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堂堂之阵,江湖高手难以发挥。但打仗不仅是堂堂之阵,还有各种伏击、奇袭、突袭、散兵战,这时候,擅长单打独斗的江湖高手就能派上用场。
人员较少,利于快速行军,通过危险的沼泽地带。
葛从周过来时,已经折断成片的芦苇,作为标记。但谨慎起见,朱温率军通过时,仍令战士们搬运柴草,铺在前边。走在最前的士卒,更用竹篙戳地,试探前方土壤软硬,泥泞深浅。
朱温对葛从周道:“盯着芷臻那边,要是她俩陷下去了,快点组织人把她拉起来。”
兰素亭不放心,也要参与此战。
她跟着来是有好处的,兰素亭无论在哪里都极讨人喜欢,民兵们为了保护她周全,必然加力奋战。
可兰素亭身子弱,走不快,一个五大三粗,个子比田珺还高的比丘尼就把她扛在了肩上,健步如飞。
这样快是快了,但在沼泽里,两个人的重量就越发危险。
朱温的疑虑,很大因素在于葛从周只是个半大小子,葛从周能安全走过的地段,别人不见得能走。
通过沼泽地段,花了整整一天。
至少十多个民壮失足陷入泥潭当中,再也没起来。
另有数百人被棘刺划伤,或被水蛭咬伤,但都不至于影响作战。
好在负着兰素亭的那个壮大比丘尼一直走得很稳,安然无事。
这时,霍存带领的那帮乌合之众也从正路向高彦的包围网接近。
邓财主说高彦胜后必骄,是错的。高彦一点也没掉以轻心,他和钱鏐昼夜巡视营垒,鼓舞士气,提醒军士们,不到最后胜利时刻,不能放松警惕。
但那帮蛮僚可不一样,他们打了胜仗,一个个欢欣鼓舞,在围困营地里饮酒作乐,欢脱得很。也就高彦亲自过来检查时,他们才把酒瓶子收起来,装模作样一下。
“朱温小子没死?那正好啊!被咱们围困的草贼们,粮食也快吃光了。姓田的女娃子不是朱小子的女人么?咱们当着他面,玩他的娘们!”
一位蛮僚酋长言语嚣狂,跟着高彦打胜一场之后,已全不把智谋天下闻名的朱温放在眼里。
高彦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双方又没有真正的上下之分,只是盟友关系。
他只能让自己的部众越发警惕。
可不知道危险源自何方,这种警惕往往只能平白消耗心神与精力。
黑夜无声无息来临,天空的黑暗浓得渲染不开。通往沼泽的山口隐藏在深草中,在夜露中显得格外幽寂。
出山口时,朱温就下令全军熄灭火炬,只靠淡淡的星光前行。灯火通明的围困营寨,则为奇袭队提供了目的所在。
前列都是夜视能力最好的战士,行至敌营前方,冷箭咻咻而发,几个守门卫兵来不及发出警示,就应声倒地。
朱温眼绽电芒,叱气成雷,提一口朴刀杀入敌营当中:“弟兄们,跟老子将蛮狗杀得片甲不留!”
“阿弥陀佛,斩业非斩人,杀生为护生,愿汝辈早日托生西天极乐。”
若然禅师口诵佛号,挥起水磨镔铁禅杖,一杖将一个搂着蛮女饮酒作乐的蛮子击得头颅粉碎。
众武僧纷纷作狮子吼,跟进杀入,威风堂堂。
若然禅师如此积极,当然不只是因为欣赏兰素亭的佛理造诣。
之前高彦率蛮僚屠掠,很多土地主人被杀,沦为无主之地。
朱温向若然禅师许诺,若义军获胜,将多拨土地给东岩寺等拥有批量武僧的大寺。至于缺人手耕种的问题,抓蛮僚当佃奴,就能解决。
邓财主在沼泽里被木刺扎伤了腿,走路有点崴,却也带着十几个亲信家丁,奋勇杀敌。
潮州这地方民风彪悍,穷人也会学点把式,富人越发练武成风,比起蛮僚,也就差在有朝廷法纪约束,缺乏杀人经验。
杀蛮子既能报仇雪恨,又能抓壮丁谋利,这样的光景,谁不踊跃争先?
山口外边,留在后边的战士点燃了巨量火炬,插在地面上,顿时形成一望无际的光焰海洋。在营中蛮人看来,袭过来的敌人绵延无际,多不可数。
“糟啦!潮州的汉狗跟着草贼杀来啦!他们又多又狠,咱们顶不住哩!”
喝得半醉的蛮人,连兵器都来不及拿起,就骇得用蛮言叽里呱啦大喊大叫,在营中奔窜起来。
一支镇海军精卒小队奔过来想维持纪律,却被朱温怒吼一声,杀入队中,朴刀映着腾腾火光,一刀挥下队率首级。灯火下,鲜血也泛着橙黄的颜色。
众乡兵奋勇攻杀,这支群龙无首的官军小队,顿时被斩杀殆尽。
朱温估摸着,自己奇袭引起的混乱,很快会传到包围圈的另一个方向。
霍存带那么多人走大路行进,当然不只是做疑兵。
当敌人陷入狼奔豕突的境地,霍存的队伍虽弱,但人多势众,打起太平拳也能派上很大用场。
两厢夹攻,被围的弟兄也会趁势杀出。高彦纵有神仙本事,也逃不过抱头鼠窜结局!
第214章 解围
当喊杀声将拄着蛇矛打盹的田珺霍然惊醒时,草军群雄已经在山坳内的简陋营寨中,被困十日。
征战这么多年,田珺还是第一回体会到遭围困的煎熬。
这十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围困中,最大的恐惧从来源自饥饿。
战士们作战时,消耗的粮食远多于平日。
可被围之后,必须节省军粮。
士兵们必须在吃得半饱情况下,捱着辘辘饥肠,发起狠战斗求生。
粮食吃尽了,只能将朝夕相处的战马杀死分食。马皮也不能浪费,放在大锅里褪毛煮烂后,撕扯着咬牙吃下,能稍稍补充点体力。
如果是守城战的话,等到城内猫狗在内一切鸟兽吃完,士兵们就会开始宰杀百姓为食,乃至自相残杀啖食。
这样的过程哪怕想一想,都足以令人陷入极大的绝望。
这深山当中,既无平民百姓,也无城池依托,倒是很难走到人相食那一步。
口粮见底的时候,就有战士们私下议论,说都将是不是回不来了,商量着投降官军,保全性命。
朱珍巡视全军,杀了二十多个策划投降的,才勉强压住投降情绪。
但等马肉也吃尽了,他们就再撑不下去了。
作为一个长得相当好看的女孩子,又是朱温的恋人,田珺在如此形势下,压力尤其大。
越是英姿飒爽的女人,在战场上越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巡营时,外头的蛮僚们用肮脏的眼光打量着她,商量着胜利之后怎么玩弄她的身体。连密谋投降的士兵,也策划着抓了田珺,作为降敌的见面礼。
连身旁人都不敢相信的恐惧,令田珺晚间睡觉都睡不安稳。只有身体疲惫到极限时,才在营中拄着长矛,打盹休息一下。
她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却依然不敢安枕,常常觉着自己要崩溃发疯。
这种时候,田珺无比期待爱人如同天神下降,带着兵马杀到她身旁,完成英雄救美的壮举,将外头那些丑陋的蛮人,以及高彦这些人渣杀得一个不留。
可喊杀声真的传来时,田珺不由摇了摇脑袋,眼中露出不可置信。
她抓了自己的面颊一下,才确定自己并非在做梦。
人绝望太久,希望来临时,常常自己也难以相信。
田珺随即隔着敌营,看到一束束火炬在黑暗中亮起,如成千上万的优昙波罗花在无间地狱中一时绽放,无量光明,照破山河万朵!
浓烈的喜悦情绪在心间酝酿,甘霖自田珺一双深邃眼窝中涌流。
田珺举起沾着风沙的袍袖,擦去脸上的欣慰泪水,顷刻恢复了英爽绝伦的模样,咆哮道:“都将带着援军来救咱们了。崽子们,都给姑奶奶爬起来杀敌!”
话音未落,她拔开酒葫芦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红着双眼,掣矛如闪电杀入敌阵当中,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虚弱之态?
见田珺如此悍勇,被惊醒的士卒们不由士气大振。
天气炎热,本来作战披甲者就很少。有限的皮甲,大多也被饥饿的兵士们煮水吃了。
冲出茅棚之后,草军战士抓起兵器,马上就能上阵杀敌。
他们紧随田珺,如同一根巨大的长矛突入敌营,所过之处,惨喝声连绵不绝,蛮僚的残肢断臂如飓风刮翻了肉铺,漫天飞舞。
对面连绵不尽的火光,和火光中持刀冲锋的熟悉清隽面容,令煎熬了整整十天的草军战士们,迸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杀!”田珺眼蕴怒芒,挺矛将一个刚刚惊醒,仓皇去抓战刀的蛮僚酋长扎了个透心凉。
这个酋长会说汉言,在对峙时,对田珺输出了最多污言秽语。还表示自己口味特殊,打算将田珺抓回去,和体重三百多斤,身上一层层肥肉能夹住刀剑,一年不洗澡身上油腻积了两三寸的粗蠢蛮妇,用铁链拴在一起七天七夜,调教好之后,让她俩一起跪下来侍奉自己,喊自己主人。
若非战场上不容浪费时间,田珺可不会让这个家伙死得如此痛快!
刺杀此酋之后,田珺余怒未歇,用蛇矛戳着其尸身举上高天,怒吼一声,尸首向天抛起。
又有几个蛮人迎击过来,被田珺挥矛尽数斩杀。这时蛮人酋长的尸身才从天上坠下来,被田珺顺手扎矛锋上,再次甩了出去。
这时,在高彦军中担任步军兵马使的钱鏐,带了一小队无当飞军,疾驰而来,试图阻止这个方向的崩溃,挽救局势。
没想到一个死人突然从天而降。
这蛮酋体格也颇壮大,有近二百斤,砸得毫无提防的钱鏐眼冒金星,顷刻仆跌,连宝剑都脱手坠在地面上。
田珺提气纵跃过去,对拍着灰尘颤巍巍起来的钱鏐冷笑道:“你这丑汉,就是高彦的小弟钱婆留么?”
钱鏐一把抓起宝剑,挺剑应敌。
钱鏐的剑法,本来是狠的。可他被田珺用酋长尸首砸了一顿,失了先手和锐气,在田珺如同毒蟒翻腾的凌厉枪招下,哪里是对手?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番对决,钱鏐勇悍不及田珺,只交手了三五招,就被田珺一矛扎中大腿,负痛转身而逃。
一众无当飞军纪律极练,本来自发组成数个小队,紧密配合,纵在草军内外夹攻下,也几乎要扭转战局。但钱鏐被田珺三五招打伤逃跑,他们士气顿沮,很快落了下风,不得不且战且退,转进开去。
钱鏐教养再好,也被田珺搞得极为恼火,调头骂道:“臭娘们,这么嚣张,迟早被人砍头挂城门上!”
他并不知道,这只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在田珺手上吃亏。未来成为一方诸侯之后,他仍将有一次差点被田珺逼入绝境。
田珺望着火光中走来的朱温,泪水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一把扑进了男儿怀里。
在田珺眼中,情郎仿佛脚踏五色祥云而至。
朱温顿时感觉到一股极浓厚的味道将自己包围。
田珺被围困这么多天,当然没空也没心思洗澡。
她的战靴也已经磨破,里边的袜子“香氛氤氲”,将汗水发酵的味道散逸出来。
有种说法认为,女人必须经常洗脚,她们脚底流汗更多,脚臭味是男人的六倍。
但看着田珺容貌清减,衣衫脏污凌乱的模样,朱温只有心生怜惜,紧紧将她拥抱在怀里。
“你来了,我太欢喜。”田珺与朱温四目相对,道。
“对,我来了。”说完,朱温就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当众吻上田珺干裂的嘴唇。
“我会保护好你,想伤害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死无全尸。”
朱温松开唇,直截了当道。
田珺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竟露出些小女人的娇羞。
两人携起双手,刀矛并举,驱赶着蛮人溃兵,冲向下一个营寨。
以恋慕之心,化作联手杀敌之意,协力同心,何敌不可摧,何危不可克?
不远处,段红烟望向朱温和田珺鹣鲽情深,一同浴血沙场的模样,秀眉微微一蹙。
段红烟回到潮州城后,洛医仙简单开了一副药,解了段红烟的发热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