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枭贼 第178节

  这意味着她可能尚未走出过去。

  不够强大的人,无法实现自己的野心。

  尤滴突然很好奇老师的少年时代是怎样的,如何成长为后来的样子。

  她已没法知道了。

  但尤滴确定一点——她不会再对任何男人真正动情。

  到死为止。

第244章 上游之兵

  粤江水位下降同时,草军水师的战力也快速成型。

  李逸试图再次用水军对沿江的营寨发起袭击时,营寨中直接投出雹雨般的石块,打得舰船舷碎桅折。

  李迢水师有将士二万,均是惯能搏风打浪的水军健儿。除了艨艟、斗舰、走舸、游艇、海鹘之外,更有楼船近百艘,皆用交趾所产铁力木打造,甲板上搭建几重战楼,各层有女墙垛口,驻以长矛劲弩之士。

  战船上所用的远射武器一般是巨弩,绞车弩能发射七支箭,所中城垒,无不摧陨,楼橹亦颠坠,相当犀利。

  也能承载小型的投石机,谓之大拍,居于船楼两侧,沿船体左右排列。待到战时,两侧发拍,犹如大船振翅,巨石飞舞声势惊人。

  但因水面颠簸,投石的准头威力,比不上在岸上发射。

  黄巢的营寨布局,乃是水陆连环设寨,联以铁索。船坞边上多设箭塔,布以重弩抛石,广州水师虽然强横,也难免铩羽而归。

  吃了数次苦头,李逸才意识到,在黄巢、朱温这样的智谋之士率领下,义军的进步速度,堪称一日千里。

  依托着船坞掩护,草军新建的水师甚至数次主动出击,骚扰补给广州城的粮船,颇有缴获。

  广州城内,越发气沮。

  秋末近冬,即使岭南炎瘴之地,也有了丝丝寒意。

  城中的守军,好似遭了秋霜的衰草,许多人显出蔫头耷脑的神气,对守住城池不抱希望。

  草军的攻城器械也日益完备,下边克取广州城,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节骨眼上,却发生了惊变。

  先是绵延数日的冷雨,令水位再次上涨。李逸带着大批战船,趁着涨水冲破了黄巢的铁链封锁,向粤江上游而去。

  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是李迢挚友,岭南西道之地也多有李迢门生故吏。虽然当地官军新经桂林惨败,损失惨重,又被南诏蛮兵袭扰,但李迢父子不会放过最后的救命稻草,仍想尽量借些兵过来。

  随后又有大量鼠子在草军营寨附近活动,嘴上叼着麦秆和树叶,昼不避人,极为胆大。

  第二天看时,能看见许多老鼠的尸体,这些鼠子嘴边往往沾着干涸的血迹。

  许多战士更亲见它们死亡的情景——正在快速奔突,突然嘴里吐出一口血,就停下来翻了肚皮。

  随后,前所未有的猛烈疫情,在营地中弥漫开来。

  黄巢向来重视营地清洁,扎营必依李卫公兵法,诸兵士每下营讫,两队共掘一厕,厕所建立在下风口,远离军队粮仓和水源地。

  不洁的来源,却非来自草军军营。

  广州城内多达二十万的人口,每天产生海量粪尿。

  城池没被封锁的时候,有专门的粪车粪船将这些五谷轮回之物运走,弄到乡间肥田。

  围城时,粪尿只能由靠江的城墙倾入粤江当中。

  当水位又涨起来,秽物难免随着江涛漂浮,甚至逆流而上。

  大量的鼠子闻风而来,啖食污秽,传播疫病。

  俗语里,有瘟疫“始于冬,盛于春,衰于惊蛰”的说法。

  这个说法不一定准确,且夏天气候炎热,秽物和尸体腐烂会更快。但多数瘟疫,确在冬春较烈。

  现下由秋入冬,正是大疫爆发之时。

  黄巢立马令人扑杀老鼠,将其尸体点火焚烧。

  爆发开来的疫情却很难控制,许多身强力壮的战士短时间内虚弱倒下,随即吐血而亡。

  草军中医士数量不少,但面对这样的大疫,无论人手还是药物都发生了严重的短缺。很多医者在照料病人时,也染病而亡。

  在猛烈的疫情下,有些队整队五十人一起死尽,大量的尸体无法分别安葬,只能集中点火,焚为灰烬。

  短短十日内,瘟疫就带走了三千多条性命。侥幸染病不死的战士,很多也变得身体虚弱。

  草军并非没遭过重大死伤,且不说王仙芝部战死三万余人的蕲州血战,此前黄巢军在宣州南陵败于雷帅高骈,阵没也有数千人。

  摆明车马的刀枪剑戟,和未知的恐惧却不一样。

  不畏战死沙场的勇士,也会在疫病蔓延中,因无常不知何时来袭的恐惧而精神衰弱。

  城内没有爆发疫情,眼见此情此景,认为草贼是受了天谴,满城锣鼓喧天,到处演戏唱曲庆祝。

  此消彼长,广州守军士气又提振起来。

  义军当中,有人心怀悲愤,认为疫病本由广州居民倾倒粪尿入江而起,建议黄巢用抛石机将死鼠甚至人尸抛入城中,传播瘟疫。

  黄巢拒绝了这一献策。

  他认为疫病虽然造成一定损失,但己军仍有攻克广州的实力。

  黄巢想取下广州作为长久经营的巢穴,就要争取城内民心。破城之后,除诛杀一些招致汉人怨愤的胡商,不打算多作杀戮。

  慈不掌兵,黄巢并非妇人之仁。

  但他认为,若做一定恶行,必得获取相称好处。如果利小而恶大,甚至损人不利己,这种事情,就不应去做。

  面对即将从粤江上游归来的李逸,黄巢也做出戒备。

  哪怕岭南西道官军已经衰弱,必要提防仍不能少。

  李逸的船队顺流而下,顺风升帆而行,樯帆旌旗林立,宛如巨鸟栖息水上。

  斥候禀报,称敌舰数量比起离开广州时,有所增加。

  李逸终究求到了些援军。

  黄巢令柴存、王重隐二将别立营寨,为犄角之势,预备对李逸带来的援兵发起阻击。

  尚让带兵为其后继。

  从船上下来一群脸上涂画得花花绿绿的蛮兵,有些人身上还披着虎豹的皮毛。

  按照草军一贯经验,蛮子花纹涂得越花,战力越不中用。岭南西道长期吃官粮的蛮兵,就很少在脸上涂东西。

  这些蛮子下船之后,健步如飞。

  步卒速度越快,意味着盔甲越轻。

  随后柴存和王重隐就发现,蛮子们像热刀子切酥酪一样,打穿他们的寨门,如白虹贯日冲杀进来。

  他们怒吼着将身上的野兽毛皮扔在地上,露出火红色的头盔,犀牛皮制成的身甲,和黄铜打造的腿甲。

  蛮人后方,一头头长着长鼻子和弯月状白牙的巨兽发力奔驰,向草军营寨发起凶猛的冲撞。

  柴存和王重隐在己方的壕沟,被巨兽们直接踩平时,才意识到这些蛮兵是什么来路。

  戴朱兜鍪,犀皮铜股排,历险如飞。

  这是云南南诏国精锐部队“罗苴子”的标志。

  巨兽则是深为大唐忌惮的南诏战象。

  南诏,这个曾经被雷帅高骈重创的大唐宿敌。

  这次与朝廷联手了。

第245章 勇士搏象

  广州周边,出现大批南诏国的罗苴子劲卒和战象部队。

  南诏王室为了助唐剿灭草军,竟把老本钱都拿了出来。

  此前,镇守桂林的草军驻防部队,已传来线报,大量南诏蛮兵进入唐境,烧杀抢掠。

  南诏和唐朝已经议和多年,黄巢煽动南诏兵,也并非游说王室,只是派使者用金帛劝诱边境上一些不太服王室管束的部落酋长出手。

  得到岭南西道被南诏蛮杀掠甚惨消息,草军上下当然以为,正是黄巢招引的那帮酋长发力了。

  加上瘟疫肆虐,人心动摇,不免疏于进一步侦查。

  没想到南诏主力混在乱局当中,一路烧杀着东进,再登上官军舰队,浩浩荡荡支援广州而来。

  借异国之兵时,任其烧杀抢掠本国百姓,作为报酬,这在大唐并非新鲜事。

  高祖李渊起兵,就曾借突厥兵助战,安史之乱时,唐朝又向回鹘借兵,作为回报,收复东京洛阳后,任回鹘将洛阳洗劫一空,满载金帛子女而去。

  罗苴子是南诏从乡兵中精选出来的猛士,选拔标准极高。

  其步卒选为罗苴子,需通过五重测试——“玷苍山顶立旗,先上到旗下,为一次上;蓦一丈三尺坑过,为一次上;急流水上浮二千尺,为一次上;弄剑,为一次上;负一石五斗米四十里,为一次上”。

  骑兵选拔则要通过走马与弓箭考试。由于南诏是小国,战马不多,骑兵数量有限,其骑兵还要求能算能书,有一定文化水平。

  南诏旗手将旗帜缚于长柄步槊之上,枪刃寒光闪烁,越衬得鼓满风激扬的猛兽旗幡虎虎生威。

  他们冲击之中,不忘整队,形成一个个大阵向前移动,步履整齐划一,令大地为之震颤。

  奔驰在最前方的战象,更是巨蹄所踏,所向摧溃。

  大象用鼻子一卷,尖牙一冲,就能将简陋的寨墙撞个稀烂。象身上坚固的象轿中,还有控象之士,手持极长的矛槊,可以从上往下刺敌。

  草军何曾见过如此阵势,柴存、王重隐两部之兵,很快被打得丢盔弃甲,一溃千里。

  眼见草军营寨被攻破,兵卒四散逃窜,领头的南诏大将才麾旗发令,放开骑兵追击,刀枪飞腾,残酷收割草军士卒的性命。

  “柴老将军。都说南诏兵不堪一击,不但曾败于雷帅、焰帅,连宋威这种货色也能拿南诏刷战功。”耿彪一面奔逃,一面对旁边的老将柴存道:“今个怎生变得恁般厉害?”

  柴存活了六十岁,见多识广,听了耿彪问话,不由发出一声苦笑。

  “南诏是小国,举国人口才一百余万,昔年穷兵黩武,与大唐相抗,男子十五以下悉发,妇耕以饷军。这样虽能建立一支大军,精锐却相当有限。”

  耿彪如梦方醒:“是啦!咱才想起,南诏不是没大胜过朝廷。昔年号称名帅的康承训,曾在南诏手上吃过一次大败,损兵近万。”

  南诏与大唐之间,终有巨大的国力差距。参与同南诏战争的,更有雷帅、焰帅这样的人杰,南诏寇边屡败,并不奇怪。

  柴存点头道:“昔年诸将屡破南诏,真正能斩首万级以上的,只有雷帅高骈一人。南诏虽然求和,也没到战兵死尽的地步,终是国库空虚,民不堪命,耗不起了。”

  “听柴老将军这么一说,这南诏真不是什么庸物。他们将精锐集中起来,果然点子扎手!”

  草军的兵力,远不足以和庞大的大唐国家机器匹敌,完全是靠机动灵活的战术,一次攻击唐朝一部之兵。

  南诏发其精锐近万人,以助朝廷,已足对草军形成可观的威胁。

  更何况,草军刚被瘟疫袭击,战力颇有损耗。

  耿彪和柴存的对话,颇有道理,却解决不了草军兵败如山倒的困局。

  本来位处阵势最后的南诏骑兵,在追杀中渐渐冲击到最前方,左右两路夹击草军溃兵,欲使其自相蹂践。

  身边军势彻底混乱,人心崩溃,又被敌骑越逼越近,柴存和耿彪不由心中泛起绝望。

  正在此时,忽有一支骁骑从丘陵后边驰突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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