尤滴嫣然笑道:“露水情缘亦是姻缘,用此物有何不可?凉玉郎君该是洒脱任情的人物,莫非也会因区区外相,心生踟蹰?”
“说的是,区区外相而已。无非是一张卧具,一块红布罢了。”朱温坦然坐了上去。
佛家和魔门中人,都喜欢作一切皆外相的言语,说得尘世不过如同梦幻泡影。
尤滴轻盈贴过娇躯,坐上朱温怀内,目光火热,探指去挑朱温下颌。
朱温神色平静,任由她将芊芊柔荑伸展过来。
没想到这美女捉住朱温下巴,玉手一拉一带,倾身往床上倒下,两人顿成了上下压覆的姿势。
一股温软贴上朱温嘴唇,含吮之力悠悠透来。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刺痛。
尤滴咯咯娇笑着从床上跳下来,旋舞两圈,抹了抹唇上的血迹,嫣然道:“你上次让人家流了血,人家也要咬得你流血哩!”
娇媚入骨的言语,却又带着一股张扬野性。
她本来就是突厥阿史那家的狼女,也不忌讳表现这一点。
没想到朱温神色依然无波,似平湖秋水:“如花王所言,我今日所见美色,所听妙音,也不过是外相罢了,如梦幻泡影,何足为论?”
被尤滴先是坐于怀中,又亲吻啮唇出血,这么一番勾引下来,朱温没有丝毫动摇迹象。
“好一个端方君子!”尤滴拍手道:“只不过,朱郎君想来也知道,所谓魔性,都只是本心中的欲念罢了。欲念不除,便免不了为外相所扰。”
“那天郎君欺身而上,坏了人家身子,却沉沦欲海当中,断送了一刀结果奴家的机会。”尤滴笑吟吟地道:“究竟是不由自主,还是不能自持呢?”
听得尤滴此言,那一夜的香艳场景,一幕幕在朱温脑海中倏忽闪过。
齐洛语也告诫过他,魔刀不会让人凭空产生魔性,一定是本身就有欲念,才因此入魔。
那一夜,花王尤滴固然是玩火自焚,朱温其实也未能抵御住她肉体的引诱。
如果朱温选择以强绝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本可以一刀将她斩杀。不至于春风一度之后,受伤的花王已恢复了些体力,终被她逃去。
嗜欲的本能,其时终是战胜了心中的理性。
朱温微笑起来:“花王说得没错,我是个俗人,那天忍不住尝了一下花王的美妙外相。不过看花王今日容光焕发的模样,也很受用罢?”
“人家可不是动不动说自己吃亏的柔弱妮子。”尤滴眼神火辣辣地勾魂:“所以我不是又来找你了?”
“但尝过之后,发觉就那么一回事。”朱温给她泼了一瓢冷水:“花王若想让我心动,该有些别样意态,让我瞧瞧。”
“别样意态?”
尤滴笑得花枝乱颤:“好哇,那就让郎君看看。”
她陡然捋起罗袖,攥紧粉拳,眉眼间顷刻变得英气逼人,叱道:“小贼,吃了便宜还卖乖,姑奶奶这就和你见个真章!”
神态腔调,和田珺的娇蛮别无二致。
声气突然又变得纤细柔缓,带着一股子清雅书卷气:“素亭不懂,但若是都将想,素亭无不顺从。”
又向朱温凑过来,大大方方地拍着朱温肩头:“小师弟,陪本千金耍耍!”
再变作冷若冰霜,用寒光透彻的眼神瞧着朱温:“由你去,我只当被野犬咬了一口。”
分明是雪帅之女,医仙齐洛语的风致。
转眼又眉目如昼,端庄肃拜:“妾身未经雨露,还请郎君怜惜。”
这是绰影的举止意态。
到最后,尤滴再次躺到了朱温怀里,身形舒展,与他四目相对的眼神,却绽出一股惊心动魄的威严,语调铿锵,仿佛戛玉敲冰。
“小子,你若不能教本帅满意,军法从事!”
朱温终于微微色变。
尤滴还是那张脸孔,也没有变换妆容,却能将朱温所认识其他美人的气质情态,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用这种方式,勾动朱温心底的欲望,也告诉朱温,若拥有了她,一人足当于无数美人。
对焰帅,朱温过往无非将她视作大敌,杀死她之后,见得她对生死的从容,怀想焰帅往日气度,又生出几分敬佩。
却从没幻想过,这样风华绝代,气度雍容犹如女王的存在,若在床笫之间,该是怎么一副模样。
这种反差强烈的禁忌念头,令人生出罪恶感,却又为之沉迷。
尤滴这个魔女,深通激发男人本能欲望的手段。她太会了。
这个女人风韵绝人,有无穷无尽取悦男人的技艺和花样。而且,她也能给男人以事业上的极大帮助,还完全不在意男人有其他女人。
当然,代价是成事之后,免不了要与她相互算计,争权夺利。
对尤滴这样的女人,就不用想得到她的真心。
“花王是想邀我作一场豪赌。”朱温叹了口气:“可惜呀,小爷很早就戒赌了。”
尤滴神色又回复了平日里的千娇百媚,用玉指戳着朱温鼻梁,揶揄道:“戒赌?别是银样镴枪头罢?莫非这么多日子过去,腰杆还直不起来?”
这种激将之言,男人是最听不得的。
朱温当然顷刻变得脸色森冷。
他的话语也变得比万载冰川般冷漠。
“我知道,你想做皇后。”
“你若想要,该由你像妃子侍寝一样,竭尽所能侍奉我。”
尤滴并没有说朱温若与她合作,她将竭力扶持朱温为帝。
但这事是不言自明的。
这一刻,尤滴突然从朱温身上,感受到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枭雄威势。
第272章 风月无边
花王尤滴发髻散落开来,一头瀑布般的金色长发随着身体晃动,在空中飘荡。长发底下娇媚的脸蛋儿,越发布满桃花,春意盎然。两弯新月般的美目微闭,丰腻嫣红的小嘴半开半合,编贝般的整齐白牙时不时发出一声腻死人的低吟。
朱温骤然舶舟,信手将衣衫披上。
尤滴怔愕地瞧着他。
“未曾沐浴,总觉得不够尽兴。”朱温鼻翼翕动,散漫地道。
“船上有热汤,由妾身来……”尤滴心头已有些气恼,她不嫌弃朱温身上农作后留下的汗味,朱温却像是对她有意见似的。
胡姬身上多有些狐燥,尤滴也不例外。但她凭借“天香飙”魔功,自毛孔中散发香气,自认为该把原本的体味掩盖得严严实实才对。
但尤滴既然允诺,如妃嫔伺候帝皇般服侍朱温,只能曲意逢迎。
朱温道:“船上空间有限,浴斛再大,终不及汤池。刺史府上还引了汤泉,恰能收得‘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妙处。”
尤滴听了这话,心道:“你是想把我当杨玉环那样的玩物,不需要时随意舍弃么?本公主却要做吕雉、天后、武惠妃,手握天下重权!人心难测,你吃了奴家的,早晚把自己陷进去,咱们走着瞧便是!”
转念一想,朱温带自己在光天化日下回府,这小子和田家小丫头又分手了,岂不是将俩人关系公示于众?倒也不是坏事。
两人穿好衣裳,走上甲板,尤滴选了两三个艳婢随行。
没想到朱温一眼盯中了着男装打扮,神色却很畏葸的一位少女:“带上她。”
少女有着一头栗色秀发,年纪不大,还没完全长开,并不显得比其他婢女更加美貌。
朱温却从她躲闪的眼神深处,看到了入骨的内媚。
这小妮子长大些,也该是花王这样的祸水罢。
尤滴急道:“尤娜是妾身庶出的妹子,她正是为了不嫁给六十多岁的大食海里凡当侧妃,才千里迢迢,到唐国投奔人家的……”
果然——朱温心想。他正是看出少女骨子里的意态,与尤滴颇有些神似。
“那正好,一起侍寝罢。”朱温以不容置疑的声气道:“莫非我辱没你们了么?”
精亮炽热的目光,表达着绝对的掌控意欲,仿佛世间万物都该为自己而雌伏,予取予求。
尤滴娇躯一颤。
所谓帝王气,不正是这种掌控一切,予取予求的气概。
被认为有帝范的君王,可以有无数女人,能将最美丽的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却不容许对任何美人过度沉溺。
女人若有幸侍奉帝王,该以此为莫大的荣幸。而帝王眼中,女人不过是满足欲望的工具。
朱温嘴角微挑。
花王尤滴,根本上是个慕强的女人。
她不像焰帅一样,能把自己变成强权本身。只能借助男人的强权,用自己的肉体与强权博弈,寻找攫取强权的可能。
当自己展示出绝对的强势,她便很难拒绝。
朱温霸道地上去将尤娜抄在怀里,拦腰横抱起来,任由少女像小鹿一样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
左手则抓住尤滴的柔荑,携美下舟而去。
几名侍婢连忙跟上。
一派花团锦簇景象,顿时引发满道的啧香称羡。
回到府中时,朱温与兰素亭迎头相遇。
尤滴神色突然有一丝尴尬。
朱温却若无其事,向兰素亭使了个眼色。
兰素亭便一句话没说,静静离开。
朱温带着阿史那姊妹来到温泉池边。
水池长宽五丈许,深不过两尺,下铺白砂,砂上是一块块拇指大小椭圆形玉块,青、红、紫、黑,各色繁呈。
十数条汉白玉沟渠,出口就在这水池的边缘处,深紫、乳红、苍青、湛蓝,各色花蜜草汁顺着沟渠流淌而来,汇入池内,清雅飘逸的香气徐徐蒸腾而起。
“没想到朱郎君竟有如此雅致。”尤滴有些惊讶。
“是上上任刺史为了讨好自家爱妾修的。”朱温道:“我也就出于好奇,受用过两次。”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示意尤滴和尤娜上来帮自己宽衣解带。
蒸腾的雾气中露出男儿的精健胸膛,与姊妹花浮凸有致的玲珑玉体。她俩身子白嫩嫩地,连最细小的毛孔都看不到,如用极品的羊脂白玉雕成,无一丝瑕疵可弃,与一般胡姬大不相同。
回房之后,朱温趁兴让尤娜在一旁弹琵琶,令尤滴做无衣之舞。
这魔女仿佛自带一层艳光,纵然坦裎相见,亦朦胧妖艳如隔雾之花,令人心醉神迷。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今天见花王一舞,才知什么叫真国色。”
纵然瞧得眼饧耳热,也不妨碍朱温从容点评。
花中之王,岂不正是牡丹。
朱温虽不像兰素亭那样饱读诗书,这一典也用得甚为妥帖。只是放在如此旖旎氛围中,难免有些微妙。
尤滴眼里带着钩子,半是幽怨半是引诱地白他一眼,旋舞过来。
朱温捉住她小手,曳她入怀。又拉了一旁弹琵琶的尤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