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行,这海上同行,总算少了几分枯寂感受。如此走了半个月余,落无难此前沦落在外,不敢回天下的愁思解了许多。
无尽海域,茫茫无边际。许多物事,便是她也大开眼界。一些奇特地势,危险至极,倘若灵气复苏,便是大乘也不易涉足。
落无难走此一着,心中感叹连连,想着自己纵已是大乘。却仍旧只是井底之蛙。她隐约间窥见了一脚天幕。心中无尽安详,乐得自然,竟将天下那些斗来斗去的琐事,全然忘却了。
而每遇难事。也无需她出手,李长笑抬手即解。深海中实藏有十分不俗的物事。有海兽有合体修为,十分厉害。不过李长笑一巴掌拍去,便全不敢造次,乖乖听劝了。
如此过了四五年。李长笑突然问道:“对了,还不曾问你。我是罪业太大,出游散心。你又是有甚么烦心事,不愿意回天下的?难道是被排挤了?”落无难说道:“差不多。如今的天下,我不愿回…”
李长笑问:“出状况了?”落无难说道:“大状况。”便将数座天下的遭遇,一一道来。李长笑眉头一皱,说道:“如你所说,倒真可能有个幕后之人。”落无难说道:“那幕后之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天下弄得纷争四起。大乘间互相搏杀。与之相比,我在这儿…不乏乐趣,有人作陪,岂不…岂不更美。只得待日后灵气复苏,再寻解决之策。”
她实有私心,如今那天下斗争不断,幕后之人暗中把控。她自知凭借一己之力,难以逆转局势。虽觉李长笑强大,但仍觉两人之力,未必便是那幕后之人敌手。故而一直不提。
后随李长笑走了一段时日。开了眼界,既觉海域广阔,又觉有人相伴,这日子真可谓别无所求。那天下之事,便更不愿说了。既是无奈妥协,也是寻求安宁。
此前各座天下,虽有争执,但各大乘间自有分寸。如今却未必了。
直到李长笑问起,她不愿诓骗,这才实话道来。李长笑说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伤重至此,现下都没能好全。”落无难说道:“我这伤,怕是…怕是…”话音未落。李长笑轻拍她胸口。
但见那暗伤顷刻被拍出体内。这顷刻间,极难医治的伤势,这便全好了。落无难先是一惊,随后一喜。随后美目看向李长笑,说不出的崇拜。彻底瞧不出这是什么手段。心中喃喃想道:“他…他好生厉害。”
李长笑说道:“走吧,流浪太久,也该回去瞧瞧了。”落无难说道:“好!”
第976章 再回扶摇
两人来时漫漫无目的,回时方向却是明确。穿过一片迷雾海域,隐约便可见一道绵长岸线。
李长笑许久未归,不禁心情愉悦。踏上岸后,但觉脚踏实地,无尽安详。他与扶摇天下情结深厚,再回故土,自是无尽喜乐。
落无难却稍显紧张。李长笑说道:“咱们潜去城里瞧瞧。”落无难说道:“好。”
两人并肩而行,不久便见一座大城。城门朱红高耸,像模像样。李长笑瞧得欢喜,入了城来,久违的人气扑面而来。
他见市区热闹,行人如流。李长笑走在街上,发觉行人目光多诧异。初时不解,后来一愣,便理清了关键。
原是“白色”大不吉利。李长笑虽不在乎世人看法,但着实不愿叫人觉得晦气。于是改换妆容,换上一身粗布衣裳。虽是麻黄色,质地粗糙,但李长笑穿身上,便自有股难言俊逸。
落无难眼睛微亮。她见识李长笑处世、道法、性情。心中钦佩,崇拜,又见李长笑样貌俊逸,便露出了然之色。山海天下每有生灵诞生,显化的容貌,便可看出一二天赋。凡俊美无瑕者,大伙自会高看两眼。
李长笑换一身衣裳后,去讨了酒喝。他身无分文,全仰仗嘴皮子滑溜,说话好听。才不花费分文,却讨来了两葫芦浊酒。
他还是仗义的。每有好物事,便总会自觉分给身旁之人一半。多少年来,早养成这番习惯,落无难也算“坐享其成”者。每接过李长笑分来的物事,虽面不露声色,但不住暗暗悦然。
两人边走边聊。李长笑东张西望,观看四面街景,说道:“瞧来,也不算很乱。”但话音刚落,便见一面黑甲骑兵,行街而来。
百姓慌忙避让,那一群黑甲骑兵,全出了城去。百姓惊呼:“是瑶光神骑!”“他们来这儿做甚?”“莫不是…莫不是我吴邦国也要开战了?”
原来,天下不曾安宁。自落无难逃离后,天算老人幕后操纵,周神霄、周临…等,全被天算老人各种阴诡之法,施以克制手段。
天下落入天算老人掌控中。这许多年来,天算老人互相操纵,每休养生息数年,必引起一场波及天下的大乱。
如此一来,他自然有利可图。唯有动乱,以各族之势,将天下搅乱。天算老人既可渔翁得利,不断海纳天下有用财宝。又可叫天下之人,大有事做,绝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
他还可混水摸鱼,借机推演天下贵重之宝。可谓一举三得。这倒也并非甚么新奇手段,很久很久以前,天算老人便如此做过。
最后全身而退,纳尽天下财宝。如今再来一回,可谓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他却也精于算计,不会让各族一味斗下去。过犹不及,便起变故。他令天下乱斗,每隔一段时间,便有意放空修养。
他如棋子般,随意摆弄众生。既是他所愿,亦是他所乐。当今天下,他为王,所谓大乘,也尽在他操控中。纵有一二遗漏,却也难成大器。
天算老人参悟大道残片后,虽修为并无精进,但道行却更深了。他深知此一机缘的恐怖,无比期待日后灵气复苏,自己再登更高。
于他而言,这非灾祸,更似天大机缘。囊括天下万物,修为再进一步的大机缘。如此看来,天算老人虽自私自利,却也算一位枭雄。
如此作为,怎不算火中乱舞,却能独善其身,有利而无弊。
李长笑初回天下,因不了解时世,他离开实在太久太久。便问落无难。然而落无难也窥不清局面,只觉有位幕后之人,将一切操控在内,叫她恐惧。更没了判断。
李长笑想着,既然如此,不如随意游行,倘若世态安宁,所谓争夺,只是大乘、合体间的恩怨,他这大恶神便不为天下添乱了,更不必充当打手。倘若真有人暗中祸乱天下,便去会上一会,谈上一谈。
如此游历数城。果真便瞧出端倪来,人族曾经繁荣一时的武道、天机道竟消失了。
李长笑问道:“是你们打压的?”落无难连忙解释:“天下融汇,人族武道、天机道甚强。凭借两道传承,凡人层面各族不相上下。我诸多大乘…”说着,不住白了李长笑一眼,说道:“忌惮你这杀神存在。加上也无那兴致,便任由凡间发展。本已经呈现融汇之势,却…却又怎么变成这般了?”
落无难解释完后,不住又问:“倘若我真打压了,你会将我如何?”李长笑说道:“我会骂你,打你。这武道是我极重要的朋友,去昆仑而传,得以流传精进,我看着开心。倘若自然流传,自然淘汰,我倒不会如何。但若有人强硬排挤,我却不允许。天机道是人族变法,最后遗留所在。意义重大,此道大有可期,我还是要保驾护航的。”落无难没听清许多,只念着“我会骂你,打你。”这句话,不断喃喃重复。
落无难心中不忿:“他竟要打我骂我,他那朋友,显然份量极重。我这大乘竟也比不过。”暗暗生恼,不过又既压下,说道:“照我看来,武道、天机道绝不会这样落寞。其中定有隐情。”
第977章 算计太多,一场空
两人游历数城。发觉如今天下,等级森严,从前的大融汇之势中断。以瑶光沙神一族为最高等,次等为流宇诸多神族。下等为山精野怪,最次等才属人族。
每一座城镇,均可见等级森严的秩序。如此一来,人族的武道、天机道因何消失,便有迹可循了。
必是有人,不愿见到“武道”“天机道”蓬勃发展。那幕后之人,不愿世道安定,希望纷争四起。便构筑一套等级秩序,将所有种族笼罩在内。
如此一来,等级秩序内,便有源源不断的不平、仇视、愤恨。只需关键节点,稍加引导。自然便可轰然爆发。
但如何构建这等级秩序,为各族分个优等低劣,却是极难。那幕后之人若强出手干预,反而不美,一切暗中操作,既能顺自己心意,又可顺其自然。才是他历来的行事作风。
如此一来,他经过重重手段,去人族之爪牙,既“武道”“天机道”两大武器。自然而然,人族便差了一筹。被视为劣等。
再之后。各族间强弱不定,人数不定,只需幕后之人慢慢引导,一套极为森严的等级制度,便应运而生。
不止有无尽的压迫与纷争。天下的进程,会因这般他人意志的强加干预,而变得停滞不前。这亦是天算老人所愿。
这一时代,已经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待不知多远的日后,若真有灵气复苏一日。天算老人享得无穷好处,便又可游离世外,无人知晓。
众生皆为棋子。
李长笑见微知著,顿了然于心。却只打个哈欠。落无难心思敏捷,心计深沉,也隐隐洞悉如今事态,但她并无李寻道一般,势必肩扛一座天下的大责任心。虽也愤恨幕后之人胡作非为,却不至冲动之下,非要以死相拼不可。
这日里。
李长笑见到一片大坑。他愣了一愣,知道此处曾是一座大城。他轻轻一嗅,闻到了洪荒十凶的气息。
李长笑说道:“看来,这些年间,洪荒十凶还是来了。且作恶不少。一口吞城…”越发了解幕后之人的所作所为。
率领洪荒猛兽,以各族为血食。强立等级秩序,挑起无尽纷争。搜刮天下财宝,一吞天下气运。
如此一来,他倒确该去会会这号人物。他其实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很久以前,他又去过一回镇邪塔。透过无尽邪意,窥探到天算老人。
只天算老人却不自知。
李长笑当时想着,人家藏得好好的。无缘无故,还是莫去打搅他了。便没再理会。之后入了无尽海域,更将此中之事,尽数抛之脑后。
倒不料,这老人不好好藏着。原是到天下来,闹出了这般大的事由。李长笑倒非自诩为天下魁首,要捍卫天下云云。
他实无那份心。但这天算老人一些所为,却叫他看得不爽。一些东西,倒不愿容他人糟蹋。便在这时,忽见天边赤虹一闪。
几道身影,屹立天边。王无佷说道:“姑姑,你总算回来啦!想死侄儿了!”罗天说道:“沙主请道友去瑶光一叙。”
来者共有四人。王无佷、罗天、弥天、周神霄。在落无难离去的那些年,周神霄也没能躲过算计,他倒并非被操控心神。而是被以三眼神族要挟,不得不听命天算老人。
天算老人知道,三眼神族性情高傲,但同族之情,却大过天。周神霄入大乘时,遭遇雷劫,性命难保之际。同族百余强者,均自愿为他赴死,硬撼天雷,只为他求得片刻喘息。
这种同族之情,是与生俱来,绝难割舍的。周神霄纵到大乘,对待同族子弟。凡头生三眼,血统纯正者,便是亲如兄妹,绝无保留。此为一族之天性。
天算老人以此要挟,可谓正中周神霄软肋。落无难面色难看,她入天下时,已尽力遮掩气息。怎料仍被寻到,且一来便是四人。
落无难说道:“我若不去呢?”周神霄说道:“那便由不得你了。得罪了,落道友。”四尊大乘同时出手,铺张开一张天火大网。
落无难色变。原来,极为久远之前。落无难诞生之初,曾有一劲敌伴生而来,是一团无根无源的天火。
她是无根无源的泉水。无根无源的天火,正是她相生相克之物。两人缠斗无数栽。后来她胜了半筹,天火消失。
直至现在,才知那团天火,原是被人取走,制成了专克自己之物。倘若被大网罩住,她修为难动分毫。若转身便逃,此物与她天生气机相连,她逃到天涯海角,这张天火大网,也终究会追来。
一时间,一筹莫展。周神霄叹道:“没用的,他手段太多。还是乖乖臣服罢!何必自找不痛快。”落无难正待回手。却见李长笑一抬手,便抓住了大网,再轻轻一旋,大网被收入掌心。
落无难轻呼一口气,万幸有他在。周神霄等人一愣,这才见到许久不曾见到的李长笑。
李长笑不多废话。拾起几枚石子,轻轻一弹。射在几人眉心。其中王无佷、罗天、弥天神魂一震,睁眼之时,全是茫然。显然已经醒了。周神霄则头生大包,捂着额头叫痛。
王无佷说道:“姑姑。”落无难说道:“哼,你还叫我什么?”王无佷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落无难冷脸说道:“不知道便不知道罢,以后也莫叫我姑姑了。”
李长笑说道:“他是受神物所制。不得已而为之,却也怪不得他。”落无难神色缓和,便真原谅了王无佷三分。
李长笑说道:“好了,你们各理家务事吧。我去瞧瞧那人深浅。”落无难道:“我帮你。”李长笑笑着说不必。
很快。众大乘恢复神智,各回各座天下。而与此同时,天算老人也已经觉察异样。
天算老人望向东面。但觉隐隐有说不清意味的东西靠近。
他心中不安,便起势演算。算了一局,竟全无半分收获。他历来谨慎,绝不会当做无事发生,就此歇过。越是不安,他便越要算清楚不可。
于是起更大的势,算更大的局。有事势起大了,他不想一个人承担后果,便会“压宝”。既取来天下贵重之宝,帮他压势。
子鼎、母鼎分坐两侧。鼎内装满了无数异宝,份量之重,实难想象。但仍旧一无所获。他额头流下汗水。
不断取出奇宝、异宝,便是道藏典籍,数不尽的宝物。欲要彻底算出心中那一缕不安。
按理说,不该如此。他参悟大道残片,修为虽不动,但道行已经比以前更深了。他起势算局,应该更为准确才对。怎会有算不清之理?
他一生一世,从未算过这等模糊不清,无论如何,都全无头绪的怪卦。忽然之间,他寒毛立起,低头一看,一只手搭在了肩头。
他还未出声,那身后之人,却是先叹起了气来。
李长笑想起了青萍剑。倘若青萍在手,便不是手搭肩膀,这般和蔼可亲了。而是剑架喉咙,冷不丁吓他一下了。可惜清萍已离。
李长笑在天算老人身旁坐下,问道:“老头,是你在搞鬼?”天算老人心中掀起波涛骇浪,却面目紧闭,说道:“你是何人?”李长笑说道:“你不知我,我却知你。”天算老人笑道:“笑话,笑话,向来只有我知别人,而别人不知我。却又…”转念一想,对方所说,却是事实。
天算老人一生之中,从未有此刻慌乱过。他连天地也算计在内,今日却突的失算了。李长笑拿起子鼎把玩,见里面装了无数财宝。随手取出两样,啧啧称奇,均是不可多得之奇物。
天算老人说道:“道友如若喜欢,挑选几样,我送你如何?”李长笑说道:“这倒不用。灵物自有其主,缘分到了,他便会自己跑我口袋里来。”
李长笑说道:“你我本无怨仇。唉,但说起怨仇,天底下大部分人,与你都无怨仇。也没见你放过人家。”天算老人说道:“道友这话,未免自大。是想对我不利么?”便想起身,那只肩膀的手掌,宽厚有力,却将他压得起不来身。
他面色已难以维持镇定。
李长笑说道:“算是吧,你把天下弄得好苦。你自己获利也罢,干什么要这样呢?”这一字一句,均已获暗蕴魔力,敲入天算老人心扉。
天算老人纵横一生,从未在修为上吃过亏。但此刻,却觉自身修为,远非此人对手。此刻的震撼,真可谓是颠覆性的。
李长笑说道:“我没剑在手,便不杀你了,杀人杀得太多,我是再不愿杀生了。你有罪无罪,也非我来定夺,说来我无那资格。你便当做是,你算计他人太多,到了头来,却被人反将一军罢。恨我,骂我都属正常。你修行也大不容易,嗯…我这般说,未免托大,你到底是我前辈。总之,好自为之罢。”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三拍。
每一拍打,天算老人气势便弱上许多。第一下拍打,他修为跌至大乘。第二下拍打,修为已到元婴,第三下拍打,彻底沦为练气。
李长笑转身离去,天算老人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却已难言。正所谓算尽天机好厉害,到头却是一场空。
第978章 落寞
李长笑倒不算力挽狂澜,只是将算计天下的老人打回原形,将喜爱吃人的凶物丢回海域。如此这般,动荡许久的天下,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不加扼制,武道、天机道重新兴盛,数十年间,恢复从前的气象。后来,各族爆发一场大战,此战之后,此前的森严等级制度,自然破除。
所谓平等,只有在血与火的淬炼下,才可争取过来。整个过程,李长笑并未出手干预。或者说,从头到尾,他只是解决了天算老人。
天下是何走势,他亦不知。时间变化不息。李长笑这次回来,眷恋故土风光,那无尽海域,纵有再多新奇物事,也比不过故土一棵老树苗,一座小山呦。
李长笑心怀天下,到心无天下,潇洒自如。这日里,在周神霄、落无难邀请下,李长笑去了瑶光天下。
念在过往交情。叫沙皇天总这般困着,也不是个事。三人联手,将沙皇天的封印解去。说是联手,实则只是李长笑一挥手的功夫。
沙皇天脱困后,势要杀了罗天、弥天,她恼羞成怒,怎受过这等屈辱。但在诸多方调和下,最后还是以和为贵,终究没能打起来。
只沙皇天与罗天、弥天是再难和好如初。罗天、弥天各自领着所处支脉,脱离了瑶光,另起门路。
就这般,天下间难得的安定。但见烟火袅袅,人间万世,平静安详。又过些年月,落无难想去无尽海域游荡,她写信邀请李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