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184节

  但如果亚拉萨路的国王要将这里作为一个面对撒拉逊人大军的要塞和金融中心的话,他就不可能将这里烧作一片白地。

  可以说,就算是阿马里克一世在这里,他也会答应大马士革总督拉齐斯的请求。

  当然,拉齐斯的威胁也是有点作用的。

  如果大马士革并没有这样的价值,譬如之前的小城布斯拉,就算布斯拉的总督威胁要将他的城市焚烧殆尽,阿马里克一世说不定还会觉得高兴——至少在夜晚的时候,营地里可以少点很多火把。

  所以说,那些散播谣言的人纯粹就是在胡言乱语——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鲍德温愿意相信塞萨尔,其他的大臣和领主可不会对一个年轻的骑士言听计从。

  但不得不说,大马士革总督的职位确实让一些人生出了嫉妒心。

  与鲍德温的与有荣焉不同,希拉克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无论拉奇斯的言辞有多么动人,姿态有多么卑微,他都是一个撒拉逊人,无论鲍德温还是塞萨尔都是他们的敌人。

  希拉克略甚至想过,或许他可以暂时留在大马士革,借着重建圣若翰大教堂的借口,为这两个孩子扫除一些不该有的眼线和杂音。

  除了大马士革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之前寄给罗马的信件,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这些信件暂时与大马士革关系不大,主要是为了阿马里克一世列圣品的事情。

  封圣需要有两个核心要件,一个是德行标准,如果被提出封圣的人是作为殉道者而死的,那么他就应当为信仰遭受暴力致死。

  这点阿马里克一世是可以满足的,他在远征的途中遭受了异教徒的谋害,受了重伤后逝于战场上。

  另外,列真福品需要一个死后奇迹,封圣则需要第二个奇迹,这倒不是很难,甚至无需假造,阿马里克一世应当感谢他的儿子和他为儿子选择的同伴。

  第一个奇迹就是拜占庭帝国皇帝曼努埃尔一世的死而复生。

  那时皇帝已经被在场所有的教士判定为已死,他们甚至为他做了临终圣事,直到两个少年人前来救助了他。

  有人说,是年轻的伯利恒骑士为他吹入了神圣而又洁净的气息,亚拉萨路的年轻国王则跪在他身边,向天主以及圣人祈祷,并且引来无形的雷霆击打他的胸膛,才打出了他体内的魔鬼,他方得以重回人世。

  这个奇迹目睹的证人很多,希拉克略做起来简直就是毫不费力。

  而第二个奇迹则摆在所有人面前——塞萨尔在不久前率领着三百个骑士以及扈从,和一千个工匠造起的那座桥。

  那座桥横贯了八百尺的水面,宽度足以十二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在上面行走,马匹、车辆也丝毫不成问题,而且还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这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

  不止一个骑士声称自己在水中见到了他们感望到的圣人,他们一起合心协力,才能在如此湍急的河水中立起一根根坚实的支柱,这是平时他们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而参与修筑此桥的工匠们更是言之凿凿的认为他们在做工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轻松和顺畅过,整个过程中居然没有人受伤,这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以往不要说是造桥了,哪怕只是伐木都会有人因此而死亡。

  而且与其他圣迹不同的是,这个圣迹并不是稍纵即逝的,在几年内,任何人想要去看,都能看到。

  此时对列圣品还未有后世那样严苛的要求,既不需要在死者去世后五年才能提出,也不要求一定要罗马教会审核和钦定,而希拉克略的态度也更像是通报,而非请求允许,但无论如何,罗马教皇应当给一个回应才对。

  像现在这样不理不睬,要么就是他已经奄奄一息,无力顾及外界的事物了;要么就是他依然对塞萨尔拒绝了和他侄女的婚事耿耿于怀,这就麻烦了。

  塞萨尔成为塞浦路斯的领主后,希拉克略曾动用过他之前的关系,向罗马的红衣主教们送去了贿赂和允诺,只希望他们不要在此时落井下石。

  他以为,只要能够坚持到亚历山大三世(这死死把着权位不肯滚蛋的魔鬼)去世之后,塞萨尔所遭遇的窘境便可迎刃而解。但现在看起来,亚历山大三世,可能卯足了劲要和他们过不去,他能够控制得住亚拉萨路以及周围地区的教士和修士,却很难控制得住那些跟随着法兰克、亚平宁地区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的领主们而来的教士,尤其是那些罗马人和热那亚人。

  事实上,十字军立国之后,因为圣地所有的混乱局面,与苏丹,哈里发甚至埃米尔有往来甚至联盟的基督徒领主也并不在少数,有人能够借此大做文章还是年龄的问题。

  如果现在的鲍德温已经有了阿马里克一世继位时候的岁数——三十多岁,哪怕是二十多岁呢?隐藏于黑暗中的反对声也不会那样响亮。

  至于塞萨尔,他的学生与他的继承人,他所面对的恶意要比鲍德温多的多。不管怎么说,鲍德温是在圣十字堡中长大的,他从一落地,鲍德温二世就说过他将来会拥有亚拉萨路,与他一起长大的都是周边领地的继承人。

  塞萨尔虽然也有着显贵的出身,但对于那些年轻人来说,他依然只是一个外来者,而且让希拉克略倍感为难的是,仿佛是命运捉弄,这孩子攀升的速度远比他要想象的快。

  在阿马里克一世远征埃及之前,他都在想,只要能在鲍德温去世之前为塞萨尔谋求一块封地就行了,为此,他们还准备牺牲塞萨尔的婚事。

  但现在,塞萨尔已经有了三处领地,塞浦路斯、伯利恒和大马士革——如果他真的能够将这三个地区真正的掌握在手里,希拉克略甚至可以说今后就连亚拉萨路的国王和三大骑士团都要仰其鼻息。

  如今就很少再有人将他与大卫或者是亚比该比较,后者还在等待着继承他们父辈的领地,前者却已经和他们的父辈平起平坐,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宫廷中。

  —————

  “所以你还要忍耐吗?”博希蒙德问道。

  雷蒙没有说话。他看向了窗外的天空,天空一碧如洗,鸟群掠过其间,在白色的高塔和金色的穹顶上休憩,灰黄色的建筑群间点缀着成片的绿茵。

  直到现在,他依然有些恍惚,他们居然就这样轻易地得到了大马士革,而这种轻易更让他觉得不平衡——他也参与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那次他们甚至没能踏入大马士革的城门便被迫撤离,而主持那场东征的则是两个最为虔诚而又勇敢的君王,他们麾下的骑士各个意志坚定,深受眷顾。

  但那时他们并未得到天主的注目,祂并没有将胜利赐予他们,而是将大马士革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你不会也听信了那些谣言吧。”他强行按耐住心中的不甘,“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埃德萨伯爵也是弗兰德斯家族中的人,圣墓守护者戈弗雷的血脉,他不可能做出玷污了姓氏和信仰的事情。”

  “他又没改信,还是个基督徒,只不过用我们的利益去换了他的权力罢了。”

  “让大马士革屈服的是陛下,还有他。”

  “那么那些撒拉逊人就应当憎恨他,而不是爱戴,说什么仁慈,宽容,”博希蒙德弹了弹自己的手指甲,“我们也能做到,不是吗?

  我们不是也在真十字架下发誓,不会掠夺,强暴和杀戮么?我们还要约束自己的骑士呢,既然如此,我们和埃德萨伯爵有什么不一样?”

  在真十字架下发了誓被迫去做与遵从本心而去做的,结果怎么可能一样?

  雷蒙在心中想道,但出于他的私心,他没有反驳博希蒙德。

  “如果是我的儿子,我是说亚比该,也就算了。”博希蒙德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这下子就连雷蒙都不由得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在之前的攻城战中,亚比该可以说是被他的父亲博希蒙德提着上攻城塔的,他明明也是被选中的人,也能够求得圣人的看护,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第一个受伤,第一个退缩,第一个露出怯懦的姿态,和他在一起的骑士都看不起他,敌人们更是露出了轻蔑之色,把他看作一个无用的玩意儿和可利用的缺口,就连博希蒙德都感到绝望了,但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拖着这么一个累赘在战场上厮杀。

  若不然呢?当有人问起在攻打大马士革的时候公主的丈夫在干什么?他还能说,在帐篷里睡觉吗?

  他知道已经有些骑士给亚比该起了一个“床上爵爷”的称号,再这样下去,就算是希比勒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又最终成为亚拉萨路的国王,那些蛮横的领主和骑士也不会允许亚比该真正的掌有实权。

  博希蒙德等于白白辛苦了这几十年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你不同,你的儿子是大卫,梅尔辛的大卫,的黎波里的大卫。我听说威廉.马歇尔对他褒奖有加,身边更是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骑士,他又不是那种生性残虐,喜好享乐的混球,更不用说,他同样与国王是不折不扣的血亲。”

  “已经有点远了。”

  “比起塞萨尔也远不到什么地方去。”博希蒙德这句话说的有点违心。

  鲍德温的母亲与塞萨尔的父亲是亲姐弟,大卫则要远了一层,因为他的外祖母是鲍德温二世的女儿,雷蒙是阿马里克一世的表兄。

  雷蒙或许可以向鲍德温索取大马士革,但不说鲍德温是否会同意,他也不可能舍弃他的的黎波里。

  “你不会以为大马士革就是最后了吧,”博希蒙德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的国王虽然身患重疾,年纪又轻,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雄主。

  今天是大马士革,那么明天呢,或许霍姆斯甚至于阿颇勒,也有可能是小亚西亚,或者是埃及,他有着他的父亲和祖父都不曾有过的雄心壮志。

  而圣乔治也赐予了他那柄锐不可挡的长矛,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人可敌。

  我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能够持续多久,谁知道呢?无论是哪里,西方、北方、南方……”

  博希蒙德一边说,一边点来点去,为雷蒙展开了一幅无比美好的画卷。

  “可惜的是,这里面除了他和塞萨尔之外,别无他人。原先可能有希比勒,他的姐姐,可惜的是,自从那桩事情之后,他就不怎么爱了,甚至把她和她的丈夫驱逐到了拿勒撒,而且除了不得已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将他们召回身边的打算。

  我不知道今后会如何,如果希比勒生下了一个儿子,他或许会将这个孩子接到身边教育——我曾经对此抱有期望,不过现在我也并不怎么在意了。

  你看,我有这么一个儿子,为此我几乎要自抽耳光——只要我一想起他所干的那些蠢事。”

  雷蒙闻言,倒是真心实意的想劝劝自己的这个同僚和政敌。

  但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亚比该还真是一个罕见的找不出一星半点好处的家伙。

  “或许我原来的打算就是错的,他们至今为止一直没有孩子,那个没生出来的不算——而我,我已经老了,你也是,但你的大卫却正在当年,你真的没有想过吗?”

  雷蒙的喉咙微微颤动了一下,但还是没说话。

  “你的大卫也有着弗兰德斯家族的血脉。

  好吧,就算你不想为自己的儿子考虑,那么你也应该为自己考虑。鲍德温从不信任我们,毕竟我们也是曾经劝说过阿马里克一世舍弃他,把他送进修道院,重新结婚生子的人,虽然我们所做的并不能说是过错,但作为当事人,他肯定恨毒了我们。

  他不信任我们,所以就从身边拔擢可信的人,而塞萨尔就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他用他来拉拢他人,压迫我们这些老臣,你难道没有发觉吗?

  人们已多久没有提起我们的名字了。我们原先看待那个年轻人,犹如看待我们的后辈——我说的是塞萨尔,但现在他已经与我们并驾齐驱,他长剑所指的不是我们的儿子,而是我们。

  一旦他成为大马士革的总督——虽然我们之前并没有这个职位,但只要他真的有了大马士革,又有了塞浦路斯,还有与亚拉萨路近在咫尺的伯利恒,你猜十来年后,在鲍德温终于无法支持下去,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会将他的王冠交给谁?

  交给希比勒和亚比该的儿子吗?

  或者是交给你,或者是大卫?

  会吗?他不会的,他只会……”

  “够了,别再说下去了!这都是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很久之后,你怎么知道?你以为阿马里克一世真的猜到自己会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就去见了上帝吗?如果这样,他就不必急匆匆地将他的儿子册封为骑士,将伯利恒给了他的侍从,并且任命你为摄政大臣,又为我的儿子亚比该与公主希比勒定下婚事了。

  多么可笑,他甚至只给了你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而这种婚事也只是为了将我推出去和与你相互厮杀,他想让他的儿子鲍德温能够平安地度过这段过渡期,并且顺利的将权力握到自己的手里。

  他成功了不是吗?如果我们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而不加以遏制的话……”

  “你要怎么遏制?叛乱吗?我不会那么做,博希蒙德,我们有着一个就连初代的戈弗雷也未必能够与之相比的国王,虽然他有些地方确实令人讨厌,但你也不得不承认他足够谦卑而又宽容。

  如果换做阿马里克一世,我们大概没可能像现在这样悠闲。”

  “可惜的是,我并不打算去吃他的那些残羹剩饭,我们应该得到最好的,至少除了国王之外,最好的。

  而我们面前只有一个障碍,你知道希拉克略现在正在预备将阿马里克一世列圣,并且将阿马里克一世死后发生的两件圣迹公布出去吗?”

  博希蒙德往后一倒,他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双脚则不客气地搭上了桌子。“我知道,见鬼的——那两件圣迹都与埃德萨伯爵有关,他有国王的恩宠,有民众的拥护,有骑士的忠诚,有宗主教的爱护。他曾经最大的不足,也就是他的出身,也已经被证明了——哪怕鲍德温最后没有选择他,他也能自己戴上王冠。”

  “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把他拉下去呢?”雷蒙也感到了一丝懊悔,哪怕是在阿马里克一世去世后的那段时间,他们也不是没有动手的机会,但他总是顾虑重重,一来二去就拖到了此时。

  “办法总是有的。

  何况你以为他现在还能获得那么多人的好感吗?塞浦路斯就算了,伯利恒也能勉强叫人接受。但大马士革——我都不知道那些撒拉逊人在想些什么,或许他们所想的与我们恰好一致,在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刀剑才能杀人。

  圣裁的时候,还有教士吃了加了盐的面包噎死的呢。”

  “你是说——他们,那些撒拉逊人?”

  “为什么不呢,换做另一个人,这种手段可能起不到作用,对异教徒,大部分人没有什么德行可言,但埃德萨伯爵的名声更多地来自于那些撒拉逊人,从叙利亚的苏丹努尔丁到现在的埃及苏丹萨拉丁——他与撒拉逊人之间的交情还真是深厚的很。”

  博希蒙德满怀恶意地嘲弄道:“我不太相信一个能够成为苏丹的人,真的会因为个人的喜好而纵容一个敌人肆意地生长。”

  “你是在说,他没法从那些撒拉逊人那里得到什么实质性帮助?”

  “原本就是这样,他们只不过是看中了少年人的轻浮率性,予以利用罢了。看看现在的大马士革,换做任何一个人,这里的撒拉逊人都不会过得这样安宁,他们还弄出了监察队,你敢信吗?为了异教徒而损害基督徒的利益。”

  “我觉得这也并没什么不好的。”

  大卫也是监察队中的一员,雷蒙也确实快要被他的儿子说服了。

  “那么我还是那句话,这种事情难道我们就做不成吗?

  就算我们做不成,大卫就做不成吗?就算是亚比该,我多给他几棍子,他也会乖乖按照我的话去做。

  我担心的是,最终我们还是为了他人做了嫁衣裳。

  我从不认为真的会有什么纯粹的好人,即便是在沙漠中苦修了五十年的修士,他难道不是在求天主垂怜么,不是在期望自己能够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更靠近天堂吗?

  他再怎么虔诚,再怎么纯洁,再怎么刻苦也是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往往要比其他人所求的都要来的大。”

  “你认为埃德萨伯爵也是那种人。”

  “为什么不?自从他出现在亚拉萨路,他所做的任何一笔买卖都没有亏本的时候,很快就要到他收取最后一笔利润的时候了。

  雷蒙,我们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就要行动起来了。”

  “你已经行动了吗?”

  “你开始变得狡猾起来了,看来你也得到了不少教训。是的,我已经行动起来了,我写了两封信,一份给罗马的教皇亚历山大三世。另外一封,给了君士坦丁堡的皇帝曼努埃尔一世。

  “亚历山大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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