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868节

  “这刘氏去年春天,就谎骗唐志翰假和离了,因为督饷馆有定,为了开发鸡笼岛,在鸡笼岛新开木坊减一半的抽分税,这本来是鼓励闽地商人前往鸡笼岛开发新的木坊,更多的供给造船厂木材,而且开发鸡笼岛。”

  “这刘氏就以这减税为由,好说歹说和唐志翰和离了,这唐志翰也不疑有他,就把家里的买卖,都过到了刘氏的名下,新开的木坊倒是享受到了政策,税的确优惠了,但唐志翰可谓是身无分文。”

  “这刘氏和唐志翰和离后,立刻就跟那来往了十几年的奸夫结了婚,有衙门的婚书,有三媒六聘。”

  “唐志翰又要银子做生意,又要银子给援朝抗倭认捐,这府里没银子,这刘氏一不做二不休,就约了奸夫,上演了一出捉奸捉双的戏码,这捉奸捉双,证据确凿,按大明律,打死勿论,若非这唐志翰跑船,练就了一把子力气,这被打死也是活该了。”

  万士和伸出手,愣愣的说道:“不是?!等会儿,大司寇,让我捋一捋,这苦主唐志翰,一无所有也就罢了,怎么成奸夫了?”

  唐志翰从丈夫到奸夫的身份转变,就是中了刘氏精心设计的圈套,到最后差点就被打死了,这刘氏堪称是潘金莲在世,而且相比较潘金莲鸩杀武大郎的戏码,这刘氏更加歹毒的就在于,唐志翰坐实了自己奸夫身份,差一点就被合法的打死了!

  唐志翰的父母在当年倭患之中被杀,唐志翰有一个弟弟饿死,他们唐家连个亲戚也没有,所以,唐志翰得亏是跑船时候练就了一身铁打的功夫,心惊胆战的唐志翰直接跑进了府衙避难,别的地方他都不敢去,连生死兄弟他都信不过。

  这就是为何这个案子闹到了朝廷这里的原因,除了金额巨大,影响恶劣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按着大明律而言,唐志翰该死,他是奸夫,所有人都知道他冤,按律法而言也该死。

  整个漳州府地面,全都知道他们老唐家是怎么发家的,这唐志翰也算是传奇人物,这刘氏是唐志翰的妻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以前人人都羡慕这刘氏运气好,嫁给了唐志翰,现在,人人都见到了把家里的银子全都交给婆娘的结果,人人都在等着朝廷的判罚。

  漳州府知府卢承,虽然按着律法给了判决,但最终还是大理寺、刑部过问,真的死板教条的按着律法去判,大明律,才是天大的笑话。

  潘金莲被骂了那么多年,和这刘氏一比,就像是白莲花一样。

  王崇古坐直了身子说道:“这件事不算完呢,唐志翰这档子事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别说漳州府了,就连几个市舶司的海商们,都开始自己查问银钱,这不查不知道,五个市舶司,至少有七个资产过二十万银的海商,差点被掏空了。”

  “这江南势要豪右们,把银子都直接放进了各市舶司的会同馆驿,换成了承兑汇票,家里的账,以前归婆娘管,归账房管,现在都给了各地的会计们,交叉管理,生怕步了这唐志翰的后尘,丢人丢钱也就罢了,命也丢了,那就不值当了。”

  刘氏以一己之力,强力推动了大明财务制度建设,甚至连稽税院稽税,都变得轻松了许多,这不是朝廷推动的,是这些个势要豪右富商巨贾自己四处找审计,五个市舶司的会同馆驿,只能勉为其难,相继推出了审计业务。

  朝廷拢共就要6%的税,这刘氏不仅要钱,她还要命!

  而且这还不是个个案,现在自查跑到衙门喊冤的就有七个之多。

  “这案子,不能简单草草了事,我的意见是,这案子查问清楚,把相关案犯押解入京来看。”张居正慎重的做出了决定,送到京堂来过堂,把事情彻底弄清楚,再做处置。

  一来兹事体大,这些海商都是新兴资产阶级,处理不好,离心离德,而且唐志翰可不是普通人,他是由户部直接任命的月港远洋商行商总,唐志翰手下有超过七百条船,主要来往大黑沟运送木材;

  二来,则是为了律法真正的公平公正,不能为了嫌麻烦,就糊弄了事,白银大量流入大明,要完善律法,推动法律制度建设。

  无论如何,这个案子,不能在漳州判罚,否则引发动荡,他这个首辅罪责难逃。

  人在御书房的朱翊钧,收到了奏疏,看着这两个案。

  对于第一个案子,这二十七个扛着龙旗大纛巧立名目、苛捐杂税、朘剥百姓的酷吏,朱翊钧给予了严厉的惩罚,除了杀头之外,就是剥皮揎草。

  这不是贪多少的问题,而是为了地方稳定,面对这种问题,朱翊钧没啥好办法,直接请大诰出来,虽然残暴,但是有效。

  朱翊钧是不怕挨骂的,他倒是无所谓骂名谁来担,忠顺夫人不肯,那他就来担。

  对于第二个案子,朱翊钧显得格外的迷茫。

  “冯大伴啊,这个唐志翰是个好男人吧,他连个外室都没养吧?养了吗?”朱翊钧不确定的问道。

  “陛下,漳州府对唐志翰进行了全面的调查,的确没养,甚至出海都不嫖,生怕带了什么病回去,没有外室,也没有外室子,倒是这个奸夫,拿着刘氏的钱,养了两个外室,正闹腾呢。”冯保立刻回答道,冯保从刑部全面了解了该案。

  朱翊钧拿着奏疏继续问道:“那有婆媳矛盾吗?这婆媳矛盾皇家都有,这民间自然也是,这闹的厉害吗?”

  冯保立刻说道:“唐志翰父母都死在了倭患之中,唐志翰那个村,被屠了个干净,没有什么族叔,他们兄弟二人也是躲在粪坑里,才侥幸活了下来,弟弟三岁,没过多久就饿死了。”

  “唐志翰是因为要给朝廷认捐银子抗倭,才发现银子没了,刘氏才一不做二不休的要杀了唐志翰,永绝后患,是这样吗?”朱翊钧又问。

  冯保确信的说道:“唐志翰一听朝廷要灭倭,就到府衙问了,漳州府知府卢承奏闻,当时唐志翰说:父母血仇不报,枉为人子,恨自己力衰,入不了水师、京营,愿倾尽家财支援,这是国仇家恨,当然要报,结果回去时候,才知道府里没钱了。”

  卢承的奏疏里,写这唐志翰顶天立地大丈夫,忽然听说朝廷真的要灭倭,哭的跟泪人一样。

  “陛下,臣从这北镇抚司了解到,这唐志翰的船队还配合吕宋总督府、松江镇水师剿过几次海寇,运粮运银运火药,从无差池。”冯保补充了一些细节,唐志翰能混到漳州府第一首富的位置,也是八面玲珑,算是哪哪都有人脉。

  “这唐志翰不嫖,可赌、抽?就是赌钱,或者抽阿片?常年在海外,那达沃城,可是有不少大烟馆。”朱翊钧想到了一个可能。

  “赌没有,这唐志翰的生意很干净,应该也没有抽大烟,唐志翰投奔府衙寻求庇护,被收押四个月了,若是有抽大烟,漳州地方,自然不敢欺瞒朝廷,而且唐志翰要是抽了,那身体亏空了,根本不可能在中了圈套被人围殴之下,还能脱身,臣以为没有。”冯保没有搜集到这方面情报,说了自己的猜测。

  “为什么?唐志翰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好人吧,为什么,他现在反倒成了奸夫了?”朱翊钧愣愣的问道。

  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目前收到的消息,从各方面来看,就一个原因,刘氏嫌这个唐志翰,太老实了。”冯保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别的原因,唐志翰一心扑在了事业上,一个渔村出身的汉子,根本不懂什么风花雪月,自然是无趣的很,这唐志翰钱越赚越多,那刘氏开了眼界,自然就有点飘飘然了,依靠着唐志翰的信任,做到了这些事。

  “老实?老实就该被欺负吗?!”朱翊钧坐直了身子,对着冯保说道:“全都拿到京师来问,这事,朕私以为唐志翰无罪,立刻下章漳州府,必要时,海防巡检帮忙地方查问,务必把事情完全搞清楚!”

  四月十七日,一应案犯,就被押解入了京堂,海防巡检甚至调动了水翼帆船,把一应案犯紧急送往了京师。

  元辅、次辅在案犯进京后,立刻来到了通和宫御书房觐见陛下。

  张居正面色凝重的说道:“陛下,臣问了申时行,这海商因为在海上搏命,所以这船长和水手们,都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在海上,船沉了全都死定了,这个唐志翰很讲义气,手下这七百条船,近两千水手,船上的船长、副手、大把头们全都是拜把子的兄弟,这个情况,和内地商贾的伙计是完全不同的。”

  这年头在海上做生意,和地面上做生意完全不同,随时随地都要卖命的买卖,尤其是当初倭患还没彻底消停的时候,跟倭国的船见了面就是生死斗,而现在唐志翰被拿到了京师,当初历经生死磨难的兄弟们,都看着朝廷的决议。

  “去年冬,过年前,会船典礼上,这刘氏仍然以唐志翰妻子身份参加了会船,会船要选船、水试、普船、祭妈祖、赛船、送头蒿、宴饮、唱夜戏,刘氏都是大嫂的身份。”王崇古补充了细节,不是唐志翰眼瞎心盲,实在是这刘氏太坏。

  “二位的意思是,这事儿处置不好,恐怕会闹出官逼民反的丑剧来?”朱翊钧询问着。

  “臣的确是这个意思,这也是以前朝廷不肯开海的原因,这些海商从商到匪,只在一念之间,而且很多本身也是匪,都是草莽,若是唐志翰真的错了,或者欺辱良家,被人家丈夫打死了,这事儿是他咎由自取,这些海上搏命的水手,认死理。”张居正非常明确的回答了陛下这个问题。

  处理不慎,就会官逼民反,唐志翰淫辱他人妻子被杀了,这些草莽水手,也就认了,可是在自己家、自己婆娘肚皮上,差点被打死,按律法还要处死。

  那这理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讲。

  到时候真的闹出海寇来,非同小可,大明水师当然剿的动,可唐志翰的船队,当初帮着大明水师剿过海寇,这船队水手也被当水寇给剿了,这于理亦不合。

  “其中是非曲折,从各方面调查来看,唐志翰冤,而且非常冤,去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会船时,众弟兄还一口一个大哥大嫂过年好,二十五日,大哥就成了奸夫。”王崇古也不是给刘氏扣帽子,直接拿出了漳州府、海防巡检、稽税院稽税账目等相关证据进行证明,在二十五日之前,唐志翰和刘氏,仍然是事实夫妻。

  朱翊钧面色严肃的问道:“次辅以为如何处置?”

  王崇古立刻说道:“先稽税,假夫妻假和离,骗了优惠税率,这事儿得稽税,定性为真夫妻,再论其他。”

第737章 真情流露,永远是串子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王次辅,还是厉害。”朱翊钧肯定了王崇古作为刑部尚书的功底,是真的厉害,一下子就揪住了问题的核心,并且最快的时间,提供给皇帝一个可靠的解决办法。

  事实婚姻,在大明,是司法实践。

  大明绝大多数的百姓,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到衙门里告一次状,对于他们而言,法律意识是极为淡薄的,去找衙门领婚书,对于大多数的百姓而言,是个非常陌生的事儿。

  而且大明许多地方存在着童养媳的现象,很多时候,孩子年龄根本达不到十六岁成婚的下限,其实夫妻双方就已经生活在一起好多年了。

  大明婚书,上面要写清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方父母都要签字画押,而且还要贴红贴,上面是生辰八字,而且还要写明接亲的良辰吉日、收受六聘等物,丈夫要签字留下脚印,有的富贵人家更是会把婚书雕刻,用铜板敲打成形,永远保存。

  这很麻烦,不是一般人家能折腾的起,所以大明地方官在处理类似的案件,就是以事实为判断标准,而不是以婚书。

  在这个案子中,王崇古立刻马上就抓住了案件的核心问题,谁是奸夫。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但是,按照律法而言,刘氏和唐志翰确实和离了他,唐志翰在万历六年接任李瑞奇成为了月港远洋商行的商总,是正九品的官身,在获得官身时,按制录入妻室为夫人,在去年年初,二人和离,从大明律法上看,刘氏和唐志翰不是夫妻。”

  王崇古立刻说道:“陛下,欺诈事实存在,和离不应认定有效,刘氏为了谋夺唐志翰家财,以减税为饵,利用信任,诈取财物事实成立,哪怕是不考虑唐志翰的手下,和离也应当视为无效,所以,先稽税,再办案。”

  “欺诈事实,这个很关键,好,按王次辅的意见办吧。”朱翊钧点头说道:“王次辅不愧是经邦济国之大臣,朕心甚慰,王爱卿,王谦那个小儿子,今年多大了?是不是该上学了?”

  王崇古赶忙说道:“臣惶恐,我家稚童七岁,现在在家学上学。”

  “那就恩荫一个国子监的监生吧。”朱翊钧笑着说道。

  国子监的监生是秀才的功名,七岁秀才,是皇帝的圣恩,这不奇怪,在国子监里,还有三岁的监生,因为可以纳粟,王崇古小孙子这秀才功名,属于荫监,就是三品以上大臣子嗣、勋戚后人,可以不参加考试入监。

  王崇古犹豫了下,问道:“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能换成皇家理工学院的廪生吗?”

  “也是,国子监一群老古董,除了教点之乎者也,也不会什么了。”朱翊钧笑了笑答应了下来。

  王崇古这不是蹬鼻子上脸,他这个年纪了,适当的有所求,才不会被认为是想要成为司马懿,作为大臣,他要是无欲无求,那才是让皇帝心生忌惮。

  “臣叩谢皇恩。”王崇古再拜谢恩。

  王崇古从头到尾都是个威权崇拜者,他连大明律都不信,皇帝这种凌驾于律法之上的存在,让王崇古怎么相信大明律?所以,他从来不认为斗争卷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从程序上而言,唐志翰确实和离了,出现在刘氏家中,被人家‘丈夫’打死活该,但陛下认为唐志翰没错,那就得修改律法的具体定义,把司法实践写成明文,这就是威权的效果。

  而刘氏以一己之力强力推动了大明财务制度建设的同时,又以一己之力推动了大明律的完善,对事实婚姻的界定变得清晰起来。

  朱翊钧对这件事非常重视,而且他有非常明显的倾向,倾向于唐志翰,一方面是基于同情他的遭遇,而另外一方面,主要是立场,大明新兴资产阶级的立场。

  国之四柱,士农工商,士为统治阶级,不需要朱翊钧倾斜,而唐志翰是商人,社会地位低下,需要一定的政策支持和倾斜。

  朱翊钧再次明确的说道:“即便是不考虑唐志翰那些个弟兄们,朕也会有明显的倾向,因为这涉及到了国朝最基本的运行原则公平,斗争卷说的很明白,在不威胁政权归属之时,要极力实现公平,防止各阶级之间矛盾加剧,引发动荡。”

  斗争卷讲斗争,对政权的描述为:政治权力是斗争的结果和目标,如果坐视阶级矛盾的不断扩大,斗争泛化规模扩大,社会,会在斗争中,逐渐收回已经有归属的政权,而实现公平和正义,可以有效的缓解矛盾加剧。

  而大明在废墟中建立,符合这一描述,大明在腐朽中灭亡,亦符合这一描述。

  概曰:主荒臣专,威服下移,人心散而天下乱,群雄蜂起,太祖高皇帝天纵之资,起自田里,遂成大业;祖宗以社稷人民托付,君不能守,则天下凋敝,敌寇逞凶狡寇危城,丧乱自起;兴亡皆如是,更易莫如此。

  张居正发现,斗争卷讲斗争,与其说是在讲如何斗争,不如说是在讲,如何在实践中,防止斗争的泛化和规模扩大化,这大约就是斗争卷的矛盾和统一,也是斗争卷对大明积极意义,不必避之如蛇蝎,它本身只是经论。

  张居正的心态在转变,有些事,你越是畏惧,越会来临,不如直接勇敢的正面面对,然后解决这些问题,这也是一种毅,面对任何困难,都有面对和失败后再次站起来、直到解决它的勇气。

  挫折不可避免,放弃不可原谅。

  “除了案件之外,臣来还有一件事。”张居正面色凝重,他和次辅一起过来,自然是有大事要说。

  “宝源局去年一共轧印银币七百五十万银,比预计的六百五十万银还要多了一百万银,今年预计将第一次超过千万银,而云南、湖广共铸万历通宝光背二平一千二百万贯,今年年底预计铸造两千万贯,宝钞局发行去年发行倭国通行宝钞一百五十万贯,今年不发行。”

  “去年发行海外通行宝钞、送至吕宋共计两百万贯,今年预计发行五百万贯。”

  “户部部议定,今年海外通行宝钞增发三百万贯,臣与内阁辅臣、户部诸官,拟定了一份《万历宝钞发钞定法疏》,还请陛下过目。”

  增发宝钞是户部的决议,而如此大规模的增发,需要皇帝陛下的首肯,更重要的是,需要制定严格的钞法政策,才能让宝钞不至于步了洪武宝钞的后尘。

  “这奏疏,自从轧印银币开始,户部就一直在准备了。”朱翊钧拿起了奏疏看了起来,奏疏的内容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私印、滥发、兑现。

  “这私钱篇,朕就觉得不好,这第一条,私印宝钞、铸钱者,以谋逆论,首恶诛,连坐三族。首恶要斩首,三族家人要流放,处置倒是得当,但是当加限制,宗室、皇亲国戚、武勋、大员、内监亦不辟。”朱翊钧说起了他的意见。

  “这八辟乃太祖成法,如此是不是太过于严苛了?陛下,这武清伯李伟,若是私印宝钞,如何是好?”王崇古立刻惊疑不定的问道。

  这宗室也要处斩?这不是胡闹吗?!

  连坐三族,当下陛下的确没这个问题,毕竟道爷的亲儿子就只有先帝这一脉了,可是日后,一定会有三族连累到皇帝头上这种事,到时候,还得改律法。

  而且皇亲国戚,比如李太后的父亲李伟,或者李太后的兄长弟弟们,私自印钞,就一定会连坐到皇帝的头上了。

  而且这内监也不能私印,那就是皇帝也不能私印,大明律还能管得到皇帝的头上?!这不是倒反天罡是什么?

  “真的出了这等事儿,朕以非刑之正,赦免一服亲眷便是。”朱翊钧十分明确的说道:“观洪武宝钞败坏,洪武二十六年换钞五百万贯,六个月换完,仅仅一个月就换了近一千万贯新钞,那这些个滥发的洪武宝钞,都是哪来的?太祖高皇帝为何查了一下,最终放弃了追查同时放弃了宝钞?”

  “自然是查到了不能查的人身上,王次辅,敢私印宝钞的都是宗室、皇亲国戚、武勋、大臣、内监,没有别人,不对这些人进行约束,这钞法必然败坏无疑。”

  一服就是直系亲属,亲爹妈、亲儿女,这个一服包括了皇后的父母本人,连亲兄弟都只是二服,比如朱翊镠私印宝钞,就以首恶论罪,处斩,不能赦免。

  张居正深吸了口气说道:“陛下,臣以为把宗室和皇亲国戚写在明文里不妥,而是写在内苑律例为宜。”

  内苑律例,就是宗人府用的条文,老朱家的家法,比如藩禁就现在内苑律例上。

  张居正意思很明确,你老朱家的人,你老朱家家法处置。

  外廷都是臣子,臣子处置这些真的不合适,无论谁处理,都要背上一个谋逆权臣的骂名。

  比如张居正就被言官们骂,说隆庆二年辽王府案,是张居正故意针对辽王,他那时候连次辅都不是,为难不了宗亲。

  “也行,那就把宗室和皇亲国戚从大明律划去,移到内苑律例之中吧。”朱翊钧认可了张居正的建议,内苑律例还是很有效力的,毕竟藩禁就执行的很好。

  只有限制了统治阶级的权力滥用,才能维持最基本的公平和正义,只要基本的公平和正义仍然存在,斗争就不会泛化,这是斗争卷的反向推论。

  斗争卷对大明具有指导意义,这是朱翊钧在内阁首辅、帝师张居正严词反对,依旧要发行第三卷的主要目的,至于第四卷,那得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才有效果,朱翊钧希望自己死之前,能看到第四卷能够问世的那一天。

  “发钞定法的第二条,朕也不满意。”朱翊钧说起了第二条,他摇头说道:“这一条规定了总督府、羁縻地区不得发行钞法,朕以为总督府可以发行钞法,因为长崎总督府就在发行倭国通行宝钞,羁縻开拓区不得发行宝钞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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