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笑忽轻声道:“道果就在眼前,你自己取回吧。”
第673章 终得道果
李长笑话音落下,与那浩荡雷音相比,细如蚊虫震翅。外人极易忽略,却有一人听得清晰。
远处江道上,一青裙女子,抱着一柄长剑出现。此人正是赵青。前些日子,她与李长笑在盘周城分别,赵青抱着青萍剑,四处游走,自个排解愁闷。
她自知金子用尽,两人这段缘也渐尽,心中茫然忐忑,一时不知走到了何处。直到数日前,青萍剑轻轻震动,她跟随指引而来,便见到今日这一幕。
顿时一切在心中明了,她心道:“他为我道果奔走,我早已无法回报,我定取回道果,不负他一番苦心。”转头看向慕老祖,目光变得坚韧。
她散道而得道,此刻虽无修为,但道行却更胜以往。见赵青走来,正受众人压制,片刻不可动的慕老祖,忽觉心中极快跳动,那被她吞食的道果,竟要自个飞出,回归真主。
慕老祖神色惶恐,怒骂场中一众慕府弟子,说他们忘记了初入宗门时,所立下永生永世,不与慕府作对的誓言。说他们欺师灭祖,多年道行,也会一夜间全消。
更是骂迎面走来的赵青,骂她枉费自己栽培,骂她自私自利,更搬出赵青的师傅来,一言一语,毫不留情,若再平时,身为众人老祖的他,这般叱骂徒子徒孙,定可让对方顷刻间道行动荡,行动能力全无。
但此时此刻,却再不起作用。赵青听那雷声轰鸣,一道道玄雷劈阀李长笑身躯。李长笑自个无所谓,但赵青身心随之一颤,哪还会理会慕老祖的妄言。
散道后,别说慕老祖是老祖,便是老老老祖,也再难挡得她半分步伐。赵青自个踏足问心桥时,身侧无人。但现在行余江岸大道,身后却有一人轻轻推着她前行。
她忽觉愤恨,若非误入慕府,她该更能体会仙路乐趣。这一步,她登上船头,船身顷刻粉碎。
那道行上的逼压,已将慕老祖压得直不起腰来。却也对,赵青的合体修为,是自己一步一步修行而来。而慕老祖窃道而用,此刻遇到真主,真主又再不受师道所束缚。
他自也是老鼠见到猫,本能的害怕。赵青伸出手,慕老祖胸腔处,一颗道果缓缓从躯体中分离出来。
李长笑凝神看去,他见过慕书、慕棋道果,实在好奇赵青道果生得何样。
待道果彻底剥离成形时,只见模样朴素,但翠红如火,散发出震慑天地的道蕴。道果回归真主,顷刻完美融合,赵青一步入合体!
此事说来,不知是祸福相依,还是得感谢慕老祖。慕老祖生性谨慎,自从大天境逃脱,又取走赵青道果后,便一直小心蕴养。
致使赵青道果灵气充足,竟勉强支撑她重回合体。她此刻不但合体修为,更是有合体修为之上的道行见解。
她闭眼感受,心神轻喃:“历经千百载,我的道果,你总归回来了。”旋即伸出手指,慕老祖何其惊恐,三四步后退。
他夺了赵青道果,才知晓那“指天”的恐怖,也曾庆幸当初窃夺赵青道果时,赵青顾及师道,没有奋起反抗。
否则绝不会两败俱伤,而是一死一残,慕老祖横死,赵青灭祖导致道残。此刻又觉“指天”韵律荡漾,他怎能不惧?心中道:“此女是何等恨我?她如今已夺回道果,却仍恨不得用指天轰杀我?我焉还有活路?”
心中一阵灰暗,甚至想跳船求活,却也知晓,若指天用出,别说跳船了,便是他跳脱这片天地,也得被指下来。
然过了好个片刻,却不见指天杀来,反而是天上乌云淡去,玄雷顷刻消散,赵青心道:“我又怎愿你白白被雷击打呢。”
原来赵青适才是以指天韵律,将天上雷劫逼退。众慕府弟子心道:“此女怕便是慕琴了,她如今再入合体,人族再添合体强者,总归算是好事,只是慕仙长大名鼎鼎,素来以冷漠、杀果断著称,我可从未听过,有人与她情谊如此深厚。那剑客起势览因果,慕仙长指天驱玄雷。”
李长笑见事情了结,大手一挥,数百木雕散落满天,最终精巧落至每一人手中,道:“诸位,谢过。”
众人齐齐道:“你来我往,何必言谢,就此别过。”
便纷纷将道果吞下,修为各回巅峰,也不知是否因此,引得天地震动。居然下起大雨,那雨水清凉细腻,淋在身上极为舒服,精神饱满,全身轻松,好似可以洗去一身的污浊与疲劳。称之为甘露毫不为过。
众人互相抱拳行礼,身影一退各自隐去痕迹。至于那慕老祖,众人既已重拾道果,便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是死是活半点不在意。决意日后不再有半分交集。
赵青与李长笑相会,失而复得仅是短短四字,但其中藏着的曲折,只有亲历者才能知道。赵青重回合体,若非天地间已无灵气,她此刻已足以再进一步,入合体更深境界。
李长笑抱拳恭喜,赵青觉得生分,便伸手阻止,李长笑调侃着说,她如今已经又是慕仙长、赵仙长了,他从前不顾尊卑,甚至恃强凌弱,总是欺她。如今可再万万不敢了。
赵青啐了一嘴,虽恢复道行,却并不如从前冷漠,她不说话,心却道:“你欺我,我心却开心,只怕分别后,你道途且长,我只能远远望你了。”
她望着那白衣飘飘,人如玉的俊俏公子,忽是想道,他好似总是这般,一直保持淡然,纵使与谁都亲和,但很少见情绪波动,心道:“只怕仙路孤苦,不是应在我身,而是应在你身。”
第674章 胜负将出,分别
事了。昔日赵青邀请李长笑,与她共赴大天境,助她找寻道果。
如今历经波折,两人又回到凌天皇朝。说来也是世事弄人,他们千辛万苦出海寻找,最后道果却就在身侧,就在眼前。
赵青重拾道果,又回合体,一切都已经了结,自也该到分别之期。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两人并肩而走,步子很慢,可惜因战事频起,荒郊野外不但行人少,连路边景致,也始终疮痍满目,死气沉沉。
有时大道相依,只需并肩而走,哪怕不说话交谈,便已经心中满足。赵青将青萍剑还给李长笑后,她忽然停住了步伐,但李长笑却仍在慢慢前行。
两人越离越远,李长笑头也不回,摇了摇手以做告别,直到最后彻底不见踪影。
赵青静静注视,目送他远去。
……
司念一如往常,自清晨苏醒后,便打算去寻李长笑,如前些日子一般,谈论些有得没的旧事,虽然平淡,但心却十分安宁。
不过今日下着大雨,她站在窗前轻轻一叹,心中想着,自己若是顶着大雨去寻他,未免会让他心生负担。
司念深怕破坏这股平衡,所以她等到天边乌云尽散,决计不会再起风云,才一路小跑出了城。雨水的气味能掩盖血腥臭气,她出了城后,很快便来到爪洼江江岸。
却再不见那艘小船,她心顿时空去大半。纵使早便知道,对方总要离去,但连个招呼都不打,让她好生难受。便恍恍惚惚中,顺着爪洼江江岸,一路走下去。
走了数里,也不见半点身影,司念心道:“他口上说不怨我,可定然还在怨我,否则何至于招呼都不打?却也是我自作自受,可我好是伤心。”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徒儿,莫再追了,别陷入心障。”司念回头,便见师尊悄声立在身后,正望着自己。司念隐约觉得,师尊好像不一样了,却是说不上来。她见到师尊,顿时便想哭,眼泪翻滚,道:“可我不追,便好伤心。”
赵青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司念一愣,师尊从不与她,做出过这般亲密的举动,赵青柔声道:“有些人是追不上的,莫多想,莫多问,莫多念,他总会回来看你的。”
司念琢磨话中用意。赵青目眺远方,悠悠一声叹息,不知在想些什么。
……
求变大世已落下帷幕,李长笑却仍以“求变”为年号。
求变五百四十三年,李长笑北上而行,来到凌天皇朝边境。俗称北漠,神算子当时坑杀赵青之地。
北漠中,有一小酒肆,肆里三五人闲谈,说的都是凌天时势。一刀疤眼喝三两酒,醉意上心,一手拍在桌子上,道:“我算全明白了,那狗屁香火神,全他娘骗子,骗香火的!”
话音落下,一壮汉接茬道:“确实,那河母多受人尊崇,那想竟是个冷漠自私的修士?”
一初出茅庐的青年问道:“诸位,‘修士’是何意?我等苦行之人,不也能算作‘修士’么?怎就与冷漠自私四字,牵扯上关联?”
刀疤眼将近年凌天巨变,一一解释给众人听。原来自那年香火大争后,两家香火神祇撕破脸皮,彻底互相揭短。
香火神的本质,自也因此而被揭露。紧而随之,因人族时世动荡,“修士”活动不得不频繁,“修士”这一群体,也渐被大众所知晓。
众人对那仙神的敬重,实以日渐减少,但恐惧却在增多。因常年下来,人心难测,一些不好的事,最后总让“修士”背锅,久而久之,百姓从敬“修士”如敬神,到惧“修士”如惧虎。
在此基础上,又有极恶宗到处收割,日渐形成如此局面。
而凌天皇朝供奉河母五百多年,一直敬仰有加,觉得灵验无比。但直到近年来,河母庙内“不救一城”,渐渐流传,龙城激愤,再加上“离天”“敕天”两大皇朝,有意在背后推波助澜。
导致河母香火锐减,不知多少金身,被人强拆,换作一颗颗碎金子,用来流通。凌天有言道:“香火熏了几百年,不值金子迷人人。”
刀疤眼一番解释,众人皆道他见多识广,见过好多世面。虽说这些,都是流传极广的大事,但凌天信息流通极慢,江湖上若没闯出些地位名堂,还真不能知道得这么清晰。
青年问道:“刀疤兄,那河母不救一城,便自损八成庙宇,代价未免太大?”壮汉道:“大自是大,只人家乃神仙老爷,法力无边,用不着我等关心。”
酒肆内,众人各自交谈,从河母神祇,聊到如今的凌天内乱。这场内乱持续数年,也终要到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刀疤眼道:“或说那皇子皇女,不相上下数百年,也是神仙老爷,他们啊,打算赌上气运,在北漠再打最后一场。”
青年道:“神仙老爷怎这般多?”壮汉道:“我听闻是时代骤变,导致神仙老爷不能修行,否则的话,你我,他,他,他,都能成为神仙老爷哩。”
说到三个“他”字时,壮汉伸出手指,在酒肆内的众人身上,一一指过。指到最后一人时,壮汉显然一愣,他在酒肆喝酒已有半个时辰,却不记得这桌上,何时趴着一名剑客。
他定神看去,那剑客当真俊俏,身穿白衣,睡得正香。此刻似被动静吵醒,缓缓睁开眼睛,一边哈欠连天,一边伸着懒腰,推门出了酒肆。
店小二追来,讨要酒钱,急道:“客官,酒…”话刚出口,低头一看,便见几枚铜板,早已在他手心躺好。
至于是何时到手的,那客人又是何时给的,他便全然想不起来了。
见此惊悚一幕,酒肆众人纷纷站起身来,面面相觑,冷汗直流。
第675章 炼虚中期
求变五百四十三年,九月十八。
李天余、李天霞大漠决出胜负,凌天五皇子略胜一筹,李天霞兵败山倒,再不见踪迹。
凌天皇朝历经近千年的波折,总算迎来新生,角逐出新主,不日李天余便登临皇位,从军队、香火、民生等地大行整顿。
李天余身穿衮服,会见河母。已是一国之君的他,气质截然一变,李天余不敢自比父亲那种雄才,若是李山河是鼎盛时期,统领一域的雄才。那李天余则是历经变法,又仙入凡的承前启后之君。
若能做好,却也可留名千古。凌天城,大殿内,赵青、司念一同走来,与李天余正面相对。
司念笑道:“李大哥,你刚继位,怎就这般奢侈无道?”
李天余全身派头,可谓是华贵至极,他自小奢侈惯了,这习惯更不打算改。李天余道:“司念妹子,你可莫要笑我了,国君该有国君派头。”说罢,便轻轻转身,帝王的华贵尽显无疑。
李天余道:“慕仙长,如今战事停,我凌天也该修养止战,此战中,你庙宇折损八成,我实在过意不去,我想为你再立庙宇,推崇河母,再立你为国母,香火体系全由你来管辖。”
司念一惊,需知凌天抱经战火,完成新生,这时候的香火神祇,受益最大。李天余这番承诺,可以说诚意十足。司念看向师尊。
却见赵青淡淡摇头,拒绝了再立庙宇,推立河母一事。她告诉李天余,让一切顺其自然便好。香火鼎盛与否,与她有关,却也与她无关。
赵青说罢,便要带司念离去,走出大殿时,又突然停下脚步,警告李天余,他若昏庸无道,自会有人来寻他。
李天余听后,浑身一个冷颤。身为李天霞对手,他怎会不知自己取胜关键。那日香火大争,本是他输了。但因那船伯与李长笑有私怨,被李长笑设法伏杀。
导致李天霞气数散去大半,在最后决战时,因是两位皇子皇女气数上的战斗,两方香火神,也以香火神术,以某种途径参与进来。
凡兵拼刀拼枪,香火神则是弄风云,弄天气,弄地利,弄手段。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以“人和”而论,李天霞稍有优势。但若结合“天时”“地利”,便是李天余更胜。
决战的最终结果,自不难猜测,而赵青离开前,说的“自会有人来寻他”,李天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一身白的剑客。
他总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寻不到他,但又好似哪里都有他的痕迹。李天余心道:“娘的,老子都成皇帝了,怎得头顶还悬着一把利剑?”他打个寒颤,叫苦不迭,又万分无奈。
转念一想,便打算自做主张,大力推崇河母,虽不用立为国母,却也要将河母香火,恢复往日欣荣。
李天余心道:“河母虽是冷淡,但对司念妹子助我之事,并未过多追问。她可不要,我却偏要给。且变法落寞,但武者、香火等体系,却真切极为不错,人族正是存亡之际,我该尽量推举。”于是大手一挥,连着颁布数道法旨。
又想到“天机道”,便也暗深感激,与那遥远国度结交之意十分浓郁。只是他刚登皇位,一切不可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
……
李长笑在北漠中,遇到一个人。是彻底兵败后,侥幸逃脱的李天霞,她已不如昔日尊贵,衣裳虽还算整洁,但身形消瘦,看起来十分狼狈。
见到李长笑后,李天霞破口大骂,认为李长笑是来杀她的。也不再反抗,干脆原地跪下,静待死亡。却见李长笑仅是瞥她一眼,便又缓缓朝北方赶去。
李天霞大觉受到侮辱,便追上让李长笑杀她。李长笑懒得理会,自顾自走着,实在被吵得不耐烦了,才开口告诉李天霞,他真是碰巧路过,对两人的皇位之争,没半点兴趣。
李天霞这才信服,一路沉默不语,在一日,李长笑在大漠中生起篝火,将蝎子、毒蛇、仙人掌等杂物,一股脑丢入火中烧灼,待里外彻底熟透后,再用长剑挑出来,准备每每食用时。
李天霞终于忍不住,与李长笑主动说话,她一改往日态度,称呼李长笑为“族弟”,想叫李长笑帮她一忙。那忙倒也简单,就是让李长笑去将李天余杀了。
李天余一死,李天霞便又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过李长笑拒绝了,凌天好不易安定下来,他若此时去杀了李天余,那便真是罪过了。且李天余与他并无仇怨,他手中血腥虽多,但都是事出有因,从不胡乱杀人。
李天霞听后失魂落魄,只觉彻底无望,全然没了目标,那日两人决战,李天霞兵败却侥幸逃脱,但皇位之争,自古便只能存其一,李天霞有雄心壮志,但终将受其反噬,命将不久矣。
她漫无目的,便跟着李长笑,如此走了数日,便也好似历经散道一般,道行一点点散了去。身体日渐虚弱。
李长笑看在眼里,轻轻一叹,皇位之争何其残酷,大道之争又何其残酷。
一日,李长笑喝几口小酒,见李天霞将死未死,动了恻隐之心,便主动与她,聊了些从前的事,为其排解愁闷。
两人不算熟悉,性格、经历、全然不同,李长笑聊了一二,见各种见解相差颇大,自讨没趣,耸了耸肩收了话题。
寂静许久,李天霞突然问李长笑,李山河身死之日,劈开云层的那道剑光,是不是出自李长笑之手,问李长笑为何要这么做。
李长笑便将那日原委,一一与李天霞说了。李天霞轻轻一叹,也不再多说什么。沙漠夜里极冷,第二天李长笑醒来,再去赶路时,李天霞已经没有气力跟来。只听她一声长叹,趴在地上不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