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死而我不死,灵气枯竭我长青 第456节

李长笑开门见山,便将自己所看所悟,全告诉了独孤娄,问他要个准信。

原来,独孤娄所研悟之法,并非人人平等、万物轻贱,而是……

“天价。”李长笑轻轻道,直指本质。

独孤娄笑道:“道友佛性非凡,我试图传授佛法,但有人穷尽一生,所悟多是人人平等,或万物轻贱,能勘破本质的,寥寥无几,那宋涿算小半个。”

独孤娄又道:“但并非他等愚笨,只是阅历不同,见解不同,所悟既所得,亦算得道。”

李长笑听得夸赞,并无丝毫喜悦,反而更为谨慎,捏着下巴,字字斟酌道:“天道不仁,为万物定价,天寿既是天价,人族天寿不过百,任你身份崇高,是仙是佛,天价却也终究不过百。”

“长命花花期极长,天价与人相同。故仅以天价而论,长命花、与一条人命,在天道眼中并无不同。”

“有人悟出万物平等,有人悟出万物轻贱,却少人提起‘寿价天定’四字,宋涿与我说起一些。”

李长笑有些疑惑:“可你悟这些东西,究竟为何?”独孤娄摇头道:“不可言,不可言,万万不可言。”

李长笑得到证实,勘到此中佛理道理,转身便打算离去,佛法可深可浅,有人入妄,有人入圣,西弥城接连惨剧,怎么也怪不到此处来。

独孤娄笑道:“道友悟性非凡,但仍旧悟少了一点。”

李长笑停步:“少了什么?”

独孤娄道:“不可言不可言,但道友若不介意,三日后,可随我去一处,以道友悟性,届时定会明了,纵使当时不能明了,日后的某一日,某一刻,也定然能够明了。”李长笑含笑道:“神秘兮兮,佛家中人,最爱打谜语。”

独孤娄心道:“我亦是想有一个见证者。”

李长笑确实好奇,便既留下,接下来三日,第一日,独孤娄遣散村民,第二日,一把火烧了瓦舍村。第三日,与李长笑一同离去。

第732章 朱雀祭道,只欠东风

独孤娄并未说去哪,一路沿北而上,正巧与李长笑同路。路上两人少有交谈,独孤娄一人走在前头,顶着朔朔寒风,每一步都艰难无比。李长笑在他身后七八丈的距离,沿着他脚印前行。

行至一雪山深处,独孤娄满面胡须皆已冻得发白。忽的一日,他停下步伐,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即就地盘腿而坐,口中念着高深佛法。

他身形佝偻,在风雪中摇摇欲坠,但有似一株迎风青松,总不至斜倒。那佛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待李长笑走到他身旁时,已经全听不叫,探了探其鼻息,才惊觉这名佛子,已然在风雪中圆寂了。

寒风凛冽。

李长笑早知独孤娄并无久存之意,但不知死得这般突然。独孤娄死后,脸上神色半喜半忧半怜悯,着实复杂至极。

他神识一扫,发现独孤娄身下,坐死了一群雪蚁,这种雪蚁,乃是极域特有产物,生活在冰天雪地之间。通体黑红之色,喜好食用腐肉。

李长笑不知,独孤娄坐死雪蚁,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独孤娄死得突然,却又死得自然,他自自瓦舍村为始,跨过绿域的沼泽、大山,又行于风雪,坐毙于风雪。李长笑沉思片刻,绕过独孤娄的尸首,再赶自己的路。

独孤娄的路,在此已走到尽头,但李长笑的路,还远远不止。他不能停下,也不会停下。李长笑顶着风雪,取出怀中的山海闲杂小记,将近日所见所闻,一一记在小册中。

寒风呼啸中,他回过头来,见那一代佛法无边的神僧,已身结雪霜,目视北方。他席地而坐,死得突然,但独独坐死了几只雪蚁。

李长笑心道:“他的道,到底是什么?我少悟的那一步,又是什么?”遥望那尸首,李长笑隐约有所悟,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越走越远,消失在了风雪尽头。

在他走后的许久。

有数名黑袍人,循着足迹行来。那风雪极大,足迹本不该久存,李长笑的足迹,早已被风雪消磨殆尽,但独孤娄的足迹,却依旧清晰可见。

黑袍人见到独孤娄,脸上皆是一喜,快速行至独孤娄身旁,确定其已经身死之后,齐欢呼道:“朱雀祭道,只等东风。”

……

极域人迹罕至,入眼所见,皆是冰天雪地。李长笑折的那支梅花,插在剑鞘上,傲立雪中,迎风盛开,着实美丽。

李长笑逗弄着媚花,自来去客栈为始,一路沿着媚三娘的足迹,一步一步行到极域。此刻顶着风雪肆虐,李长笑轻轻一叹,在寸寸皮肤,被寒风剐过的刹那,能隐约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的那一抹萧瑟。

他发现了一座宫殿。

灵气枯竭,无数势力解散,极域的雪宗,自不例外。雪宗之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与道宗牵扯极深。

雪宗二把手唐深,既是道宗前魁首张魁一的徒儿,又是极恶宗的白虎坛坛主。此外,李长笑此前,发掘的风雪尊者,也出自雪宗,乃雪宗长老。

李长笑不知不觉间,亦是与雪宗有过牵扯。此刻跨越冰山,见到雪宗遗迹,顺其自然间,便已经走了进去。

雪宗遗迹自是大无边际,好似一屹立风雪中的仙国,威然耸立,建筑均呈灰白色,纵使荒废近千年,那肃杀之气,仍能喝退道行浅显之辈。

李长笑踏入其中,见一道脚印,显是出自媚三娘。她有意留下脚印,怕是想告诉某人,此地她曾经来过。

李长笑手持长剑,神识放开至周身数丈,凡他走过之地,一寸一毫,均难逃他的法眼。举目破败,只余风雪中的建筑。

行至更深处,神识反倒不顶用了。建筑材质换上了“刺神石”,强行以神识探查,会刺痛心神。倒不如用双眼观察。

如此探访遗迹三日。

李长笑收获颇丰,雪宗的术法典籍、见解,有的被他收入囊中,日后闲暇下来,认认真真参悟,有的被他粗略扫过,在心底留个印象。

如此又过三日。

雪宗遗迹中,媚三娘痕迹渐多,李长笑循着痕迹找寻,顺途拾起残留的梦境碎片,渐渐知道。那以骚媚著称的女子,在行到这里时,也一改往日的玩闹心情。心中亦是有千百种情绪变换。

在一处深处寝宫中。

李长笑发现一幅画像。画中之人,与媚三娘生得足有七分相似。尤是那眉眼,但单看画中气质,那画中人显是温良贤淑。而非媚三娘的热辣奔放,显然不是同一人。

在画像后面,李长笑发现一本小记。他打开小记,一件远古的旧事,逐渐浮于眼前。

道宗前魁首张魁一,有一徒儿名叫穆乘风,是宿千秋的师兄。他所走的道,名为情梦道,此道当世少有人走,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方才有踏足此道可能。远古之时,曾被奉为魔道一种。纵情似魔,纵欲似魔。

穆乘风身在道宗,本不能走此一道。为何踏上此道,定然另有蹊跷。只是小记中无从记载,李长笑也不去追究,只顺势看下去。

情梦道,顾名思义,便是与“情”与“梦”有关,在心中构筑一梦中情人,对其爱之越深,道行便也越深。

刚踏足此道还好,随着道行越发精深,穆乘风的爱便愈发癫狂。最后脱离了道宗,自己游历天下,找寻心中爱人踪迹。

可那本便是虚幻之物,又如何能寻的到?于是穆乘风愈发癫狂,清醒着的癫狂,满腔情意,却无处发泄,只能记在随身小记中。

看到这里,李长笑一愣,这本情梦小记,与自己的山海闲杂小记,有些许共通之处。

或许孤寂的人,都是如此。

第733章 情梦道

情梦小记不过是巴掌大小的小书册,但记载之事,却是极多。那穆乘风自脱离道宗,走遍扶摇天下,又去昆仑天下,只为寻得那虚幻的情梦。

越是苦苦寻不到,他偏就爱得越深,爱得越深,道行便随之越深。他脱离道宗时,不过堪堪炼虚。百余年过去,修为一涨再涨,竟已十分高深莫测。

只出手次数屈指可数,外人不得而知。

然情梦一道,修为反而不重要。其他修士是朝闻道,夕死可以。穆乘风却是朝得爱,夕死可以。一身道行,反而被他视之如无物。

随修为高深,久久爱而不得,穆乘风逐渐癫狂,并非神智全失的癫狂,而是平静中压抑着浓浓情意的癫狂。一日,竟有鲛人族前来寻他。原来在那无尽海域中,鲛人一族有一种神物,名为“妙梦灵芝”。

可使得美梦成真,可使得穆乘风其所爱。穆乘风此刻已爱至癫狂,甚至连鲛人族是否包藏祸心,也不去考虑。

小记中,他独白道:“我自知已堕入魔障,但不想回头,也绝不回头,梦娘…我定会寻到你的。”

李长笑看到这里,心中喃喃道:“情梦道被称为邪道、魔道,实无半点冤枉。此道修行至深,‘情’比道重。虽是至情至性,但所行所为难免癫狂,行事无可以逻辑揣测。”

他再翻动小记,继续看下去。穆乘风与鲛人族合作,暗中坑害师弟宿千秋,窃夺宿千秋的无敌念。

若无穆乘风相助,当时的宿千秋,亦是当世罕见的天骄。又如何能让鲛人族轻易得手?

这才有后来的墓府老祖。

若仅是如此,仍不够换取妙梦灵芝,穆乘风又与鲛人族联手,计划坑杀其师尊张魁一,先将张魁一引到无尽海域,穆乘风暗中偷袭,打伤张魁一,再由鲛人族出手。

计划一切顺利。

但穆乘风所不知的是,他此时修为之深,甚至渐超张魁一。这一偷袭之下,将张魁一打得神魂动荡,立时便身死了,引得天地玄雷哀嚎。

穆乘风打死张魁一时,心中亦是自责无比,但与梦中情人相比,如若重来一次。他仍旧如此选择。

李长笑在情梦小记上,打上一标记,先不看下去。而是就地盘坐,将思绪理清。远古时代,人族共有几个大动作。

其一,推海大计。

将洪荒天下推远,使得除却十凶外的洪荒猛兽,难以跨越无尽海域,袭扰人族。

推海大计之后,人族无数魁宝,尽皆落入鲛人一族手中。人族讨还,但鲛人族不肯,欲强占自己所有。

人族之大敌,自也从洪荒天下,变为了鲛人一族。人族那时起,已准备与鲛人一族开战。这亦是为何,鲛人族要针对道宗。

二元宗等上古宗门内,均有相近的东西透露。如今李长笑从穆乘风的小记中,又窥得一二。

李长笑将思绪理清,再翻开情梦小记,继续看下去。穆乘风服下妙梦灵芝,却发觉梦境消融,反而日渐模糊。

穆乘风知道,是鲛人一族使得诡计,知道他走情梦道,如若真得其所爱,两两相爱,爱得越深,道行越高,日后两族开战,难免不会遇上。

穆乘风只觉自己痛失所爱,满心灰暗,连复仇之意都没升起,只浑浑噩噩,在天下中走着。一日,他被极帝招揽,当时他正觉得,天下之大,已无自己容身之所,浑浑噩噩中便同意了,加入了极帝的雪宗。

极帝见他加入雪宗,颇感欣慰。因为此时的极帝,正处修为关键时刻。欲要放下一切,寻求突破可能。而雪宗乃他一手创立,自不能全全抛下。修为高深后,一举一动,都牵涉到日后道途。如若极帝真直接将雪宗丢下,那突破的成功率,定也受冥冥影响,变得微乎其微。

故便想寻一强者,接手雪宗。最终寻到了穆乘风。极帝纵有通天能耐,也不知穆乘风杀了张魁一。只知穆乘风走情梦道,被世人称为魔道一,又脱离了道宗。而雪宗从不以正派自居,收穆乘风无半点问题。

当时的扶摇天下,并无大乘强者。穆乘风实已算顶尖强者。入了雪宗后,穆乘风用不过百余年,便已是雪宗宗主。

他朝朝暮暮,画着梦中情人,茶饭不思。直到一次,雪宗长老与梅花锋长老闹了矛盾。需两方宗主出面调解。

穆乘风无意看见,梅花宗长老中,有一人生得与他的梦娘,竟一模一样。那刹那,他只觉梦映现实,心怦怦直跳,什么都管不上了。

小记中道:“我只想将她抱入怀中,什么也不管了,我的梦娘,我的梦娘…”写下这行字迹时,穆乘风的手在颤抖。

浑身在颤栗,兴奋得无以复加,然而当穆乘风去求爱时,却总被拒绝。原来梅花峰的那名长老,名叫“关窈窈”,根本不是什么梦娘,且早已心有所属,爱恋上梅花峰的宗主。

屡次求爱不得,更知自己的梦娘,竟已倾心他人。穆乘风彻底失态了。癫狂之下,他将梅花峰灭尽,将梅花峰宗主抽魂夺魄。

但看到“关窈窈”时,却又口吐鲜血,昏厥了过去,再醒过来,已然一切大变。

第734章 偏执入魔(第三更)

穆乘风修情梦大道,苦苦寻觅,却终于难得。情梦小记记到此事,便戛然而止,再往后翻几页,皆是空白。

李长笑沉默不语,再看那雪宗中画像,那画中女子,嘴角浅笑,身姿绰约,身后是一片雪景,但那女子衣着绿色衣裳,却不似雪中寒梅,反像池塘绿荷。

穆乘风心心念念情梦大道,屡屡犯下大错,固然可恨至极。然李长笑却隐约能感受到,那画中传来的热烈情感。无数年的爱而不得,常年如此,便是再疯狂、再癫狂,也可以理解了。

李长笑将情梦小记收入怀中,继续在雪宗深入。雪宗的建筑,尽皆恢弘至极,形状多数为宝塔形,庄严肃杀,足有万丈之高,寒风从间隙吹过,便传来“呼呼”的凄鸣。好似这片遗迹,在宣泄着它的不甘,哭泣它的遭遇。

灵气枯竭,大多如此。但雪宗传来的萧瑟破败,要更为浓郁几分,也不知是否是漫天风雪作怪。夜渐渐深了,李长笑一个人,在一空旷大殿中,升起了篝火,吃起了干粮。

那一缕火苗,饱受寒风欺凌,被打得抱头鼠窜,忽明忽暗,李长笑添了些柴火,为它加油助威,过了好一会,火苗才渐渐站稳脚跟,越烧越大,越烧越旺,却也越来越不长记性,开始与寒风叫嚣,开始耀武扬威。可当那寒风动起怒来,亲自走上一着,火苗便又蔫了。

大殿太过空泛,火苗仅能照到李长笑,乍一看去,团团的漆黑已将李长笑彻底围困。那火光撑起的领地,如此看来更像是是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李长笑心情不好,俊逸的脸庞,忽明忽暗,想了好一会,取出山海闲杂小记,掏出毛笔,低头一看,那毛笔的笔毫,早已被冻得僵硬,拿去杀人绰绰有余,拿来写字,可就够呛了。

李长笑哈着热气,将笔毫吹软,在山海闲杂小记中翻开数十页,这是属于来去客栈的位置,李长笑很早很早,便开始写这本小记,但当时没想好名字,且偶尔想起,便偶尔写写,零零散散的记载着那些琐事、杂事。第一次去来去客栈时,李长笑寥寥几笔,将来去客栈记下,当时笔墨很少,就好似有时,他在路边看到一条模样可爱的小狗,他也会记下,并为那条小狗起名。

不过第二次去时,他笔墨用得稍多了,且有意预留了几页纸,如今看来,好似留得多了。李长笑斟酌片刻,写道:“寻老板娘,已至雪宗。”又低头看那一朵寒梅,眼神忽明忽暗。

大殿的漆黑,仿佛将一切都吞没。极域很大,但风雪肆虐,根本不适合凡人生存。

此时此刻。

整一片极域,那浩瀚的地界,无尽的风雪,或……仅仅只有李长笑这一个活人。

忽一阵风吹来。霸道的寒风,决定给火苗一点教训,要彻底抹除这异徒的存在。它们成群结队,从窗口、大门一股脑涌了进来。喊打喊杀,不消片刻,便将火苗团团围住。

火光一灭。

世间彻底陷入黑暗当中。极域的最后一点光亮消失。

李长笑抬起头,寒风不断从身侧吹过,似冻死火苗尤是不够,还要将他也冻毙。但任由寒风怎吹,那枯坐在黑暗中的白衣,却不曾有半点色变。

首节 上一节 456/528下一节 尾节 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