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阿历克塞来办这件事情,他应当首先与塞萨尔展开谈判——不是这种类似于宣战般的谈判,而是与对方商榷塞浦路斯的归属,甚至弥补一些钱财也不为过,毕竟塞萨尔是曼努埃尔一世的恩人,塞浦路斯并不是他偶尔得来的一份酬劳,而是皇帝的赎金。
如果塞萨尔出于贪婪或者其他原因拒绝了,那么他们也可以联合倒向他们的圣殿骑士团以及其他塞浦路斯贵族掀起叛乱围困尼科西亚,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派来了那么多在攻城战中并不能起到什么决定性作用的军队。
例如那些“最精锐的力量”——重装骑兵和瓦兰吉卫队。
天知道每次他看到那些扛着巨斧或者是大剑的瓦兰吉卫兵在他的帐篷前来来去去,那些头戴皮帽的突厥人探头探脑的张望,还有那些居心叵测,不断前来造访的匈牙利和塞尔维亚贵族们……心里有多么烦闷。
“可以理解,毕竟在那场……战役之后,曼努埃尔一世的威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拜访者勉勉强强地说道。
这次皇帝甚至没有御驾亲征。虽然曼努埃尔一世名义上是说,这并不是一场堂堂正正的大战,而是为了剿灭叛逆而去的,只需要派出一个将领即可,但谁都知道是他的身体和心气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为了弥补这一点,他完全不顾此时的情况,动用了手中的大半力量,甚至派出了他身边最为亲近和可信的瓦兰吉。
这些瓦兰吉卫兵确实可以在攻城战的时候发挥一定的效用。但就像是用大象拉磨,他们在这里的意义绝对不如在君士坦丁堡来的大。
但曼努埃尔一世一意孤行,没人能够劝阻他,而且时常侍奉在他身边的那朵解语花,也就是西奥多拉女士,身着紫袍的妃嫔,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在后宫之中,女人消失是常事,但西奥多拉不同,她也是个科穆宁。
更别说在曼努埃尔一世的第一段婚姻结束之后,她趁着第二位皇后立足未稳的时候,攫取了后宫中的大半权力——比起皇后,她只是缺少了那顶冠冕,但对于皇后来说,她缺的东西可要比西奥多拉多的多。
阿历克塞也隐约听到西奥多拉是因为养女安娜的死而迁怒于曼努埃尔一世,愤然行刺,没能成功后被抛入了大海。
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她的下场甚至算得上幸运。
但曼努埃尔一世对自己女儿以及妃嫔的态度却令人齿冷,毕竟他的大臣与他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也认为自己不可能有西奥多拉更多的宠幸,阿历克塞想到这里的时候,甚至笑了一声。
“好了,”他对另一个杜卡斯说道,“接下来我要舒舒服服的度过这段时间了,叫我的仆人给我拿些酒来,再拿一些奶酪,或者是肉干。在城破之前,不要叫我。”说完,他又拉起斗篷,就地睡了过去。
客人也只得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走了出去。
这时候不要说是阿历克塞,这支大军的统帅,甚至于尼科西亚城中的人,或者说是整个塞浦路斯乃至君士坦丁堡,亚拉萨路,威尼斯人都不曾想到,这场战争的结局,竟然会如此的荒谬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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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尼科西亚城中的人来说,那时候最好的设想也只不过是能够坚守到威尼斯人的舰队赶来,担心后路被阻截的拜占庭人不得不撤军,他们就此解围。
事实上,就连后世人们在翻看这段记录的时候,若是不知这场战争的结果,看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如此想的。
“你简直就是疯了!”
阿尔邦大声喊道。
婴儿已经被粗略地冲洗过(塞萨尔提醒过不要洗去所有胎脂),与现在人们所做的不同,鲍西娅也不允许妇人们将婴儿包裹起来,包成一个“棍子”,哪怕她们竭力劝说,这样做会让孩子两腿罗圈……
孩子躺在那张银摇篮里——这还是亚拉萨路的国王特意送来的,被他这么一吵,就立即皱着鼻子和眼睛发出了愤怒,而不是恐惧的呼叫声。
别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阿尔邦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放低声音之后,婴儿的哭声也就戛然而止,而且仔细看,眼睛里并没有多少泪痕,但面孔涨的通红,嘴唇往下撇着——在刚出生不久后,便有了这样鲜明的表情,还真是一个脾气大得要命的小家伙。
阿尔邦嘀咕了一句,又同时小心翼翼地瞧了摇篮,希望没有再一次惊扰他的小主人。
纳提亚的态度却很平和,她上前来握住了阿尔邦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亲手为他斟酒以表歉意。
“可是在这个时候,人们肯定更希望看到一个男孩。”
是的,没错,鲍西娅所生下来的并非是一个男孩,而是一个女孩,当时房间里的诸位妇人都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发出了好几声叹息。
而纳提亚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喝住了想要出外报信的妇人,控制住了她们,然后亲手剪断了孩子的脐带,一边嘱咐妇人们先看着鲍西娅完成最后的生产,然后亲手用紫色的丝绸将孩子完完整整的包裹好,只露出脐带,遮住眼睛,就这样把它举着走出了小礼拜堂——在人们殷切的目光中,毫不犹豫,面不改色的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不,这甚至不该说是一个谎言。因为她只是给这个女孩起了一个男孩的名字。
而在这个时代,很多女性取的是今天人们所认为的“男名”,这是因为当时女性圣徒的名字相对较少,当教会在为新生儿进行洗礼并记下他们的名字时,会遵循拉丁文法的规则,用女性化的后缀写下女婴的男性化名字。
但一个女孩在出生时被命名为“洛伦兹”完全可能,她被认作一个男孩,完全是人们的误会。
“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阿尔邦艰难的说道。
“接下来这个孩子会由我和诸位夫人照顾。”
这里的夫人,甚至只有寥寥两三个才是塞浦路斯贵族的妻子和姐妹,更多的还是如阿尔邦这样从叙利亚赶到塞浦路斯来为塞萨尔献上忠诚的骑士女眷,他们的忠诚原本便无可挑剔,而隐瞒这个真相也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阿尔邦在沉默片刻后也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确实,这个孩子的降生带给了尼科西亚人莫大的欢愉与勇气,毕竟此时的人们还很看重征兆,若是鲍西娅难产死去,或者是生下来的孩子有残疾,虚弱,又或者是如现在这样生了一个女孩,人们肯定会质疑父亲或者是母亲的一方并不得上帝的欢心。
到时候恶意必然会铺天盖地的倾泻向他们,而人心浮动的结果谁都知道。
“好吧,反正也只有一周而已。一周足够威尼斯人的舰队赶到塞浦路斯了。”老骑士说道。
“抱歉,”鲍西娅突然虚弱但满怀内疚地说道:“对不起,先生,我也说谎了。”
第316章 胜利?(中)
房间里只有鲍西娅,阿尔邦和纳提亚,鲍西娅便也不加掩饰,“我之前说威尼斯人的舰队正在出发,但出发的可能就只有我祖父的那几艘战船,他尚未能够说服威尼斯人的议会,威尼斯人的本质是商人,他们绝不会轻易地将巨大的心血投入到一场看不到结果的赌博之中。
何况他们也忌惮着近在咫尺的罗马教会,”鲍西娅接到的回信也是如此说的,而她祖父派来在战场的船只也未必会参战,只是愿意给尼科西亚提供一些补给,但现在就不同了,“我已经叫人写信,回去告诉我的祖父说,我已经生下了塞萨尔的继承人。
而在之前的攻城战中,拜占庭人的大军根本无法奈何得了尼科西亚这座坚固的城池。现在若是威尼斯的议会愿意动用他们的舰队,那么他们就能够作为第三方在这场战争中,毫无疑问的得到胜利和利益,他们甚至无需与拜占庭帝国的舰队作战,只需要摧毁那些停靠在港口的船只即可。
虽然胜利女神多半会站在拜占庭帝国人的一方,但对于那些士兵和将领们来说,他们就是远离了故土到另一处陌生的土地上作战,别忘记,帝国已经有十几年不曾派来总督了,他们不了解身边的同伴,也不了解他们的敌人,也完全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立足的想法,只想着尽快占领城池,掠走财物,男人和女人,杀死叛逆者的家眷和俘虏,之后乘船返回君士坦丁堡,并得到曼努埃尔一世的嘉奖。
若是退路被阻绝,无论在战场上是否占有优势,他们都会感到慌张。”
阿尔邦忍不住倒吐了一口长长的冷气,他简直难以相信,这两个女人竟然会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
如果说纳提亚将塞萨尔的第一个孩子说成男孩,还只能说是重压下的无奈之举。
鲍西娅则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欺骗这场战争中的两方。
她一面对尼科西亚人说,别怕,威尼斯已经派舰队来了,只需你们坚持一周,对尼科西亚的围攻便可不战而破;一边又对威尼斯人说,别担心,拜占庭人根本无法击破尼科西亚这座大城,尼科西亚人对我的丈夫无比忠诚,只要你们愿意来,就能够以最小的付出得到最为丰厚的回报。
“但放心吧,阿尔邦先生。”鲍西娅微笑着瞥了一眼正在银摇篮中呼呼大睡的女儿,笑着说道,“我的祖父应当已经在威尼斯人的议事厅中说服那些议员们了。作为一个威尼斯人,我相信那些贪婪的家伙们,必然不会舍弃这么一个好机会。
除了威尼斯人与曼努埃尔一世1170年来的仇怨之外,也因为罗马教皇的大绝罚令在塞浦路斯已经成为了一纸空文——在纳提亚拿出了正统教会的婚书之后,曼努埃尔一世是不可能要求他的君士坦丁堡牧首开具同样否认这份婚约的文书的——因为这就等于赤裸裸的在说,他拒绝承认自己生命的价值,并且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一周。”最后阿尔邦用干涩到像是刷子在布满铁锈的砧板上摩擦般的声音说道。
“可能是十天,但不会更晚了。而且只要让他们看到,从海平面上升起的船帆就足够了。”鲍西娅说道。
一周,十天,无论对于攻城的一方还是守城的一方,既不能说长,也不能说短。
如果守城一方有着坚韧的意志与充足的补给,要坚守这么一段时间并不难。
阿尔邦依然忧心忡忡。
但更多的变故便这么悄无声息,令人难以理解的发生了。
停靠在港口的拜占庭舰队并没有参与到对塞浦路斯的攻打之中,他们的职责仿佛真的只是将这些士兵运到塞浦路斯来,然后在一旁掠阵,甚至可以说,除了尼科西亚以及周边地区之外,其他地方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而军队的将领更是在痛饮葡萄酒后,肆意嘲笑塞浦路斯人的见风转舵,两面逢迎。
“他们就是这样一群无用的懦夫!”舰队将领将手中的银杯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引起了其他人的一阵哄笑。确实,塞浦路斯人憎恨于帝国对他们的漠视,君士坦丁堡的人又何尝不厌恶塞浦路斯人的贪婪和懦弱?他们一边期望从这座富庶的领地上得到金子、丝绸、橄榄油和葡萄酒,一边又不愿意为了塞浦路斯人抛洒鲜血,舍弃生命。
每次塞浦路斯的使者前来君士坦丁堡恳求曼努埃尔一世给予他们一个总督的时候,哪怕这些人接受了贿赂,也只会在私底下嘲笑他们,他们心知肚明,这十多年的空白更多的是为了逼迫塞浦路斯人向他们屈服,更是为了消减那些本地贵族们的力量——如果他们在与撒拉逊人的战斗中两败俱伤,得利的当然还是拜占庭帝国,就像是一只刺猬,被撒拉逊人拔光了刺后,接踵而至的秃鹫当然可以在它的尸体上大快朵颐。
但这种微妙的局面却被一个十字军骑士打破了,不但是曼努埃尔一世,在曼努埃尔一世身边的那些人也早有不满,将领一边示意侍从为他倒上更多的葡萄酒,一边抓起银盘中的冰糖放到口中大口咀嚼。
这些冰糖原本被摆作了晶莹剔透的宫殿与园林,被他这么一抓,顿时崩裂的到处都是,和他一同饮酒作乐的众人顿时眼睛发亮,连忙抓了几颗在手里。
“拿去吧拿去吧。”原本每天都要数一数冰糖颗数的将领在此时却格外大方:“等我们夺回了塞浦路斯,你们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曼努埃尔一世给过他这样的允诺,没有比这趟差事更好的了,安全舒适,获利巨大。
当然,比起直接食用,冰糖在宴会上还有着更多的用处。不多时,一道浇淋着金黄色糖浆的佳肴又被端了上来。
原本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的人们,见到这样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蜜糖芳香的美食,又怎么能够忍耐得住?他们马上纷纷伸出手来,在将领之后取用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而剩余的部分则全由将领占据。
将领一口咬下,几乎不加咀嚼,直接吞下肚子,但在末了的几口里,他无意中嚼了两下,觉得嘴里的甜味有些古怪,但随后这点轻微的异常,便被糖浆纯粹而又浓烈的甜味遮掩了。
他将剩下的部分放在蜡烛下仔细的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微黄的面饼,金黄的糖浆,点缀着的橄榄和葡萄干。他又看了看在座的人,发现他们只是有些醉醺醺的,没有出现呕吐或者口鼻流血的迹象,也就放下心来,只不过他也将剩下的部分摆在了一边,没有再去理会,很快,这块面饼就被侍从放在了嘴里——扔掉当然是不可能的,就连残渣也被餐桌下的狗儿们分食。
不多久,他们就陷入了一种轻飘飘的境界,依然没人在意,喝多了就是这个样子,这也原本就是他们所追求的东西。
将领在朦胧中睁开眼睛,灯光变幻,犹如金子,银子与珍珠,他伸出手去,晶莹的颗粒在他手中旋转,却怎么也抓不住,他命令他的侍从去抓,但他们不见了,就连那些粗鲁的海军军官也消失了。
桌面上光彩闪烁,堆满了宝石,丝绸与——冠冕,还有女人,“西奥多拉!”他惊呼道,他只见过西奥多拉两三次,却由此念念不忘……没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了:“你不是在皇帝身边吗?”
他忘记西奥多拉已经“死了”,他看着皇帝的妃嫔走向他,挽住他的脖颈,他又是恐惧,又是渴望,而他只一抬手,就看到身上穿着只有皇帝才能穿着的紫金丝袍,袍子上缀满珍珠。
“我是你的,”“西奥多拉”说道,“宝座也是你的。”
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皇帝了,他完全没有在意其中的不合理,只觉得畅快之极——但同时他又升起一股恐惧,他能成为皇帝,其他将领呢?他必须杀死他们!
他推开“西奥多拉”,拔出身侧的短剑。
……
而这座舱室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了不同的幻梦中,想要成为皇帝,想要成为野兽,想要成为魔鬼……他们原本就是性情残忍,暴戾无情的人,没有了现实的桎梏,他们更是无所顾忌,狭小的舱室注定了没人能够逃走和躲避,何况就连狗儿都吃了有毒的面饼——它们吠叫着,撕咬着,就算被斩成两半,口里还要嚼着人类的血肉……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港口停泊着的,每一艘拜占庭帝国人的船上,只是刚看到舱室里那一片混乱的景象时,就连始作俑者也不由得遮了下眼睛。
拜占庭人非常的善用毒药,他们对于毒药的防备也是最为严谨的,甚至不惜收容大量的以撒人,只因为他们可以作为毒药的研究者,防御者和实验品。
而始作俑者所经过的村庄曾经爆发过一场可怕的罪孽,魔鬼作祟,引诱了一整个村庄的人发狂——若是按照以往的做法,村庄里那些出现了舞蹈、痉挛、胡言乱语症状的人——大概有三百多人,都要被烧死。
幸而当时他们的领主已经是圣人塞萨尔了,他阻止了教士,并告诉过他们说,这很有可能是小麦变质后隐藏的毒素引发的癫痫。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你可以说他们愚昧,可以说他们固执,但他们愚昧和固执都是建立在不理解的前提之下的,只要你能和他们解释清楚,譬如产钳,譬如癫痫,他们并不会立即慌张地将其打入巫术的行列,产钳看上去就是一件奇怪的厨具,更像是一件刑具——癫痫嘛,就更好解释了,主要是这种病症出现的足够久,人们对它很熟悉。
而“坏食物”带来的疾病就更常见了,有哪个人不曾吃过路边的杂草或者是蘑菇而上吐下泻呢?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们说,同样的,他们会出现那种狂呼乱叫蹦蹦跳跳,直到力竭后才倒下的病症,是因为面粉里有了坏“麦粒”,就和那些“坏草,坏蘑菇”一样,虽然可惜,但只要不去吃,他们就可以避免之后的病症,他们也是能听懂的。
塞萨尔派来的税官甚至教导他们该如何去分辨那些“坏面粉”——他们以为他们会因为这种教导收一大笔钱——农民们也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他们没有被烧死,一百多个家庭得以保全,为了这些,只要能让他们活过这个冬天,就算拿走所有的食物,他们也是愿意的。
但那些威尼斯人没拿走哪怕一颗豆子,当农民们的代表忐忑不安地问起时,他们就笑着说:“感谢你们的领主吧,他已经代你们付过钱了。”
这些税官确实是有俸金的,而不是如以撒人在的时候,他们的利益全都从民众的钱囊里出。
所以,当他们听说,有人正在收购烈酒——虽然没有明说用意,但已经有聪明人猜到了,于是,他们就隐晦地询问——他们这里有些会导致癫痫,昏迷,发疯的“坏面粉”,你们要不要?
要,当然要。
第317章 胜利?(下)
代表将这些东西交给了来人(甚至没要钱),看着对方隐没在了黑暗中后,一个代表站在那儿,望着影影绰绰浮动在海面上的阴影,突然问道,“如果曼努埃尔一世的总督来了,我们还能少交税吗?”
教士——他是正统教会的,因为塞萨尔没有强行要求塞浦路斯的民众皈依,也没有要求他们改建教堂,举行天主教的仪式,他们的生活一如往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妙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怎么可能呢?你的父亲,你的祖父,你的曾祖父见到过一个不存加税的领主,已经算得上是一桩奇迹,还想要碰到一个不加税反而减税的领主,你做梦呢?
何况新总督可是花了五万枚金币才从皇帝曼努埃尔一世手中买下了这个职位之后,他还要向曼努埃尔一世缴纳更多的税。”
他看向尼科西亚的方向,那里已经升起了不祥的火光,“还有这场战争,难道曼努埃尔一世的损失不会想要从塞浦路斯补吗?而且对于曼努埃尔一世来说,我们都是叛逆,不是他的臣民,无论怎么做,他都不会有所犹豫。”
他的一番长篇大论让农民感到迷惑,凭着他的理解能力,他很难搞清楚教士在说什么,只能抓住其中的一两个关键词,“也就是说以后都没免税吗?我们还是要交那么多税?”
“呃,可能还要补交。现在的这位领主若是被赶走了,他所说的一切就都不作数了。”
农民代表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他想起了他刚生下的小牛犊,木桶里的麦子和豆子,半满的盐罐,还有一桶(一整桶!)橄榄油和三桶葡萄酒酿造后余下来的残渣。
与戈鲁一样,以往这些东西都是不可能有的,但只是一年的免税就让他积累起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而这笔财富足以让他为自己的大儿子找到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甚至——若是第二年也是如此,他可以把小儿子送到小城中去做学徒,学手艺,改变家庭现有的困境。
但若是新的领主要来了,要把这些全都夺走,甚至索要的更多。
他……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说了这件事情,而反应最为激烈的。当然就是他的大儿子,他早就与村庄中的某个姑娘两情相悦,只等着造起自己的屋子,便要迎娶她了。
而他们也曾经估算过自己的劳动力,认为在婚后第三年就能生下第一个孩子了。然后——如果领主还是那样的慷慨,并没有附加其他税收的话,他们还能生第二个,第三个,他们会成为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
听到父亲这么说,他就再也忍耐不住了,几乎要跳起来,冲到教士那里去询问。
事实上像他这么做的人还真是不少,可怜的教士不得不睡眼惺忪地起来开门,他几乎一整夜都没睡——前来不断地敲他的门,前来询问的农夫还不知道有多少,虽然他们都不是空手来的——一把菜,一个鸡蛋,一点子橄榄油,这些教士们平时并不会放在眼中的东西,却在此时变得沉甸甸的。
毕竟就算是一把豆子,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户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支出,他也难得耐心的一一解释了这些农夫们原本根本不会去关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