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220节

  “她是一头小野兽。”塞萨尔笑着说道,“应该是我们之前这对话太长了,忽略了她,她不高兴了,她经常悄无声息的发起攻击,就像是潜行在阴影中的一个猎手。”

  塞萨尔检查完女儿的牙齿,把她抱起来,让她正面艾蒂安伯爵,“你要道歉,洛伦兹,我知道你听得懂。”

  “她开始学说话了吗?”

  “会模仿大人发几个音节,但具体有意义的话还说不出来。不过我听得懂她的语言,对吧?洛伦兹。”

  洛伦兹:“……啊……”

  艾蒂安伯爵笑了,带着隐藏起来的几分感叹——可惜了,是个女孩,他在心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殿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很显然,接下来他可能要与塞萨尔说一些不能够被旁人知晓的事情,鲍西娅的反应很快,她从塞萨尔手中接过了不怎么想离开父亲的洛伦兹,把她抱在怀里。

  她刚站起来,若望院长也跟着向塞萨尔道别,“我看到一旁的葡萄厅格外的美,殿下,我可以去看看吗?”

  塞萨尔点点头,塞萨尔的姐姐纳提亚已经接过了向导的工作,他们一行人暂时离开了这座精致的八角亭,艾蒂安伯爵望着他们远去,确定即便是听觉敏锐的被选中者,也无法听到他们的声音了,才端正了姿势,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件。

  塞萨尔已接过信件,看了蜡封便神情严肃起来。

  因为这个蜡封并不是通常的朱红色或者是深紫色,而是金色的——在拜占庭有一个相当著名的名词叫做金玺诏书,它起源于拜占庭帝国,象征着诏书的尊贵与权威,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的欧洲君主也开始仿效拜占庭的皇帝使用这种金玺诏书。

  它们通常被用在颁布高级别法令或者是重要的政令时,不是可以轻易敲在任何一个信封上的。

  塞萨尔的心沉了一沉,他望了一眼艾蒂安伯爵,在艾蒂安伯爵的垂手示意下,打开了卷起来的羊皮纸,抬头第一眼便是——致我最亲爱的兄弟。

  看到这一行的时候,塞萨尔还以为自己是接到了鲍德温寄来的信,但鲍德温的信怎么会交给艾蒂安伯爵让他转交呢,而且他们之间的通信有更加便捷和隐秘的方式,那就是用信鸽。

  他本能的拉了一下那张卷起来的羊皮纸,看看最后的署名是谁?

  理查……

  紧绷的肩膀放了下来,“理查怎么会用……”

  “消息可能还没有传到你们这里——理查即位了。”艾蒂安伯爵说道:“

  他的父亲之前不愿意将继承人的位置交给理查——你知道他的兄长亨利之前不幸去世了,但他要求理查交出他母亲留给他的阿基坦,才愿意册封他为王太子。

  因为这个原因,理查就和他的父亲爆发了冲突——他与法国国王腓力二世——就是路易七世的独生子结盟,一直到今年的九月二十七日,亨利二世病逝,理查已经在伦敦正式加冕,号称理查一世。

  所以当理查听说了罗马教会的阴谋时,已经尘埃落定。

  即便如此,”艾蒂安伯爵说:“他还是叫了坎特伯雷大主教来,命令他写一封信质问教皇,问他是不是被魔鬼迷了心智,才会这样去冤屈一个真正的好人。”

  “想必被阻止了。”

  “是的,上天保佑,召唤坎特伯雷大主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他登基未久,他的母亲埃莉诺王后正在他身边,还有威廉.马歇尔以及其他一些忠心可靠的大臣。

  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是把他拦下来了,但理查还是暴跳如雷,——可真是一位年轻而又勇武的国王,”艾蒂安伯爵顿了顿,没有说理查的信使,还以口头嘱托的方式说,如果塞萨尔确实无处可去的话,理查一世欢迎他到他的宫廷来。

  英国国王不会在乎罗马教会的威胁利诱,事实上,英国的天主教会也确实与罗马关系淡漠——主要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多数是国王托举上位的——虽然罗马教会一直没有放弃过控制每一位君王的机会。

  但亨利二世尚且如此,就更别说一向以浪漫与固执著称的理查了。

  ‘我打仗可不是为了那些罗马的白衣、红衣亲王能够舒舒服服的躺在伎女的怀抱里养他们的小崽子。’

  这句话可是理查明明白白地在诸多臣子面前说出来的。

  一位君王所能提供的庇护必然要比一位伯爵多得多,但当理查正准备付诸于行动——他甚至派了一队骑士想要去伯利恒接回塞萨尔,他担心教会的人马会趁机暗害于他,但还没等骑士们动身,塞萨尔重新回到了塞浦路斯,并且击败了拜占庭皇帝大军的事情便已经传到了伦敦。

  听说理查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便哈哈大笑了整整一天,甚至召开了宴会,通宵达旦的庆祝塞萨尔的胜利,这甚至引起了他弟弟的不满,他的兄长都不曾为他做出过这样的庆祝。

  在信上理查也说了这件事情——他做出了什么值得我庆祝的事情吗?

  在字里行间,理查对这个弟弟的不屑一顾几乎跃然纸上。这封信让塞萨尔来来看,上半部分通篇都是在痛骂无耻的罗马教会,又抱怨他的父亲,对他的厌恶以及由此引发的战争让他无暇脱身。若不然,无论如何他也要为自己的兄弟讨个公道。

  这里理查本不该这么说——因为在君主对君主的信件中才可以以我亲爱的兄弟做开头(如果是女王,那就是我亲爱的姐妹),这个时代的君王们都是如此彼此称呼的——但若是对方并非君王,那么就只会称名号,譬如说某某殿下,某某阁下,不会直呼其名,或者是加上爵位。

  理查这样写完全就是将他看作了另外一位君主,即便罗马教会还未承认拜占庭贵族体系的尊号,这种称呼也可以说是僭越,但理查会在乎吗?

  他才不会在乎。

  他甚至写道,或许很快,他就将与塞萨尔再度见面。

  很快。

  什么意思?塞萨尔往下看去,然后看到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当然,对于理查来说不是,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是的,理查想要来亚拉萨路,但他不是来朝圣的,而是来打仗的。

  他正准备第三次东征,天晓得,他才登基不满一年,却已经厌倦了宫廷中的生活,他渴望重新回到战场,尤其是与那些异教徒的。

  至于塞萨尔,理查自然是希望能够再次和鲍德温、塞萨尔一起并肩作战的。

  至于塞萨尔现在被大绝罚的身份,理查在信中写道:没关系,我已派了使者到罗马去。

  随便那些家伙开什么价,他都会应承下来,他就不信他的金币就换不来一个解除大绝罚的旨意。

  想起艾蒂安伯爵之前劝告他的话,塞萨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人希望您阻拦他是吗?”

  “确切点来说,是希望您能够阻拦他——英国的国王陛下现在正处在一种相当兴奋的状态。”伯爵委婉的说道,“要让他恢复冷静,恐怕还得由您这个当事人和受害者来劝解。”

  “我马上写。”

  塞萨尔明白艾蒂安伯爵为何要和他单独详谈了,他立刻起身,回到房间里,拿了墨水和笔,写下了一封给理查的回信。

第327章 有关于军队的谈话(上)

  “不过理查怎么会让你来做这个使者呢?”

  艾蒂安伯爵是法兰克人,是腓力二世的大臣,因为阿基坦的关系,路易七世与亨利二世几乎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而英国国王在法兰克拥有的大片领地始终让法国国王如鲠在喉。

  虽然说理查一世曾经在腓力二世的支持下,对自己的父亲动用武力,但在政治中,盟友和敌人的关系从来就是可以随意转换的。

  “现在他们的关系还不是那么糟糕,我们的国王愿意承认理查的王位与权力——虽然对于一些领地的宣称还是在模棱两可之间,但之前达成的盟约似乎还能够持续上一段时间,也有可能,是因为理查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第三次东征。”

  即便无心坐在王座上统治英格兰,理查也知道,如果单单只凭一个英格兰,根本无法支撑得起一场声势浩大的远征所需的费用和人员,他正在谋求各方面的支持。如果不是亚历山大三世快死了,又做了让理查厌恶的事情,他或许早就跑到罗马请教皇颁布诏书召唤愿意服务天主的战士们往亚拉萨路来了。

  不过等到新教皇接过了权柄,他确实有可能发动第三次圣战,圣战不但对于骑士来说是一桩荣耀,对于教士,尤其是教皇来说,也是一桩无法抗拒的功绩,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多。

  第一次圣战是乌尔班二世号召的,他加入了圣人的行列。

  第二次呼召基督徒军东征的是尤金三世,他也同样因此得到了大好的声誉与莫大的威望——即便那次东征并未成功。

  第三次东征——亚历山大三世曾经想要成为那个号召人,可惜的是,他遇上了两个桀骜不驯的皇帝与国王,皇帝正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腓特烈一世。

  1177年的威尼斯会晤中亚历山大三世曾经迫使腓特烈一世当众下跪吻他的脚,教皇此举是为了稳固自己在教会中的地位,却激起了皇帝以及其支持者对他的不满。

  无论他如何号召,腓特烈一世,都不曾给予回应。

  还有英国的亨利二世,因为刺杀了由他托举,最后却转而投向教会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贝科特而遭到了教皇的绝罚,国王因此被迫当众忏悔。

  既然如此,他也别指望英国国王愿意为罗马教会做些什么。

  但等亚历山大三世死了,他的继任者,无论是谁——就位后,也必然会以此为自己和教会争光添彩。

  “我所说的等待,也就是在等这个机会。”艾蒂安伯爵低声说道,“一旦第三次十字军东征进入了筹备阶段,一千名,一万名骑士为之应和,更多的教士则奔走各地,日夜祈祷,一个小小的十字军骑士曾经犯过的错误,又有谁会在乎呢?

  而你所有的塞浦路斯,又是东征途中几乎无法避开的一座海上要塞。

  如果他们要从陆地上走,意味着他们要经过罗姆苏丹国那些塞尔柱突厥人占据的领地,虽然突厥人也和叙利亚或者是埃及的撒拉逊人打仗,但他们最为憎恶的敌人还是十字军。

  从海上走呢,他们也要谨防埃及的海军。

  虽然他们不知道曾经煊赫一时的法蒂玛王朝的海军是否能够在萨拉丁的手中重新焕发光彩,但如果能够与塞浦路斯结盟,更进一步的说,赦免你的罪过,他们就等同于在天主的领地上行走,甚至可以将塞浦路斯作为一张盾牌,一个仓房,一支随时可以给予他们支援的军队,到那时,你所面临的问题便就迎刃而解了。”

  “但这不是说,他们对你的恶意就可以被宽宥了——我知道你是个温和,而又良善,甚至过于慈悲的孩子,”艾蒂安伯爵嗤笑了一声,“我这样说,可不是想要叫你掉以轻心的——你并未长在城堡中,”他这样说,但话语中并不含多少轻蔑,而是就事论事,平铺直叙:“如果你是在城堡中长大的,哪怕是埃德萨,而非巴黎或者是伦敦,你就知道绝罚或者是大绝罚的厉害了。

  虽然你麾下依然有许多钦佩你的品行,感念你的忠贞而来追随你的骑士,但鲍德温四世予你的委任,还是阿马里克一世给你的封地,以及你对塞浦路斯的宣称,也一样建立在你身为基督徒的基础上……

  但万幸,你没有领地,没有封臣,你根基单薄,反而成了好事。

  为了打击教会的敌人,绝罚从来就不会只是颁布了一条旨意便告终结的,他们还会策动你的敌人,让他们发起对你的攻击,又会警告你的盟友,叫他们袖手旁观,按照他们的想法,你应该形单影只,孤立无援的被逐出亚拉萨路。

  到那时,无论是盗匪也好,又或者是那些狂热的信徒也好,他们都有可能杀了你。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你身边的那些骑士也罢,仆从也好,甚至于那些被你救了的民众,他们都没有离开你。

  这种景象,我或者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教会的那些人应当也没想到——这就导致了他们的阴谋不得不中途夭折,难以为继。

  更不必说,你之后迅速地回到了塞浦路斯,战胜了皇帝的大军。

  于是他们的第二个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而你能够当机立断的皈依,更是让他们的恐吓难以为继。

  换做另外的人,哪怕是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的,又或者是的黎波里伯爵雷蒙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免要焦头烂额一番呢。”。

  “或许正因为我不是一个皇帝,也不是一个国王,才能够这样做,”塞萨尔说,相比起其他君王,他与教会之间的关系非常浅薄。而那些即便手按着经书向他发誓的骑士们又是经过他再三筛选,与他有着同样的理念与品行的人,他们善于思考,也能明辨是非,当然不会轻易的被教会的三言两语所蛊惑。

  虽然他们不至于改信,但依然对亚历山大三世所发出的这条大绝罚令保持着质疑的态度。简而言之,他们拒绝接受这封命令,并且期待着教会能够理解他们的迟疑。

  至于塞浦路斯的人就更是不必多说了,他们早就对拜占庭的皇帝感到失望,而塞萨尔留在他们这里的日子虽然短暂,但也足以让他们看出他的性情和为人。

  罗马教会的逼迫,反而让他们得到了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信仰的专制君主,而非一个十字军骑士,这对于塞浦路斯人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他们甚至要为亚历山大三世祈祷一番,哪怕这个异端下了地狱,应当为这份功绩少受些苦。

  而威尼斯人就更是不会在乎了。作为商人,他们甚至与撒拉逊人做交易,甚至买卖情报,提供船只,又怎么会在乎一份轻飘飘的文书?

  只能说塞萨尔和塞萨尔的敌人都相互错估了对方的底线与上限,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你可千万别心软,孩子,”艾蒂安伯爵提醒道,“如果你是那种真正虔诚的人,我不是说你不虔诚……”他亡羊补牢的说了一句,“你侥幸得免是因为在你心中有比耶稣基督更重要的事情,我曾经见到过一个曾被绝罚的教士和一个受到绝罚的骑士,他们无一例外的成了无可救药的垃圾,仿佛教会的大绝罚从他们身上夺走了什么似的,他们就像是一株失水的花那样,迅速的枯萎了下去,无论再怎么祈祷,再怎么忏悔,也无法挽回从身上流失的力量。

  我很高兴在你身上看不到这些可怕的迹象,但在大绝罚令下来之前,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呢?

  他们就像是一群行走在黑夜中的刺客,他们刺伤了你,而你得以活命,是因为你身着盔甲,手持着武器,并不是因为他们怜悯你,宽赦你,你才能够活命。

  在这件事情上,你千万不要动摇,你如今已经拥有了塞浦路斯,又有了继承人,或许十年二十年之后,来跪在你的脚下,祈求你开恩的就是罗马教会的使者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

  “所以你从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势在必行,等新教皇发下旨意,各位君主筹措完全,他们来到这里时,必然会向你投出橄榄枝。

  你或许无法作为十字军的一员随他们东征,却可以作为东罗马帝国的专制君主而与他们并肩骑行。

  在这里,艾蒂安伯爵发出了一声难以言喻的感叹——如果塞萨尔继续留在鲍德温身边的话,人们很难想起他也是一位君主——现在塞萨尔地位可能略逊于亚拉萨路的国王——但也已经相差无几了。

  “你必须有一支不容他人小觑的军队,你现在有多少名骑士了?”

  “一百八十名。”

  “也不少了。

  尤其我听说过,你要求苛刻,凡是杀死过无辜的人,侵害过女性或者孩子,劫掠过朝圣者,甚至商人的骑士,你一概不要。

  不仅如此,你还不允许他们酗酒和赌博。有人说你创建的骑士团或许会如圣殿骑士团一般,不是教士,胜似教士。”

  “对于一些人来说,那或许只是非常微小的罪恶。”塞萨尔道:“但我知道哪怕是最小的罪恶,最后也会演化为一桩可怕的罪行。您是个好人,那么就应当知道往下堕落的速度总是异乎寻常的快。”

  “人类的天性就是追求快乐,这点我们谁也无法否认。”伯爵微微点头。

  “但我经过你的村庄时遇到了一些士兵。让我来说,从他们的装备、气势和纪律来看,几乎也和骑士差不多了,而且,或许是我理解错了——每个村庄里都有你的税官和士兵,这个传闻是真的吗?”

  “只在我的领地上,”塞萨尔说,只不过因为之前的叛乱,他现在拥有塞浦路斯四分之一的土地、果园和作坊,他尽可以放手施为。

  或许有些人认为他过于严苛,或者是操之过急。但如果没有伯利恒和塞浦路斯的那些民众所向他呈现的赤诚与敬爱——他或许确实会斟酌再三,但他现在也看到了,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的人们并未如那些上位者说的那样愚昧无知,难辨是非,他们依然有着朴素的判断力,并且愿意为这份结果而努力。

  他们的忠诚甚至超过了那些骑士与领主。

  “你想组建的是一支领主部队?”

  人们说起常备军,时常认为那是十五、六世纪甚至十八、九世纪才有的事情,毕竟要供养一个不参与任何劳作的骑士,就需要三百亩好地,而且这不是一时的支出,而是要长久的给下去的。

  这些接受了训练,没有任何技能,除了战斗和杀人之外的强壮男子一旦发现你无法兑现对他们的承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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