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杨走到床边，阴影笼罩了刘万事那张肥脸。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油腻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戏谑，“嘿嘿…醒醒……”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刘万事的睡梦中炸响。
“郑大爷，别杀我，别杀我！”
刘万事猛地惊吼出声，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抱住怀中的钱袋，仿佛那是能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双眼圆睁，额头上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惊魂未定间，他低头瞥见怀中沉甸甸的布袋，指尖触到冰凉的白银，心中顿时安定了些许。
“呼……原来是噩梦……”
他喃喃自语，大口喘着粗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可就在他转头想要擦去脸上的冷汗时，目光却恰好撞上了床边那双眼睛。
那张脸，他至死都不会忘记。
“郑……郑……”
刘万事的舌头像是打了结，话语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顺畅。
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抱着钱袋猛地坐起身，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怀中的白银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郑杨看着他这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县太爷，我才不过两个多月没见你，你不能就把我给忘了吧！”
月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恰好照亮郑杨的脸庞，那熟悉的轮廓让刘万事瞬间清醒过来。
他的脸上硬生生挤出谄媚的笑容，充满肥肉的脸挤成一团，看起来格外滑稽，“郑捕头，原来是您啊。您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下官摆上一桌丰盛宴席，好好给您接风洗尘才是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将怀中的钱袋往身后藏了藏，显然还在惦记着自己的银子。
郑杨看着这当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都快被他的举动给气笑了。
郑杨却懒得跟他多说什么，只是抬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胸前衣袍上的标志。
刘万事起初还有些茫然。但当他眯起眼睛，借着窗外透入的些许月光，终于看清那纹路的样式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冻结，转而化为极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镇……………镇武卒！”
他失声低呼，下一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了下来，也顾不上一地的银锭。
直接噗通一声五体投地，重重跪在地面上，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几乎快要带着哭腔说道，“遂…遂安城县……令刘万事，见………见过二位镇武卒大人。下官有眼无珠，不知二位大人驾临，未能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浑身肥肉的都在颤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郑杨两月不见竟然还成了镇武卒！
那可是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专门监察，处置官员及人修不法事的煞星啊。
而自己所做过的事郑杨可都知晓，随便一件都够他掉脑袋了。
第138章 夜杀人
郑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磕头如捣蒜，与王逸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逸依旧沉默，郑杨见此随意地摆了摆手，“起来说话，站好。”
刘万事如蒙大赦，又不敢完全站直，几乎是躬着身子，手脚发软地勉强撑住肥胖的身体，垂手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郑杨和王逸自顾自地走到房中的两张木椅前坐下，大黄狗就这么蹲在他的身边。
刘万事一双大眼中充满了哀求。
尤其是看向郑杨，更是希望他高抬贵手。
郑杨懒得与他多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刘大人，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二人深夜来访，身着此服，你可知是为了何事？”
刘万事闻言，脑袋先是下意识地微微摇了摇，表示不知，但紧接着，又猛地开始点头，频率快得像是小鸡啄米。
郑杨心中冷笑，知道这肥猪定然是心中有鬼，自己这方向肯定是找对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压力直接将刘万事完全笼罩，声音压低，“既然知道，那就说说吧。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原原本本，都说出来。若有半句虚言……”
郑杨没有说完，但那杀意已经弥漫开来。
刘万事被这杀气一激，混身一个哆嗦，几乎是带着哭腔脱口而出，“下官有罪，下官该死，下官…………下官贪污受贿，巧立名目，盘剥百姓，还与城中几家富户勾结，在税赋上做了手脚…………下官罪该万死，求大人开恩啊！”
他一边说，一边又开始磕头，磕的咚咚作响。
郑杨嘴角微微一抽，冷哼一声，直接打断刘万事的忏悔，“谁要听你这些破事！”
刘万事闻言那磕头的动作一僵，茫然地抬起头。
郑杨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我要听的是，万，接，宗的事。”
“万接宗……”
刘万事听到这名字，当即却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倒是出乎郑杨和王逸的意料，此刻刘万事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更多的恐惧，反而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竟像是松了一口气？
仿佛相比于他自身那些烂账，万接宗的事反而更好谈论。
他两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带着一丝谄媚，小心翼翼地问道，“二位大人想知晓万接宗的什么事？”
他在什么事上微微停顿，似乎在揣摩上意。
郑杨听着他这带着点讨价还价意味的问话，不由得调侃道，“怎么？你知道万接宗的事情很多！”
刘万事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忙否认，“不多不多，一点都不多，大人明鉴，小的区区一个县长，哪里能知道多少宗门的内情。不过大人您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赶紧表忠心，姿态放得极低。
郑杨见此，也懒得再跟他打哑谜，浪费唇舌，直接抛出了核心问题，“说说万接宗勾结外族之事。”
刘万事听到是这个问题，当即眼睛一亮，他向前蹭了半步，脸上堆起更加谄媚的笑容，向着郑杨和王逸说道，“二位大人！这事您可问对人了。这万接宗勾结外族之事，正是小人正是下官察觉有异，然后上报的！如此，这算不算是立了一功？”
他的话里话外，意图非常明显，无非就是要用这个举报的功劳，来换取郑杨对他之前那些破事的高抬贵手。
郑杨对他的贪腐确实没兴趣深究至少此刻没兴趣。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淡淡说道，“那要看你说出来的东西，有没有价值。若有价值，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不难为你。”
“可……”
不等郑杨说完可若价值不够的后文，刘万事像是生怕他反悔，当即抢着说道，“有价值，绝对有价值。”
“大人，那万接宗勾结外族之事，下官虽然不敢说掌握了铁证，但绝非空穴来风，下官可不敢胡编乱造欺瞒二位大人啊。”
一直沉默的王逸，此刻终于开口，“说。”
这一声，让刘万事肥胖的身躯又是一抖，不敢再卖关子。
毕竟郑杨他还敢多说两句，可现在这个大人他可是一点都不认识，不敢大意了。
他咽了口唾沫，忙不迭地说道，“是是是……事情是这样的。”
“下官有个贱妾，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就在万接宗内当个外门弟子。那日，她弟弟回家来探亲，多喝了几杯黄汤，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他亲口对下官说，前些时日，有装扮奇特，口音怪异的外族人，秘密找到了万接宗内，而且是由宗内一位管事亲自接待的，鬼鬼祟祟，似乎在密谋什么要紧事。”
“不过他地位低微，具体密谋什么自然不清楚。”
听到这里的郑杨，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就这？
这算哪门子的证据？
几个外族人拜访？
万接宗好歹也是个宗门，有外族访客，哪怕是秘密会见，在偌大的大虞王朝境内也并非罕事。
若仅凭此就给人定下勾结外族的重罪，未免太过儿戏，也难以服众。
虽然他内心对万接宗毫无好感，甚至怀有敌意，但也知道办案需要实据。
郑杨看着刘万事，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耐，“说完了？”
刘万事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冷意，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说……说完了。小的知道的，就这些了。”
郑杨和王逸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失望。
这算什么线索？
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头的人怎么会这么重视。
有可能是那外族想要借此遁入镇武卒所以有些杯弓蛇影了！
郑杨的思绪有些多。
王逸微微摇头，随后用仅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如果线索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仅凭一面之词和推测，怕是难以动这样一个宗门。我们还是按规矩，先将目前了解到的情况，向上面汇报一下，看上面的意思吧。”
郑杨点了点头，知道这是稳妥之举。
“如此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上报了。”
他们两人交谈的声音极低，近乎耳语。
但这番低声交流，落在度秒如年，内心极度惶恐的刘万事眼中，却成了极其危险的信号。
他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到两位大人在低声商议，这让他如坐针毡，生怕下一瞬就是自己的死期。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刘万事害怕两人觉得他没用，转而追究他贪腐之事，或者干脆杀他灭口，当即也顾不得许多，再度急声说道，“二位大人，小的还有下情禀报。”
郑杨和王逸停下交谈，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刘万事急促地说道，“我那贱妾的弟弟，他十天后，会再回家一趟探望他姐姐。到时两位大人若想知晓更详细的情况，可以亲自仔细询问他一番！他或许还知道些别的，有可能上次没敢全说。”
“对，一定是这样！”
刘万事拍着胸口，十分肯定。
郑杨和王逸闻言，心中微微一动。这倒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直接接触那个万接宗弟子，或许能挖出更多细节，总比现在这样凭空猜测要好。
两人点了点头。
王逸淡漠道，“可，但届时你需设法安排，确保无人察觉。”
“是是是，下官明白，一定安排妥当，绝不敢误了二位大人的大事！”
刘万事见事情有转机，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
随即，郑杨和王逸也没有再多做停留。
临走之前，郑杨目光森然地盯着刘万事，“今夜我二人来过之事，若是有半点风声走漏……”
他的目光扫过刘万事那肥硕的脖颈。
刘万事吓得一个激灵，指天发誓，“大人放心，小的对天发誓，若是泄露半个字，叫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小的今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哼，最好如此。”
郑杨见到这刘万事的举动，倒是真没想到这胖子竟然如此能受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