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无力医治
扁祸稍加细想,便猜测,这紫琼派众人,在外怕有仇家追杀,想在蜈蚣谷躲上一阵。故效仿那风雪尊者,自称有病未曾痊愈,如此一来,就可赖在蜈蚣谷不走。
说到这里时,柴火已烧去大半,光线变得昏暗。李长笑劈了些柴,投入火堆中,不出一刻,火光重新变得光亮。
李长笑从葫芦里,倒出几碗小酒,悬在火上温热,淡淡酒香四溢。又从一左一右两个袖口,取出香甜干瓜子,分一半给王如意,两人边嗑瓜子,边喝酒,边听着曾经旧事。那闲适之情,让人艳羡。
扁祸想到此事,却目光凝重。他本不喜喝酒,但鬼使神差,仍是喝了几口酒,发现这酒意甚烈。他问道:“小子,你医理与我相悖,你倒说说,他们是真病还是假病?”
“现下我也想通了,就像这女人一样,你怎么都瞧不出的病症,在我眼中,却一眼能看出。兴许那病症,我怎的都瞧不出,你却能一眼看出。”
扁祸自大高傲,尤其是在医道上。
若非两人医道相悖,李长笑的表现,某种程度而言,打开了扁祸的眼界。否则以扁祸的性格,是绝不会重提此事。“医道”相关的事,他是绝口不可能,去问询、请教他人的。
王如意啐了一嘴,不再说话。商讨国事她在行,那仙家修行一事,她便一窍不通了,更别说这医道之事,她现下可还是“病人”。但不住心中畅想,倘若灵气不曾枯竭,或许这世上,真能多一对神仙眷侣。那用接那治病由头,蜷缩着,珍惜那片刻温暖。
李长笑回答道:“是真病。”扁祸问道:“怎说?你可看出端倪?”李长笑摇头道:“扁老,我说实话,若论医理,你比我高无数倍。你是高山,我是路边碎石。你都看不出,我又怎会看出。”
李长笑又道:“我之所以确认,那风雪尊者有病,是因为…我见过他的尸首。”
扁祸奇道:“那时过后,我确在留意风雪尊者动向,听闻他死在宝来洲,临死之前,留下传承之物,引无尽人前去争强。”李长笑道:“假的。”他将风雪尊者假设传承,实则诱天骄前来,欲行夺舍大计,一一说清道来。
更说风雪尊者大费周折,最后以至于真将自己害死,一切又一切的缘由,全在于那无病无症的病。
听到此话,扁祸一愣,旋即目光明灭不定,许久才叹一口浊气,道一声:“果然如此。”纵使早有推断,但推断仅是推断,直到今日,听闻风雪尊者下场,心头的疑石才落下地来。
他确不是故意作乱。而是病症极怪,真正求医无路。
扁祸道:“怪哉,怪哉…”李长笑问道:“那紫琼派九十七人,可还在世,我去寻他们问问。”扁祸道:“也死了。”
李长笑诧异:“九十七人,全都死了?”扁祸道:“是的。”
随即说回之前情形。风雪尊者走后,分明已经痊愈,却仍自称有病的九十七人,曾日前来求医。
扁祸一开始,还怀疑难道自己,当真是医术倒退,没能医治干净?于是抓几人认真把脉。发现确无半点病症。
扁祸不由得怒了,当时本就因风雪尊者的事情,被弄得心烦意乱,觉得自己一代神医,竟被人这般戏弄。
不住又想,自己救了你们,你们不感恩也罢,还学那混蛋戏耍我。一怒之下,关门谢客,放言道:“今后我扁祸,绝不再医紫琼派门人。”
于是苦研医理,闭死关。这一闭便是两年,不见任何人,不理任何事。
前一年间,门前偶尔能听到紫琼派门人,在蜈蚣谷行走、说话等声音,甚至透过门缝,隐约可见不少人,跪在门前求医。扁祸当时被愤怒冲昏头脑,只觉这紫琼派,当真是白眼狼,竟换着法子折辱自己。
于是醉心研究医道,再不闻窗外之事。一年便如此匆匆过去。
自第二年开始,门外走动、说话声音渐渐少了。待夏转秋时,凉风习习,门外已经再无杂音。
扁祸推测,是那紫琼派门人自讨没趣,已自个离去了。他这才重新开门,放眼望去,九十七座病屋,尽皆被拆除,紫琼派的病患,却已经离去无疑。
扁祸虽把风雪尊者,连同九十七人,一同赶出了蜈蚣谷,却一直闷闷不乐,总觉心头有阴云笼罩。苦研两年,家中药草毒物,均已用去大半。
于是上山寻药,也可当做是消遣。时隔两年,蜈蚣谷变化不大,因蜈蚣谷地势奇怪,乃是五毒汇聚之地,沿途有毒之物,随处可见。哪怕一花一草,都可致人于死地。
扁祸来到一片山崖,见山崖上,悬有一株珍稀的草药。于是飞身摘去。却见山崖下,有一紫琼派门人,摔得粉身碎骨。
扁祸仅是稍惊,毕竟修士身死,实非罕见事。但随他入山采药,便见越来越多的修士尸首。全出自紫琼派。
有自封灵气,上吊自尽者,有自刎割喉者,有身困巨石,投入江河者…
各种死法。
所有尸首加至一起,不多不少,共计九十七具。
且均是自裁身亡。紫琼派众人,修为实不算低,倘若不是有意求死,这上吊自尽,自刎割喉、等死法,又怎能奈何得了他们?
扁祸当时双腿一软,面色苍白。不是为他们的死而悲哀,而是心中隐有猜疑。
他们…或真患病了。
而自己无力医治。
第760章 争“宠”,另作猜想
扁祸自那以后,便留下一道心结。他自接触医道开始,突飞猛进,早早便成天下第一神医。曾立过誓言,凡只要他想救的病人,就绝不会当着他面病死。
紫琼派的九十七人,全都身死,虽是自裁而亡,但倘若真是因那怪病而起。扁祸实也算违背了誓言。
于是他将九十七具尸首,带回屋中,潜心研究。想验证是否真有怪病,扁祸本推断,那怪病乃是心病一类,但人已经死去,那心病自然便全消了,所以怎么找寻,也寻不到半点病踪。
最后不了了之,只能空留遗憾。变作一件不愿回想,又没有结果的旧事。
此事过后,有紫琼派的人顺藤摸瓜,寻到扁祸的蜈蚣谷要人。扁祸嫌麻烦,再加上蜈蚣谷发生这等事情,继续待在这里,总会想起那伤心事,实也没什么好待的了。于是干脆云游天下,主动去寻怪病怪症。
既算砥砺医道,也算做散心。
……
夜正深。四下街道已无行人,唯有扁祸的有事医铺,仍亮着烛火。扁祸说到这里,这件怪事已经说清道楚。再之后不久,便是灵气突然枯竭。
王如意听得玄乎,因为这些旧事,比大余国历史都悠久,但又切实发生过。且当事人就在眼前。让她生出一种古今交错,仙凡交汇的奇怪感受。
偏偏是她这位人间帝王,因自身际遇、时世、人运等重重因素,对“仙凡交错”四字,感受远比正统的仙人,普遍的凡人,深得多得多。
扁祸说起灵气枯竭,不像其他修士一般,纵使满脸困顿痛惋、无奈愤怒、悲切哀愁。反而十分兴奋,只因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医士”而非修士。
他告诉李长笑,灵气枯竭之后,众人都在化凡,唯有好几种怪病,却愈演愈烈。许多他已经治过无数次的怪病,病理病因也大变模样。再治起来,变得棘手很多。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无病自然也不成医。怪病愈多,扁祸的医道,反而愈发宽敞。只是灵气枯竭,扁祸的医道再深,也已不伴随修为、境界的提升。
所以现在的扁祸,道行远比灵气枯竭前深得多得多。说完事态由来。李长笑亦是凝重万分,问扁祸倘若怪病为真,那为何只传染给紫琼派九十七人,而扁祸自己却是无碍。
扁祸沉思片刻,做出解答,以他的解释,怕是那怪病,先传染在了七绝蜈蚣,扁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七绝蜈蚣毒素,打入了紫琼派九十七人体内。虽治好了紫琼派众人原本的怪症,却因此染上了更怪的怪病。
李长笑深表赞同,但又既提出另一看法,彼时的风雪尊者,杀力虽远强于扁祸,但若论道行修为,实不比扁祸深。但比之紫琼派众人,却要高出不少。
李长笑又说,他便知道一种怪事怪物。也古怪至极,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但却有一限制,只传给道行下位者。说着,便将七星毒尊的七星蛇事迹列举出来,详加解说。
扁祸初听还面色平静,但随话题深入,瞳孔渐缩,听得越发认真,深怕错漏半个字。听到后面,更是不顾形象连拍大腿,兴奋不已。
这等传染角度,他却从未考虑过。并非他医术不够,恰恰是因为,他医术太够了,反而道术浅显,治病时,满心都是浩瀚似海的医理。哪里顾得上,那他不在行的“道理”。
偏偏他又十分自傲,不屑去请教他人。这一番夜谈,让他茅塞顿开,交谈兴致大涨。扁祸双眼发亮,不知是烛火映照,还是心神大震,想来应是后者。
李长笑的提示,便像是给他打开一扇大门。本苦无门路的病症,顷刻间冒出无限可能性。
这些东西,憋在心中,不吐着实不快。而李长笑向来有种魔力,凡与他相熟之人,总乐于与他交谈。
于是乎,这一老一少,中间夹着个人间女帝,不聊风花雪月,不聊家国大事,只对那怪病怪症,畅聊了起来。
李长笑顺势探到过往的“长生病”。扁祸听得啧啧称奇。王如意也听得一愣一愣,不知是身在怀中,娇柔本性释放,还是其他,整个人蜷缩起来。有时一阵阴风吹来,窗外夜色浓郁,伸手难见五指,好似藏着大恐怖,她害怕不已,但又觉得胸怀温暖,安全感十足。
反倒越发眷恋这其中滋味。
只是聊着聊着。王如意却不乐意了,渐渐发现两人聊的话题,她一个凡人插不上嘴。想着自己堂堂一位女帝,虽不能长生,但怎说身份地位也是不低。这两个臭男人,把自己当做一个挂件不成?
又想起那李长笑,当真坐怀不乱,要做个真君子?气恼之下,重重捶了他几拳,又想啊,自己岂是那好打发的女人,当即一阵乱动。
李长笑满脸无奈,见王如意脸红扑扑,煞是明艳,便伸手捏了捏。哪知这一捏,先前各种不安分的王如意,一下子便静了下来,脸色红极了。
扁祸对那病症聊得正起劲,哪还理会王如意,见李长笑分心,急忙叫喊了几声,又将先前话题续上。
于是乎,反成了李长笑最忙。这一老一女,好似争“宠”一般,非要李长笑,将注意全放自己身上不可。
王如意对扁祸的评价,也从“大神医”,一路跌到了“骚老头”。直到后半夜时分。扁祸忽有所悟,话也不谈了,起身就要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李长笑追问,才知扁祸既知这怪病的门路,不再一头雾水,自要去解开这大心结。他要回青域大武洲,回蜈蚣谷,挖出紫琼派九十七人尸首,用来验证心中猜想。
第761章 和谈大会,鲛族使者
扁祸本千里迢迢,赶来玄域大余,是想以自身医道,反哺人族,略尽微薄之力。但他生来放荡偏执,一但遇到感兴趣的病症,便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理了。
更何况这怪病,已困扰他多年。一时兴致冲昏头脑,当夜便准备动身。扁祸的行李倒也简单。一个木箱子里,放着一些草药、银针、几件衣物、靴子。明明修为不差,但随身行头,却仍旧与凡间医者,无任何差别。他将行囊收拾妥当,问李长笑讨要几片粗饼干粮,塞进身后木箱。临出门前,说道:“小子,这医铺给你了,哈哈哈。”
仰天大笑,径出门去。
李长笑目送他远去,那背着竹箱,渐行渐远的身影,渐被夜色笼罩、吞没。李长笑心中轻叹,这扁祸实也是位妙人,世间罕见的妙人。扁祸离去后,夜还余下小半,李长笑与王如意对视一眼,均觉得尴尬。
王如意大感旖旎,心中虽惋惜扁祸这位神医离去,人族少一神医相助。但心中更深处,却为此刻仅剩二人,而感到暗自窃喜。王如意很快意识到到自己身为帝王,生出这种想法,实在是万万不应该。
她脚尖轻搓,绣鞋上的明珠轻碰,发出哒哒的脆响,正自羞涩万分,满心柔情蜜意,欲抒而未抒,只觉今夜无限美好。
忽想起某事,脸上的羞意尽褪,道:“呀!都怪那扁神医说我有病,弄得我措手不及,反害得我连正事都忘记说了。”李长笑调侃道:“可不能全怪他。”王如意问道:“那还能怪谁?”李长笑笑道:“自然还得怪夜色,怪月亮,怪烛火,怪天上,怪地下。”王如意气恼一锤:“好胆,你敢编排我么!”
李长笑问道:“编排你什么了?”王如意轻轻一哼,道:“你这话里有话。你说怪夜色,怪月亮,怪烛火,这些都是死物,怎能怪它们。话中之意,无非是说,什么都能怪,偏偏不能怪我。用反话激我。”
李长笑哈哈一笑,见话中之意被听了出来,忙夸赞王如意智谋非凡,断事如神,这才免于被王如意借此追难。结束闲聊,王如意说起正事。
原来人族、鲛人族两族血战至今,伤亡已经尽皆不小。而近来,鲛人族派来一名使者,名为“鲛凡”,乃是一名鲛人族凡人。
这位鲛凡回见了王如意,述明此行来意,原来鲛人一族,欲要邀请人族众人,前往海中“两仪岛”,坐下商谈停战之约,以免再添伤亡。
人族之大事,自非王如意能决断。鲛人族的信使鲛凡,只是顺道通知王如意,真正的目地,是一路沿北上,路过符域、白域、青域、鼎域。途经一座座人族大国、大势力。陆续递交信报,表明鲛人族意愿。
最后抵达鼎域的万仙城,由那名大乘强者,整座天下,乃至整一人族,真正的话事人做出决断。
大余国因地域原因,率先收到信报。王如意先前寻李长笑看病,便是想告知这件事情。
其实王如意虽是凡人,但对人族局势的洞察、影响,实比李长笑这尊炼虚强者,要深刻得多。这种事情,本不必特意告知李长笑。
李长笑问道:“你觉得这场和谈,人族去是不去?”王如意道:“你曾与我说过,地势、人势、天势,又说过气运、祸福…总玄乎得很,我弄不清楚。但现下有些明白了。”
“许多决策,并非人能决定,而是势之所趋。若用我看法,两族血仇,已经不共戴天。绝无和谈可能。这场和谈大会,自不必再去。”
王如意蹙眉道:“但山有错落处,浪有平止时,两族大战至此,我隐约觉得,鲛人族这时提出和谈,显是吃准了势之所趋。料定我们会去。”
李长笑赞道:“你对势的洞悉,已远超大多修士。和谈不代表两族一定停战,但这场和谈,大概率会去。”
王如意叹道:“李长笑…我隐约有预感。”李长笑问道:“什么预感?”王如意道:“人族又到了一个,更为关键的节点。”
李长笑笑道:“想那么多做甚。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我们只需做好份内之事,不必留下遗憾便好。”王如意轻轻点头,问道:“那两仪岛地处大海深处,鲛人族邀我等去那里,会不会心有歹意?”
李长笑道:“我不敢妄加评论。但那两仪岛,大有渊源。人族曾经与鲛人族,有数次会谈,全在岛中举行。只结果不尽人意。”
……
翌日,清晨,依照扁祸的疗法,王如意的怪病,自算是痊愈了。王如意顾念国事,匆匆乘坐车辇离去。
回到宫中,自是见到宫内侍女,太监一阵焦急,毕竟堂堂一国之国君,夜不归宿,事是少见至极。只怕王如意再晚回半分,宫中便要大乱,派出军队寻人去了。
王如意心情愉悦,让众人不必担心,也知自己昨夜作为,不大合乎礼仪,于是自我检讨一番。百官见她态度诚恳,这才作罢。
……
扁祸离去后,兴邦城便只剩下一位神医了。李长笑的有事医铺、扁祸的无事医铺,就互相挨着,一左一右。
李长笑掀来回照看,太过累人,于是将两家医铺,合为一家。改名叫做“有事无事医铺”,因名字太过俗成,路过的孩童,刚刚识得几个大字,便总爱指着门前匾额,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去。
李长笑有时心情不错,便赏他们些糖吃。渐渐的,大家都知道那医铺老人,性格随和,医术高明,愿意与他亲近。
日子便一天天过着。
那鲛人族使者“鲛凡”,虽是名鲛族凡人,但脚程却自不慢。离开大余后,一路悲伤。求变五百六十年七月,凌天、敕天、离天三大皇朝,也皆收到鲛人要议和的消息。
求变五百六十一年,鲛凡抵达万仙城。
第762章 人族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