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三司使中管事,下到厢军巡卒,甚至咱们县衙里的人,您不知道哪个人就有无忧洞的背景。”
宋煊这才睁开眼睛:“你是说县衙内也有他们的暗探?”
周县丞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谁是无忧洞的人,但总归是有的。
以往的县令又不是没有查过。
“也对,你说的在理,无忧洞势力越发庞大,他们都不把宗室放在眼里,如何能够不会奔着官府派遣暗探呢?”
“每年都有那么多的流民来此乞活,他们招人,可比官府要方便多了。”
周县丞能听得出来宋煊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所以他更加不明白,宋煊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大官人若是绞杀无忧洞,胜则得罪满朝分润之人,败则承认苛政激变之罪。”不
“如专注教化、税收,三年考满,稳稳升迁。”
“你说的在理。”
周县丞脸上一喜。
宋煊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若是没让本官碰上,本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那么多事做甚?”
周县丞听宋煊这话就明白他话里有话。
“可是那贼子不长眼,偏偏被本官碰上了,尤其还死了人,我还掏了他的一处窝点,卷来了不少钱财,你觉得此事还能善了吗?”
“是,大官人,这种事谁都不愿意接触。”
周县丞依旧是劝道:
“可是死者已矣,生者难为,郭辛之死,下官亦是十分心痛。”
“然其家属已经得到抚恤,若是在追查,恐怕会有更多的兄弟填命。”
“昔日开封县捕头赵器追查无忧洞拐走孩童一案,结果他全家被焚,至今还是悬案。”
“什么!”宋煊挺直身体:“竟然还有这种恶事发生?”
“是啊。”
周县丞也是心有余悸的道:
“一个捕头一个月能拿多少俸禄啊,玩什么命?”
宋煊瞥了他一眼:“是啊,如今这个捕头还有家眷吗?”
“一个都没跑了。”
宋煊闻言默不作声,周县丞紧接着又道:
“大官人任官以来,也应该知道民不举,官不究的谚语,受害商旅多为外乡人,本地百姓早就习以为常。”
“那陶然客栈是石家的产业,其余窝点兴许就是宫里人的产业,动了它,便是动了宫里的脸面。”
“东京城是超过百万人口,可这百万人口不过也是为支撑那少数人存在的。”
周县丞看着宋煊又道:“您也清楚这里面的道理,只要死的不是自己个,大家还是愿意在旁边看热闹的。”
“今夜一过,东京城明日还是东京城。”
“周县丞一番肺腑之言,倒是让本官颇为感动。”
宋煊的手依旧下意识的敲着桌子:
“布告都发出去了,难道让本官自打三巴掌,跟一帮宵小之辈赔礼道歉?”
“无需如此。”周县丞连连摆手:
“大官人就算收到线索该给钱就给钱嘛,咱们如今也给得起,就是后续办也就不要办了。”
“任谁也说不出话来的。”
“你被人威胁过?”
听到宋煊的质问,周县丞先是叹了口气:
“他们倒是不敢杀官,可是杀你身边人也是可以的。”
“我曾经的一个小妾被他们给绑了,要赎金一千贯,我哪有那么多钱财,次日就收到了一只断手。”
周县丞又压低声音道:“其实无忧洞也有三不杀的。”
“哦?”宋煊连连点头:
“说来听听他们定下的规矩。”
“第一便是不杀官,第二便是不杀举子,第三便是不杀皇亲。”
“只要您睁一只闭一只眼,他们兴许还会送上孝敬的。”
“大官人,世人皆知,京师有窟,聚盗如蚁,官莫能治也!”
宋煊示意王保倒茶,借着升起的迷雾,打量了一下周县丞。
此人跟无忧洞是有勾结的。
在开封县县衙干了快二十年,谁知道他跟哪方势力有多少勾连呢!
“周县丞。”
“下官在。”
宋煊给他把茶杯推过去:
“我可以信任你吗?”
“大官人若是能信任下官,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周县丞不知道宋煊话里的意思,但是还选择先吹捧一句。
“你有门路?”
周县丞接过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抬起头望着宋煊:
“大官人指的门路是什么门路?”
“你知道的门路。”
周县丞把茶杯放下,圆圆脸蛋挤出笑容:
“下官倒是认识几个朋友,兴许能够帮大官人找一找门路。”
宋煊哈哈笑了两声:
“你知道的,本官不缺钱。”
“是是是。”
周县丞可是头一次见着把大把钱都撒出去,不往自己口袋里装的官员。
哪怕用这些钱公款吃喝享受一二,也是正常的事。
但是宋煊偏偏不,自从他任职以来,一场对外的“招待会”都没有出现过。
反倒是有点钱,就会给下面的人发赏赐。
只要他不造反,大把的人愿意跟着他干。
“所以。”
“所以大官人想要的是政绩。”周县丞直接把话给接了过来:
“唯有如此,方能体现出大官人的本事。”
“哈哈哈。”宋煊伸手指了指了他随即笑道:
“周县丞懂我,不过。”
周县丞先是带笑,又听宋煊说出不过两字。
前面说什么都不是上官的真实想法。
唯有不过后面才是他要求办到的。
于是周县丞打起精神,想要听宋煊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如此也好进行沟通。
大家都是来讨生活的,没必要打生打死的。
开封城地下讨生活的无忧洞,根本就侵害不到他们这个层级。
“不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大官人说的在理。”
宋煊放下指着周县丞的手:
“这件事想要善了也无所谓。”
“我要啸风跪在我面前,在郭辛的魂牌前,由我砍了他祭奠郭辛,无忧洞若是能答应这个条件,那我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啸风?”
周县丞端起茶轻轻抿了一下:“大官人可是知道啸风是谁?”
“那陶然客栈掌柜的,已经给本官介绍过了,你无需多言。”
宋煊敲了敲桌面:
“本官就一个要求,其余的就不要谈了。”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周县丞方霞手中的茶杯,无忧洞的堂主一般是换人不换号。
如今这个新啸风,不过才上任三年,是个年轻人。
就是不知道无忧洞的洞主,会不会壮士断腕。
“王保,把郑文焕给我叫来,有事要交代他。”
“是。”
宋煊伸手示意周县丞离开。
周德绒连忙站起身来,给宋煊行礼,这才转身走了。
宋煊瞧着周德绒的背影,脸上神色如常。
周德绒踏出门槛,偷偷回头瞧了宋煊一眼,见他脸色未变,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连忙出去了。
宋煊放下手中的茶杯,如今的争斗才刚刚出现。
“大官人。”
主簿郑文焕进来之后,连忙躬身。
“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