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93节

  就在一切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骑士们也已经回来了。卡马尔看过去,发现他们切切实实地听从了塞萨尔的命令,只拿走贵重的珠宝和金币,没有一个带着女人,倒是有几个大胆的女奴,跟随在他们后面哀求这些骑士带她们走。

  但这些骑士们是何等的铁石心肠,面对她们的纠缠,他们甚至抽出了刀剑,她们没有立即倒在血泊中,还是因为骑士们已经要准备出发,不想多生事端的缘故。

  “如果我是你们,就尽快躲起来。”卡马尔说的,但也只有这么匆匆一句。

  他带了大约四十个人,连他就是四十一个,基督徒的骑士们想来带走他们并不难,半数的扈从或者是骑士的马上再多带一个人即可。

  虽然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将自己的战利品转移一部分到其他骑士或是驮马的身上。

  撒拉逊人们有些紧张,他们之前即便不是法塔赫,也与不止一个法塔赫打过交道。当然知道基督徒的骑士们也和撒拉逊的士兵一般异常看重自己的私人资产,何况他们做出牺牲,并不是为了援救基督徒,而是为了援救一群曾经的敌人,但叫他们惊讶的是,居然没有一个骑士抗议,或者是拒绝,他们的绝对服从让之后的行动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的顺畅而迅速。

  卡马尔被塞萨尔拉上马的时候,时间只过去了一个小时不到,他甚至有些恍惚。

  他身前的年轻骑士垂下了头,塞萨尔在低声祈祷,而后人们便看到白银融化,或者是星辰倾泻,璀璨的大河穿行于他们之中,为每个基督徒骑士都披覆上了一层龙鳞般的链甲。

  苏丹的重臣转头环顾四周,发现很多人都在像他这样的做,是的,无一遗漏,在这座静谧的庭院中,奇迹正在发生,他们从未看到如此壮美的景象,真主是如何的眷爱着这个美貌的年轻人啊,这是苏丹努尔丁也不曾有过的荣光。

第153章 突围(2)

  在十几年后,将会有一位伟大的撒拉逊统帅如此称赞道:阿颇勒是叙利亚的眼睛,而阿颇勒城堡则是这只眼睛中的瞳孔。

  能被如此夸赞,阿颇勒城堡当然不可能只是一座大而无当的空城。正如人们所熟悉的,它有三重门,每一重门都连接着高大又厚重,绵延了数千尺的城墙。

  南门,也就是阿颇勒城堡唯一的出入口,但也有些人将之称为苏丹门。因为无论是新苏丹还是老苏丹,都必然会从这座门中走进去,或者是被运出来。

  它朴实而又庄重,几乎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门楣上方镌刻着一段苏丹努尔丁亲笔写下的箴言——“真理如镜”。

  穿过这道门,你就能看见一座座鳞次栉比的建筑,但这些建筑明显地矮小和密集,因为居住在这里的并不是苏丹和他的大臣,而是服务于他们的宦官、士兵和仆从,他们虽然也是阿颇勒城堡的一部分,但正如每日的阳光和雨露,他们或许可以享受到其中的一部分,但肯定不是最多和最好的。

  即便如此,他们的待遇和荣耀也已经超过了这座城堡之外的人。

  第二层中则被称之为双狮门。因为在门扉两侧各雕刻了一只狮子,它们栩栩如生,怒目而视,仿佛是两个最为警醒的守卫,牢牢的守护着城中的苏丹。有时候,一个埃米尔或者是法塔赫,也会自称门前的双狮,就是将自己比喻为这里的两头猛兽。

  而在双狮门后,就是沿着这座丘陵的走势而矗立起来的宫殿群,大大小小总共有十来座,但没有苏丹的妃嫔在此居住,这里是苏丹召见臣子以及处理国事的地方,其中最常用的就是王者厅和宝座厅。

  与人们想象的不同,苏丹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并不会允许所有大臣都与他拥挤在一个地方——也不可能,赞吉王朝依然沿用了古老的行省制度,当然,苏丹之下,只有奴隶这句话并非虚言,但苏丹的奴隶拥有着君主赐予的巨大权柄——一个地区,或是一个行省的管理权。

  虽然说苏丹对他们依然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但如果他们能够获得苏丹的信任,并且确保所督管的行省每年都能将五分之一的收入稳妥的送进苏丹的国库,一般而言,苏丹不会蛮横地干涉他对行省的治理,毫无疑问,这种统治方式会培养出数之不尽的野心家。

  当一个苏丹能够如努尔丁一般具备超出常人的智慧、武力和人们的尊崇时,放眼望去,在他面前都是倒伏的麦子。可如果他变得软弱了,或是老了,又或是没有一个能够继承这些的子嗣,这些温顺的作物就会瞬间变做锐利的荆棘,将君主刺得鲜血淋漓,浑身疼痛。

  第三重门并没有确切的名称。因为它连通着苏丹的后宫,人们对苏丹的女人们必然充满了好奇,但没人敢在这里放肆——只可能有些最为胆大妄为的家伙们喝多了葡萄汁的时候,将之隐晦的称为玫瑰门。

  产生了异动的就是比邻玫瑰门的王者厅、宝座厅和掩藏在玫瑰门后的宫殿,有很有可能,王子们就是在这里召集了他们的人,而玫瑰门后的暴动,则可能是在针对苏丹的三位夫人。一旦血淋淋的继承权之战开始,两位王子所想到的必然就是去劫持或者是杀死对方的母亲,他们的母亲并非没有身份和来历的女奴,生死的意义也自然不同。

  但很显然,两位夫人也不是毫无准备的。但无论是那两座最为重要的厅堂还是苏旦的后宫,距离基督徒骑士们暂居的地方都有着一定的距离,毕竟谁也不会将敌人的使团放在要塞的心脏位置——如今倒成了他们的优势。

  而在第二重门,也就是双狮门之后,居所以矮墙或是林木间隔,他们与另一处地方间隔着的就是一处橄榄林,塞萨尔倒不必担忧他的骑士们会在黑夜中失散。即便不曾得了天主的赐福,这些从不缺乏鱼类和肉类摄取的骑士们在夜晚所能看到的东西,也要比平民多得多。

  而就在踏出橄榄林的前一刻,塞萨尔突然停了下来,他身后的骑士不明所以,但也勒住了自己的坐骑。

  不多会,他们就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一阵喧嚣声,若弗鲁瓦无声地吹了一声口哨——那个方向是大马厩。

  因为赞吉王朝所采取的行省制度,日常在苏丹面前侍奉的可能就只有大维奇尔和少数几个官员。如果他要对某处行省的总督行使权力的话,就会把他招到阿颇勒来,双狮门后有一部分宅邸是为他们准备的,足以容纳上千匹骏马的大马厩也同样只为他们服务。

  那时候撒拉逊人也要求基督徒将他们的马匹放在大马厩里一起看护和喂养,但被若弗鲁瓦坚决地拒绝了,或许还有人暗自嘲笑这些基督徒全都是一群胆小怯懦的家伙。

  现在随着那些嘈杂的人声渐渐逼近,所有的基督徒骑士都在心中喊了一声上帝保佑,并且向若弗鲁瓦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原来是动乱发生的时候,有一股不知道属于哪个法塔赫或者埃米尔的队伍想起了这里,这些士兵袭击了大马厩,他们从中挑选最好的马给自己留下,或许还牵着一匹或者是两匹,但更多的他们没法带走,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商人出售。

  于是,他们就做了一件残忍的事情,那就是将剩下的马匹迅速砍死,然后在马厩里放火。他们满身鲜血,得意洋洋举着燃烧旺盛的火把,大声地感叹着自己的幸运。

  也幸好如此,适应了强光的眼睛扫过橄榄林的时候,根本无法察觉黑暗中静静矗立着的骑士们。他们吵吵嚷嚷的自基督徒面前经过,最近的一个士兵,只需要略略转头就能看到距离他不过百尺的塞萨尔,但他没有。

  自始至终塞萨尔和他的骑士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耐心的等待对方远去才策马走出了橄榄林,将自己暴露在钴蓝色的天光下。

  守在双狮门前的士兵,又恰好是卡马尔收买过的那些人。他们一见到基督徒的骑士们就立即戒备起来,但他们的首领随即便看到了从塞萨尔身后侧过身,露出面孔的卡马尔。

  “大人,”他惊异地叫道:“您怎么在这里?”

  “放他们走,”卡马尔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疲惫地命令道:“至少此刻他并不是我们的敌人,我雇佣了他们,让他们护送我们离开阿颇勒。”

  这个我们引起了士兵的注意,随后,他又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毕竟每个大臣进进出出都要经过双狮门,“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道:“新苏丹会需要你们的。”

  “我并不这么觉得。”回答他的并不是卡马尔,是另一个大臣。在此之前,他为他的君主努尔丁以及叙利亚的所有民众管理着整个国度的财政。

  他用一个古怪的姿势侧过身体。这时候士兵才发现,对方竟然是被一根腰带捆绑在一个骑士身上的,他正感到迷惑不解,却见到这个老人举起了双手,或是说,双臂,光秃秃秃的手臂上并没有双手,“这是二王子砍掉的。”他说,“因为他向我要钱,他不相信国库里只有这么一点钱。”

  但那是真的。苏丹努尔丁为了发动对亚拉萨路的远征,消耗了一笔旁人无法想象的钱财,而这笔钱财应当在今后的几年内逐步的填充回来。毕竟叙利亚的每个行省都在不断的为阿颇勒运来金子,银子和丝绸。

  但二王子并不相信,他认为这个老人不是有意欺瞒,就是已经投靠了他的兄长,又或是自己贪污了这些钱,他对其严刑拷打,并且在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时砍掉了他的一只手,随后是第二只手。

  “你问卡马尔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他不在这里,那么我现在可能已经失去了我的双手,双脚,还有我的脑袋。”这位大臣为人正直,德高望重。即便是一个看门的守卫,也知道他是朝廷内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甚至他之前已经多次以年老体衰向苏丹努尔丁提出辞呈,努尔丁却一直没有同意,就是因为找不到比他更为廉洁而又聪慧的人来占据这个职位。

  “那么,至少还有个大王子呢。”他磕磕绊绊地道。

  “大王子也不遑多让。”另一个大臣指了指他身边的一个人,他也是他们的同僚之一,他被大王子割掉了舌头,他犯了什么罪吗?当然没有,他只是不愿意说出一些违心之言。

  “可是你们离开了阿颇勒又能到哪里去呢?”

  “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叙利亚很大,实在不行……”卡马尔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们若是留在这里,必死无疑。所以如果你还是一个撒拉逊人,还愿意为这个伟大的王朝保留残存的一丝生机,就打开门,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守卫沉默了一会,他看向他的同伴们,同伴向后退了两步,更有几个人奔过去打开了门,他们被卡马尔说服了,塞萨尔微微的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在这里浪费哪怕一点时间,现在的阿颇勒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他不能去赌上帝究竟给他们留了多少时间。

  不过在踏入甬道之前,他还是谨慎的抬头望了望甬道顶部那些被格栅封住的洞口,洞口上方也有一条甬道,连接着城墙上的小房间,当敌人来袭,或者是苏丹想要处理掉某个野心过大的家伙时,他就会命令士兵们从甬道上方的洞口倾倒烧沸的粪水,或者是滚热的油脂,一下子就能将甬道里的人烫得浑身溃烂,手足尽毁。

  幸好这些士兵们是真心诚意的,他带着骑士们快速的通过,而双狮门与南门(苏丹门)中间的路程也仍旧充满了危险——幸好此时这些士兵们都已经接受了两位王子的贿赂,或者是招揽,正在为他们的苏丹战斗,留在这里的士兵并不多,还有一些宦官与仆人,但也只敢龟缩在自己的房间里,甚至不敢窥视一二。

  但在苏丹门前确实还有一小股军队,他们是属于一个法塔赫的努比亚奴兵。不久前,他们的主人投靠了大王子,发誓要为他除掉那两个碍眼的血亲,今晚,他要他们守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塞萨尔他们——如果二王子没有死在玫瑰门,或者是双狮门里,他就得死在苏丹门。

  这些撒拉逊士兵看到他们,就已经举起了长矛,但塞萨尔纵马飞驰,一瞬间便来到了他们面前,出乎这些士兵预料的是,闪烁着光芒的并不是刀剑,而是金币,它们被随手洒出,至少有上百枚,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无比的响声——这个响声比世间的任何乐曲都要动听,几个士兵立即丢下武器,扑上前去拼命地从马蹄下抓起那些金币,并且塞到自己的怀里。

  另外一些士兵也发出了怒吼声,但不是因为看见了敌人,而是他们的同僚竟然敢不顾他们,率先抢夺这些金灿灿的小东西。

  不过他们也不用太过失望,因为塞萨尔又洒下了一把金币,金币翻滚着,洒落到了各处,滚入了缝隙和孔洞之间,让士兵们变得更加急切。

  骑士和一些扈从跳下马去准备打开苏丹门,但在此时,这支队伍的队长却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他不但没有让开,还呼喊着士兵们重新捡起长矛,“他们有更多,更多,更多的金子,不要放他们走!”他喊道,但他的声音似乎并没有能够传达到他的士兵耳中。

  听见了这句话的是塞萨尔,而塞萨尔的回应也很干脆。他策马上前,人们甚至没有看到他如何挥动长剑,那个小队长就已经连同他手中的长矛一起被一分为二,他的上半身跌落在地上的时候,还面露惊诧之色,似乎完全不理解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而此时,沉重的门扉已经被推开,纯净的幽蓝光线下,是陡峭的台阶,道路和显得格外灰暗与方正的房屋。

  一个不知为何出现在街道上的撒拉逊人看到了他们,他举着手,似乎想要呼喊,但突然之间,他的头向一侧歪去,随即是被带动的整个身体,弩箭贯穿了他的头颅,但这不是某个骑士的所为,而是一队手持刀剑与弓箭的突厥人,他们拉起面巾掩住了面孔,只露出了眼睛,目光凶狠。

  他们也看见了基督徒的骑士们,塞萨尔没有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向着他们冲去,带着他的骑士,只一刹那,就将这些突厥人践踏于马蹄之间,斩杀在刀剑之下。

第154章 突围(3)

  这并不是终结,而是序曲。

  单单阿颇勒城堡有九个亚拉萨路那么大,整座阿颇勒城更是庞大到令人恐惧,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

  基督徒的使团在踏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只觉得它巍峨庄严,不可撼动,此刻却觉得它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海边堆起的沙堡,整体摇摇欲坠不说,时不时的就会出现缝隙和坍塌。

  而那些时不时就会伴随着呐喊与诅咒而来的士兵,就如同那些无孔不入的海水般源源不绝而来。当然,他们并不一定全都是撒拉逊人,也有可能是突厥人,库尔德人或者是努比亚人,他们有着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肤色,不同的主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要借着这座巨城陷入混乱的时候,尽情的为自己攫取利益。

  此时若是有一个手腕强硬的新苏丹,马上将那些埃米尔和法塔赫召集起来,命令他们聚拢和控制自己的下属,情况或许还不会那么糟糕。但事实证明,这座沙堡的溃塌已经无可挽回。

  有些时候的与基督徒的队伍狭路相逢的也未必就是那些趁火打劫的盗匪,他们可能是组织起来守护家园的本地居民,也有可能是被可信的“学者”召唤来去守卫新苏丹的士兵。

  如果是前者,他们确实会对一看就知道是基督徒的塞萨尔等人生出恐惧,继而仇恨的心来,但只要他们身边的撒拉逊人高声喊叫着默罕默德当初进入麦加时所喊的那句话——“留在家中便可得安全。”一心要和这群刀锋锐利,盔甲鲜明的骑士们战斗的人并不多。

  而若是后者,那就更简单了,这里的“学者”多数都和大臣们见过面,大臣曾经倾听过他们的申诉,学者们也为大臣做过一些事情——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甚至还是朋友,经常一起在图书馆或者是水烟馆中消磨时间。

  卡马尔在这点上倒没有说谎,有他们在,确实为这些基督徒骑士消解了不少并非必须的争斗,除了浪费了一点时间之外——因为只要有人认出了他们,肯定会抓住他们的长袍,询问阿颇勒城堡中的状况。

  而卡马尔等人的回应也同样叫人绝望,一个年长的“学者”站在马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长袍,面露悲恸之色:“那我们该往哪里去呢?告诉我,可敬的卡马尔,你是那样的聪明,你一定能够为我们指出一条路来的。”

  “我所说的就只有请你们暂且忍耐,我要去寻找一位明主。”卡马尔说道:“如果他确实做到了他所承诺的那些事情,我会带着他回来。”

  赞吉王朝,原本就是撒拉逊人中的传统派,这就意味着,他们并不认为有着苏丹血脉的人才能够成为苏丹,只要有才能有魄力,有着虔诚的信仰,他们就愿意奉他为苏丹。

  听了这句话,对方发出了一声惨淡的笑声,“我相信您,大人。”他松开了手:“愿真主保佑你。”

  “愿真主保佑我们,保佑阿颇勒,保佑叙利亚。”

  看着卡马尔与那些基督徒骑士远去,学者心中愁绪万端,但他随即便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学生和儿子们,“我们这个街区的人,”他面色严肃地说道,“马上回到家里关上门,无论是谁来,又说是奉了苏丹或者是大维奇尔的旨意,也不要开。”

  “……这真的可以吗?若是新苏丹诞生了,要求我们去拜见他呢?”他的长子疑惑地问道。

  “新苏丹?”学者抬头望向依稀可见浓烟和火焰翻滚升腾的阿勒颇城堡,以及南门两侧高耸的城墙,语气阴冷地说道,“等到那里挑起两个头颅。我们再来说新苏丹的事情吧。”

  他当然也看到了那些仓皇出逃的大臣。

  这些大臣都是被人公认的可敬之人,哪怕新苏丹才能平庸,又或是王子们愿意坐下来。如苏丹努尔丁与他的兄长一般和平的分割父亲留下来的土地,他们也不会轻易离开。毕竟,就如卡马尔,他的家族可是在阿颇勒经营了好几百年,而现在他却什么都不要了,孤身一人逃离了这座城市,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事实证明了,这位学者的预测有多么的准确,次日一早,南楼两侧的城墙上,果然挂出了两颗面容狰狞,满是血污的头颅。不过将头颅悬挂出来的宦官们还是精心地为他们擦干净了面孔,好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这两个死者是谁。

  一些人已经发出了惊呼,那居然是两位已经成年的王子。

  大王子,还有二王子,他们就如同被困在一座斗室内,两条饥肠辘辘的鬣狗那样相互撕咬,吞噬对方的血肉,却没有察觉到隐藏在暗处的那双手。

  第一夫人在苏丹努尔丁的面前,温顺得就如同可以随手折下的一枚鲜花。

  但在努尔丁去世,或者说更早之前,这位夫人的心底就早已生出了尖锐的毒刺,她确实没有自己的儿子,但她有努尔丁的三子萨利赫,比起业已成年,野心勃勃的大王子和二王子,还是个孩童的萨利赫当然更符合第一夫人的需要。

  而且她几十年来一直是后宫唯一的管理者,绝大多数的宦官与宫女早已习惯了服从她的命令,他们将大王子和二王子引入宝座厅,用情势逼迫他们的追随者在这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第一夫人就像是观赏野兽搏斗那样,通过一个暗孔观察着他们在苏丹的宝座前,为了自己的贪婪而疯狂地厮杀——最后一刻,大王子的弯刀划过了二王子的脖颈,二王子的头颅掉落在地上,而在他最后残留的意识中,除了兄长兴奋的大笑之外,就是那截突然出现在对方胸口的刀尖。

  没人知道大王子的亲卫是什么时候背叛了的,二王子的头颅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或许是因为他的仇敌也终于得到了报应,也有可能是对大王子以及自己的嘲笑。

  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将最小的弟弟放在眼中。虽然他的生身母亲也是出生于一个法塔赫的家庭,但其父亲所在的行省距离阿颇勒很远,而他们掀起暴乱,也只不过在一天之内,即便他有军队又如何能够赶得及呢?

  事实证明,早就为这一天做准备的,又岂止是他们呢?一向表现得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温顺到有些木讷的第一夫人在动起手来的时候,犹如雷霆,干脆利落,不留一丝隐患。

  在大王子按着胸口跌倒的时候,他恐惧地看到自己的母亲和二王子的母亲也已经被押了出来。

  两个女人被迫在第一夫人面前跪下,而后两个宦官拉着她们的头发,让她们抬起头,杀鸡般地割断了那两条白皙的脖子。

  鲜血流淌,犹如红毯。

  第一夫人转身望着王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转身,向依偎在母亲怀抱中的萨利赫伸出了手:“来吧。新苏丹,”她说,“到我这里来。”新苏丹的母亲犹豫了一下,松开双手,并且将萨利赫向第一夫人那里推了推。

  最小的王子慢慢地走了过去,被第一夫人揽住,抱在了怀里。而后就这样抱着他一同坐在了苏丹的宝座上,在努尔丁尚未去世的时候,她就曾经凝望着这座宝座,心想着坐上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只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更多,就有一个宦官匆忙跑来,伏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第一夫人立即看一下宦官首领,也就是曾经服侍在努尔丁身边的那位,他和自己的主人一起被十字军俘虏。但在之后的谈判中,他一起被第一夫人赎了回来,因此他对她十分忠诚,而且有他在,萨利赫的正统性也能得到进一步的确认。

  宦官首领看到第一夫人骤然变了脸色,就立即快步上前,“监牢里已经没人了。”第一夫人低声说。

  “是被杀死了,还是……”宦官首领停顿了一下,“是有人释放了他们吗?是谁?”

  “卡马尔。”第一夫人道,“他向那些狱卒行贿,带走了所有的人。”

  “是我们疏忽了。”宦官首领蹙眉,他们将这些人留到最后就是准备施恩的,在大王子和二王子对他们做了那些事情后(不乏他们的人有意推波助澜)。

  在他们备受折磨,并恐惧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时,第一夫人再带着萨利赫王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犹如天使降临般的将他们从肮脏的牢狱中拯救出来。

  让他们沐浴,饮用葡萄汁,享受宫女们的服侍,而后再承诺,他们将会因为之前受到的苦难而得到报偿……难道还用担心他们不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对新苏丹以及他的摄政者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吗?

  但卡马尔的行为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计划,第一夫人却感到疑惑:“卡马尔为什么要那样做?”不过她随即又摆了摆手,反正事情已经做下了,这时候再去追究缘由,已经没有必要。

  她看向宦官首领:“卡马尔的家族给了他支持吗?他从哪里寻找到的军队,没有军队,单凭几个学者,他们没法完整地离开阿颇勒。”

  这些官员是在阿颇勒的宫廷中为苏丹做事的,既不是军队中的将领,也不是一地行省的总督,他们缺少在马上作战的经验,即便有先知的启示,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们是和那些基督徒骑士一起走的。”那个宦官说,而后第二个宦官也回来复命了,他是为第一夫人去处理那些基督徒的——不过他们所得到的旨意是完全相反的。

  第一个宦官所领取的旨意:是给予那些绝望的人们一次得到宽恕与生机的机会;而第二个宦官领取的旨意却是为了让那些基督徒一个不留的死在阿颇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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