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床上轻盈的一跃而起,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那样有力和舒适过。他去见了希拉克略,希拉克略叫来教士,为他检查,又让他尝试着向天主和圣人祈祷——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塞萨尔感望到的是哪一个圣人,但就如之前的每一次,塞萨尔才念出了经文的第一小节,柔和的白光就再次披附在了他的身上。
见到这一场景的教士们,个个感动不已,他们在胸前划十字,跪下来与塞萨尔一起祈祷,一些人甚至激动到昏厥了过去。
对鲍德温来说,这当然是个再好也不过的消息,他一直为塞萨尔担着心。但所有人都告诉他说,塞萨尔曾经得到过天主和圣人这样多的恩惠与青睐,又是为了捍卫十字军的荣耀与纯洁才损耗至此,他不会因此被抛弃。
但说是这样说,他也知道,有些人在幸灾乐祸,也有些人在暗中期望,希望塞萨尔由此一蹶不振。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希拉克略还观察到,覆盖在塞萨尔身上的光芒愈发清晰和凝实了,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浮动与虚幻,现在这些“鳞片”就犹如真实存在的一般。
“再休息一个月,你到演武场上去试试。”看它们是否还如原先那样的坚不可摧。
事实上,希拉克略想说的是,如果希比勒确实生下了一个男孩,那么为了这个亚拉萨路王国的继承人,必然是要举行一场比武大会的,即便是个女孩,庆祝的规模会小一些,但还是会有。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希比勒竟然会生下一个死胎,而且据那些教士以及天主的姐妹们——也就是那些有着分娩和生产经验的贵妇们所说,希比勒这次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在接下来几年里,恐怕很难再次受孕。
他们也建议,希比勒能够暂时停止与亚比该同房。
在婚姻和同房都只是为了繁衍后代的现在,能够让这些贵妇人们说出夫妻最好能够分房——表明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这就等于在说,这对夫妻一旦再次同床,并且让希比勒又一次有孕的话,不单是胎儿,胎儿的母亲可能遭遇致命的危机。
听到教士如此说,鲍德温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他低声吩咐下去:“叫雅法女伯爵来。”
雅法女伯爵迅速地赶来了。这几个月,她出现在城堡的次数称得上频繁,倒不是说她突然滋生出了与玛利亚王太后一争高下的念头——与之前那样,还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希比勒收拾她留下的糟糕局面——以及安慰再一次被自己的血亲背刺的儿子。
作为母亲,当然会欣慰于自己的孩子没有那么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但问题是,她有两个孩子,而其中的一个又太过……愚蠢和卑劣。
“我想他们已经和你说了——希比勒的事情。”在场的几个人均是眉眼,微微一动,这还是第一次鲍德温在提起希比勒的时候,不将她称为姐姐,而是直呼了她的名字。
“她现在的状况一定不会太好。”
“那么,您要给她回到圣十字堡来吗?或者是亚拉萨路的任何一个地方?”
女伯爵谨慎的问道,但如果希比勒回到了亚拉萨路,又怎么可能住在除了圣十字堡之外的地方呢?希比勒和亚比该再怎么讨人厌,但他们有个身份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未来的亚拉萨路国王的父母。
事实上,因为希比勒和亚比该所做的事情并没有被公开的关系。现在依然有很多人在疑惑,鲍德温为何要将他的姐姐驱逐出亚拉萨路,叫她在拿勒撒待产。虽然名义上来说,是为了她能够有一个安静而又平和的生产环境,他们也并不是拜占庭的皇室,需要在固定的房间内生产,但总有人会认为他们的新国王未免有些孤僻古怪,难以亲近。
即便是希比勒生下了儿子,他们说,这个孩子也是要交给国王监管和抚养的,他将是鲍德温四世的继承人。无论如何,他没有必要防备与警惕这个孩子——隐藏在这些话语背后的是,就算是鲍德温升起了排斥的心,他也只有短短十来年的寿命了。
等到这个婴儿长成可以威胁到他的地步时,他还能不能够站起来,挥动长剑都在两可之间呢。
“还是让他留在拿勒撒吧。”鲍德温道,确实有人着意将他渲染为一个被痼疾折磨到有些疯癫的国王,但他的血脉、姓氏和功勋都放在这里,又有谁能够对他的旨意说三道四呢?
而希比勒,他必须要说他已经给了这个姐姐很多次机会了,他爱她,但不会允许她利用这份爱意来伤害他,甚至伤害她自己。
希比勒的想法有时候太过简单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过。就算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并且为了他逼迫自己的弟弟让出国王的位置,她依然无法在群狼环伺的状态下掌握圣城的权柄。
最有可能的是,她的丈夫亚比该将会戴上亚拉萨路国王的王冠,然后真正的权力却被握在博希蒙德的手中。毕竟,若是他病倒了或者是死了。当然无法统帅十字军对抗撒拉逊人,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就能了吗?她实在操之过急。
而在有了一个亚拉萨路王国的继承人之后,亚比该和她的重要性也会跟着进一步的降低。
如果博希蒙德谨慎起见,预备让他们再有两三个孩子的话,他们可能还能多活几年。但如果博希蒙德觉得不需要了——他甚至不用做什么,亚比该是他的儿子,而希比勒,她只是一个女人罢了,她难道还能统率十字军,带着他们上战场吗?
鲍德温收回思绪的时候发现,当他以一个国王的立场来考虑问题的时候,他的心就少了很多牵扯,也少了很多由此而来的痛苦,观察事物的时候,也能更加清晰与客观,“不,别让她回来了。”
他转向雅法女伯爵,“母亲,这里我要委托给你一份工作。”
雅法女伯爵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请说吧,陛下。”
“请马上赶到拿勒撒去,为那个可怜的孩子做一场盛大的弥散,好让他的灵魂升上天堂。然后在附近的谷地,为他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葬。”像这种未曾受过洗礼的婴儿是无法被送入教堂以及教堂附墓地的。
“另外请代我看看希比勒和亚比该,嘱咐他们安心静养,等待悲伤过去,我无法去探望他们,毕竟国事缠身,公务繁杂,”他站起身来,走下座位,握住了雅法女伯爵的手。“但如果他们对你有任何的无礼之处,也请您立即回来。”
他是亲眼见过他的姐姐,是如何诟骂与羞辱他们共同的母亲的。
他也知道,希比勒对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怀有着深切的期望,仿佛能够生下他她就得到期望已久,无比尊荣的王冠,但既然这个孩子死了,而且她之后几年都未必能够再怀孕,她的心情定然会坠落谷底啊。
在这个时候,无论她做出什么事情来,鲍德温都不会觉得奇怪。若是以前他会忍耐,甚至会立即策马奔驰到拿勒撒去安慰她。但现在他已经知晓了,希比勒所要的并不是温情和爱,她想要的是权力和地位,这个他当然也能给,但为什么他不将这些珍贵的东西交付在爱着他的人手上啊,却要满足一个仇敌的欲望呢?
更不用说,他若是满足了希比勒,也无法得到她的感谢,只会让她得陇望蜀,同时养大她身后人的胃口。
雅法女伯爵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希比勒是她的女儿,她还不知道希比勒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吗?她不能苛责自己的女儿,确实——在这方面她也有错,但她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去伤害自己的儿子,她接受了国王的命令,而后带着一只漫长的队伍向着拿勒撒而去。
这支队伍中有国王和他带给希比勒的礼物与慰问品,还有好几名得到了赐受的教士。他们对于愈合内外伤口有着相当充足的经验,所得的恩惠也十分充足。
之后,至少在表面上,一派平静的国王继续处理了一些事情,但无论是希拉克略还是塞萨尔都能看得出他心不在焉。
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一下子就从积累起了十几年,无比深厚的感情中抽离出来,除非如希比勒——她根本没有将鲍德温真正的放到心上过,她只把他看作一个竞争者,当然也不会在意他的真实感受。
“我们去看看伊莎贝拉吧。”在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塞萨尔突然提议道,这当然是个好提议,希拉克略也表示赞成。
虽然知道两人只是想让自己改换一下心情,但鲍德温想起,他也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去见自己的小妹妹了。
“挑件礼物,我们一起去。”他对塞萨尔说。
他们回到鲍德温的房间,挥退侍从,亲自打开箱子从里面挑选礼物,这几乎成了他们最近唯一的娱乐。
鲍德温拿起一匹小马给塞萨尔看,塞萨尔一看就笑了,这不是他才来到鲍德温身边的时候,鲍德温演示给他看的青铜玩具之一吗?
不单单只有一匹小马,小马上还有骑士,骑士手里还有剑。“这不该送给女孩,”鲍德温说:“女孩应当是花朵,丝绸和珠宝。”
“这可未必,她是您的妹妹,是阿马里克一世的女儿。”
鲍德温笑了笑,他将这匹小马连带上面的骑士一起拿了起来,塞进一个小丝绒口袋里。
小公主是在阿马里克一世远征埃及前出生的,到明年她才满三岁,但已经看得出,她将来也会是一个值得骑士们为之发起决斗的美人,她有着一双与鲍德温十分相似的眼睛,头发的颜色比出生时深了一点,像是蜂蜜或者是琥珀的颜色,面孔犹如一朵玫瑰花。
在看到自己的兄长以及兄长身后的人时,她嘻嘻的笑了起来。但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如以往那样飞奔过来扑在塞萨尔的身上,反而笑着躲在了侍女的身后,从她们的裙摆间往外看,侍女们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声,“你懂得害羞了吗?”鲍德温惊讶的问道。
“可能是见到了喜欢的人的缘故吧。”王太后玛利亚斜靠在坐榻上,伸出手来,让鲍德温在自己身边坐下。
虽然鲍德温已经继位,明年的二月就要亲政,但玛利亚王太后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简而言之,就像是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儿子。
塞萨尔回想起方才的场面,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雅法女伯爵对鲍德温的爱是毋庸置疑的,但正因为有着希比勒的存在,在女伯爵面前,鲍德温就会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这对雅法女伯爵来说不太公平,但谁让她也是希比勒的母亲呢,血脉之间的牵系是永远无法斩断的。
她可以骂自己的女儿,甚至打她,但永远无法舍弃她,这就意味着,她可能会在希比勒与鲍德温之间做选择。
王太后笑盈盈的看着侍女们将小公主伊莎贝拉抱起来,把她放在了鲍德温的膝盖上。
鲍德温娴熟地支撑住她的小身体,用膝盖夹住了她的小脚,免得她因为动作过大,而从他的腿上跌下去,一边自然而然地一手轻轻环绕着她,一边与王太后说话,他们的谈话让别人听来只会觉得无趣,几乎都只围绕着小公主伊莎贝拉打转。
“她长大的速度可真是快啊。”鲍德温感叹道:“我还记得她被包裹在丝绸里,皱巴巴红彤彤的样子。那时候我还以为那是一只被剥了皮的猴子呢。”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几乎都是这样的。哪怕是一个最伟大的国王或者是皇帝,也不会有例外。”笑不可抑的王太后如此说道,随后她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希比勒:“您决定让她什么时候回来?”
鲍德温捏着伊莎贝拉的小手指:“让她在拿勒撒休养一段时间吧,我让亚比该去监督小礼拜堂的修葺工作——那里是圣母玛利亚和圣约瑟的故乡,天使到玛利亚那里告诉她,她将因圣灵怀孕,所生的是救世主也是在拿勒撒。
耶稣在降生后更是在拿勒撒长大,在附近的萨福利亚村度过了三十年——希比勒留在那里,虔心祈祷,或许圣母会庇佑她,让她更快地痊愈,并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的。”
第176章 求援(上)加更!
对啦对啦,王太后玛利亚在心中说道,如果你注定了是个温情脉脉的国王,那么在你还能够保有人性的这几年里,何不将这份荣宠和爱意倾注在我的孩子身上呢?
这也是你的妹妹,而且她的年龄对于鲍德温来说是最合适的,等她长大成人可以生儿育女的时候,鲍德温的生命也几乎走到了尽头。
这仿佛就是一个轮回,鲍德温的洗礼仪式上,他的叔叔鲍德温三世同样感到时日无多,就将手放在襁褓上,说道,亚拉萨路将来会属于这个孩子一般,他也可以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将手放在伊莎贝拉的孩子的襁褓上如此说。
她之前还在担心希比勒最终生下了一个死胎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动摇鲍德温那柔软的心肠,又或者是他们的母亲雅法女伯爵前来劝说,让他将希比勒接回亚拉萨路。
幸好希比勒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国王失望了一次又一次,而在她真正的遭遇劫难时,鲍德温也因此坚决地让她留在拿勒撒疗养,仍旧远离他与圣十字堡,可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至少王太后玛利亚以及她身边的侍女都是如此认为。
如果希比勒和亚比该没有在阴谋得逞后露出这样丑陋而又狰狞的面孔来,王太后玛利亚或许还不会那么快下手。
不管怎么说,她在亚拉萨路是一个外来人,即便她已经为阿马里克一世生了一个孩子,将科穆宁和弗兰德斯(亚拉萨路国王的姓氏)融合在一起,她仍旧是个拜占庭人,人们要么忽略她,要么提防她。
她确实有属于自己的人手,也有头脑与经验,但这些就如同一柄锋利而又薄脆的刀子,只能放在最关键的时候用。
王太后玛利亚还是个女孩的时候,就非常有耐心,因此她很难理解,希比勒为何会如此急切。
不说希比勒是否能够生下一个男孩,即便她生了一个男孩,最终确定谁才是继承者的还是亚拉萨路的国王鲍德温。
而经过这几年的观察,她可以确认,鲍德温虽然表现的足够谦卑温和,但揭开这层柔和的表象后,里面伫立着的,却还是那个矜贵,冷漠,难以接近的天之骄子。
他在处理希比勒和亚比该上的事情有些失措,但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阿马里克一世去世还不过三年,要他陡然间从一个还在仰望和依靠父亲的孩子变成一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君主也未免太难了一些,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和岁月的流逝,他总归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到那时候,他就会像是一只从繁重的茧壳里脱身而出的飞虫,舍下尘世间所有的一切爱情,亲情,友情,甚至欲望,只携带着权力与荣耀的粉尘在高空中翩翩起舞,其他人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尘埃与枯叶。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最后的几年中继续保持着一个慈母的姿态,为这位国王营造一个温暖的巢穴,在他想要休息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这里。
若是能够由此来抵消血脉中的那份影响,让他将自己和小伊莎贝拉真正的看作亲人……即便他无法等到伊莎贝拉的孩子降生,只要让他为伊莎贝拉挑选一位符合他心意的夫婿,亚拉萨路的人们也会服从他的旨意。
时光倥偬,她等得起。
只是在鲍德温匆匆去了伯利恒又匆匆返回的那天,希比勒和亚比该的态度让她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很显然,她是准备来日方长的,但那个愚蠢的公主却没有这么想,她就像是一只不懂得思考,又饥肠辘辘的野兽,在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只想伸出手去,将所有的一切都抓在手里。
而希比勒所踏出的第一步,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头脑的。她踩着自己的亲弟弟,亚拉萨路的国王来证明她腹中的孩子有多么的正统和尊贵。
而若是她成功了,圣十字堡的女主人就要换个人了,即便这个未来的国王还只是女人腹中的一团血肉。而反过来,若是希比勒真正成为了圣十字堡的女主人,她或许还会反过来,以此来要挟她的弟弟,以及她的臣子。
是的,在基督徒中,女人会被要求贞洁,缄默和温顺。
但事实上,即便只是一个领主,他也会需要一个能够在他不在的时候为他固守领地和收入的女人,而不是一个修女或是娼妓。
而国王的妻子或者说国王的任何一个女性亲眷,也同样有着这样的义务和权利。现在鲍德温没有感觉到有太多的掣肘,那是因为玛利亚王太后为了自己的女儿小伊莎贝拉做出了退让的姿态。
即便在每次公开会议和法庭上,她都坐在国王的身侧,但她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遑论与囯王作对。
至于希比勒——王太后玛利亚丝毫不怀疑,她必然会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大放厥词,甚至不惜拖自己弟弟的后腿,若是到了那个地步。鲍德温无论要做什么,都要和自己的姐姐先打一仗,白白地消耗自己的精力与威望。
除非他能够结婚,让自己的妻子来接管圣十字堡中的权力,又或者是他的母亲雅法女伯爵来取代希比勒,但不说雅法女伯爵与阿马里克一世的婚姻已经被判无效,待在这里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单说希比勒也是她的女儿,她只怕没有伊林妮那样的狠心,能够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如希比勒这样的女人,玛利亚还在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在拜占庭的宫廷中,皇帝的母亲、姐妹、女儿乃至妻子都有染指权利的时刻,譬如她之前用来举例的伊林妮,她就是皇帝的妻子。
在皇帝死后,伊林妮借着自己的儿子取得了宫廷中的大权。但她在统治上毫无天分,以至于很快被人推翻,但她在被推翻后并未陷入沮丧和绝望,相反的,她在这方面倒是相当坚韧,不但趁着外敌入侵的机会,杀死了监视她的人,而后在支持者的帮助下回到了宫廷,把持了大权。
她重掌权力的第一天,就剥夺了自己的儿子权力和视力,并导致他在几天后就因为疼痛和感染死亡。不仅如此,她连自己的孙子都没有放过——直接阉割了他,那个年幼的孩子几乎是紧随他父亲而去的。
她的暴行激起了其他人的愤怒,他们冲进王宫,把她拖出来,她再次遭到了囚禁,而且这次她再也没有起复的机会了,最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被囚禁的岛屿上。
此人的一生,几乎无比详细地诠释了一个人蠢,不要紧,坏,也不要紧,但若是又蠢又坏,能够造成多大的恶果。
而她的这个继女仿佛就让王太后玛利亚看到了这样的将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亚拉萨路这里并不推崇拜占庭那样的继承与统治制度。
一个年幼的国王的母亲或许会成为摄政,但只要她无法率领军队去和撒拉逊人打仗,她能掌握的权柄就微乎其微——就如同安条克的康斯坦丝,她能够拒绝儿子的亲政要求,也是因为沙蒂永的雷纳德确实能打仗……雷纳德成了撒拉逊人的阶下囚后,安条克的骑士们就能无视她的命令,威胁和恳求,接回博希蒙德三世。
但这种弱小只存在于男人的战场上,对于圣十字堡的玛利亚以及她的女儿小伊莎贝拉来说,身为“女主人”的希比勒依然如同一根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毒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刺穿她们的心脏,夺走她们的生命。
而在这个地方,不会有人为她们申辩,洗清冤情。
伊莎贝拉只是个女孩,而她又是一个外来人。
她必须先下手为强,哪怕在多数人看来,仓促行事只会给她带来危险,却没有太大的收益。更不用说,现在的拜占庭和希比勒的丈夫亚比该的家族正处于蜜月期——他们正在一起打仗。
但对于玛利亚王太后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那个狡猾如狐的博希蒙德三世安条克大公远在千里之外,而希比勒因为触怒了国王被流放到了拿勒撒,她的丈夫亚比该虽然随行在侧,但这家伙愚钝的就像是头野猪,毫无威胁性,她只用了几个漂亮的妓女,就轻而易举的把他引开了。
而进入了孕后期的希比勒,无论是排泄,行动还是饮食,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在她发现自己正在变得丑陋的时候——已经身为人母的玛利亚王太后,当然知道一个孕妇到了孕后期的时候,无论她怎么保养,装扮,或者先前有着多么惊人的美貌,都会变的憔悴,枯黄,臃肿,这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希比勒没有做下蠢事,雅法女伯爵陪伴在侧的话,她或许还不会沦落到任人摆布的地步。
雅法女伯爵也确实曾经尝试过去陪伴她,她却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以为她的母亲是来嘲笑他的,而她最为忠诚的仆人——亚比该的夜不归宿和心不在焉,也确实引起了她的怀疑。
她动辄暴怒,时而哭泣,动不动就随意打骂身边的侍女和仆人,引得人人自危。
玛利亚王太后并没有做什么,她只不过让商人们向这些侍女推荐了一些能够让她们避开希比勒打骂的东西,一些可以缓和孕妇烦躁心绪的淡酒,一些能够让她重新容光焕发的脂粉,一些颜色艳丽的布料,一些味道浓郁的香水,而这一切都是在希比勒的孕期过了六个月才开始施行的。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不但要让希比勒无法生下这个孩子来,还要让她的身体遭到摧残,她要给她的小伊莎贝拉留下成长的空间,至少在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和意识之前,她不希望希比勒回到亚拉萨路。
还有一桩令她也倍感奇妙的事情,那就是有关于希比勒的死胎——对她产生怀疑的居然不是亚拉萨路城内的基督徒,而是她的叔祖父,或者说……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