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圣 第560节

陈无泪面无表情的想着这些事,然后走到了后山的一处剑洞之前,在他的身后跟着苏学。

自从发生当年的事情之后,苏学这些年就变得沉默寡言,尤其是那一头因为心死而灰白的长发,年纪轻轻的他看上去竟带着些暮气。

但他的修为进展并不慢,陈草离开后,他得到了洗剑宗全心全意的培养,两天前,正式踏足第四境。

很多人都觉得他已经完全代替了当初被寄予厚望的宁海潮,未来可期。

陈无泪喊他跟着,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他不会问,来便来了。

脚步在剑洞之前停下,洞口往外吹出来的风带着冰冷。

太上长老宁无夜就被禁足在这个剑洞里,当初在宁夫人修为被废之后,宁无夜自然也逃不过惩罚,被圣皇禁足三十年不得离开。

如今距离三十年满,还有很长时间。

宁无夜和陈无泪二人之间其实并不合,陈无泪霸道掌权,宁无夜身为太上长老也想要让自己的话语权不被分润,二人之间的矛盾早就有。

所以宁无夜的禁足,对陈无泪来说是好事。

他本不该来这里,可他还是来了。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陈无泪站在剑洞之前直接开口,没什么拐弯抹角的。

剑洞里没有声音传出,只是吹出来的风更冷了一些,似乎在表达着某种不屑一顾。

陈无泪也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开口:“李孟尝已经死了,洗剑宗也许会是下一个被清算的目标,宁夫人与皇后感情深厚,皇后眼睁睁看着李孟尝死,心中对宁夫人必定有愧,所以我想请长老出面写信给宁夫人,请皇后出面,或可保下洗剑宗。”

如今的皇后虽然已经淡出视线,可毕竟影响力还在,权威还有,李孟尝已经死了,后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她若开口,或可保下洗剑宗。

这一次,剑洞之中,终于是有声音传出,同时宁无夜的佝偻身影也缓缓出现在了洞口边缘:“掌教真的认为这么做管用?”

他的表情淡漠,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讥讽着什么。

陈无泪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陈无泪好似听不出他言语之中的讽刺,只是淡淡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宁无夜没有说话。

从他被禁足开始,就意味着已经失去了在洗剑宗内的一切。

陈无泪道:“长老应该也不希望洗剑宗断送在我们的手上。”

宁无夜冷笑道:“是你的手上。”

陈无泪道:“这并没有什么区别,洗剑宗的活路就只有这一条,走与不走,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做。”

话落,他也没有继续和宁无夜说什么的打算,转身便要离开,只是在离开前看了一眼苏学,道:“你留在这里,太上长老写完信后,你寻人送去长安。”

苏学行礼称是,目视着陈无泪离开,然后抬头将目光放到了宁无夜的身上。

此时此刻的宁无夜脸色阴沉,但却终究没有反驳陈无泪的话,正如陈无泪所说的那样,宁无夜终归也见不得洗剑宗在他们的手上覆灭。

“取纸笔来。”

他吩咐道。

苏学站在那里,并没有移动脚步,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

宁无夜眉头一皱,终于是将目光放到了苏学的身上。

苏学神情平静:“弟子这里倒是还有一个保全洗剑宗的办法,不知太上长老是否愿意听一听?”

宁无夜的眉头皱的很深,他盯着苏学看了许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双眸子冷的有些吓人,对此苏学好似完全感受不到,依然平静的看着他。

终于,宁无夜开口道:“说。”

苏学道:“李县侯送来了一封信,请我转告太上长老,他此行来洗剑宗,只会清除以掌教为首的一部分人,若是太上长老愿意帮忙,以后的洗剑宗,就还是洗剑宗,不会有任何变化。”

苏学,与李子冀勾结在了一起。

宁无夜明白了这一点,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杀意,洞内呼啸的风冰寒彻骨:“你不怕死?”

苏学嘴角掀起讽刺的笑:“那要看太上长老希不希望我死,希不希望洗剑宗死。”

从当初得知宁海潮身死真相,并且两位至交好友死在面前之后,苏学其实就已经死了,怕死?

他丝毫不怕。

宁无夜眸光一闪,苏学接着道:“洗剑宗的清算是避不开的,与其全宗覆灭,留存大部分的人存活下来难道不是更好的事情吗?”

“李子冀也不希望圣朝在这时候变得太乱,所以只要陈无泪一派的人被清算干净,就已经足够,而太上长老,可代掌教之位,让洗剑宗能够继续流传下去。”

“或者说,您真的认为一封信就能让皇后帮忙?又或者说,皇后开口,就真的能阻止什么?”

苏学对着他行了一礼:“此间事了,我会离开洗剑宗,永不回来。”

苏学的话理由很充分,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宁无夜的眉头依然皱着,只是洞内的风已经不再刺骨。

......

......

后山之外,陈无泪站在一棵树下,目光始终在注视着剑洞门口,在亲眼看着二人达成一致后,他方才转身离开。

“掌教!”

王长老已经等了许久,心中急切难耐,看着陈无泪回来,立刻就忍不住开口。

陈无泪道:“我已经寻到了洗剑宗的活路。”

王长老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当真?”

陈无泪没有回答,依然走到窗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

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第1076章 独自一人

......

......

洗剑宗的弟子曾经无疑是骄傲的。

这种骄傲持续了许多年,因为洗剑宗的实力的确很强,在圣朝的地位也的确很高,从这里走出去的弟子无论去到哪里都会得到最起码得尊敬。

就算是小玉宫之中洗剑宗的死对头,出门在外若是遇见了洗剑宗的弟子,也会冷哼一声,在心中提起警惕。

只不过从当初宁海潮身死,李子冀与顾春秋联手毁掉剑碑广场后,这种骄傲就被碾碎了许多,不可一世的洗剑宗弟子这才明白,原来在诸如三千院这种真正强大的势力面前,他们引以为豪的宗门倚仗,竟显得如此脆弱。

尤其是在这种苦苦煎熬等待着审判的时候,自己这些人,岂非待宰羔羊?

这种压力和现实冲击着许多人的内心,沉重的令人无法呼吸,直到完全冲垮。

王长老站在半山腰注视着重建好的剑碑广场,看着诸多洗剑宗弟子脸上的恍惚之色,脸色依然带着些阴沉。

他当初能杀宁海潮,就足以证明其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得到利益而不择手段的人,什么是他的利益?

当初洗剑宗站在后党的立场上需要李子冀死,需要将重新锋芒毕露的三千院再打压回去,所以他愿意牺牲宁海潮去达成这个目的。

如今的利益则是为了保全自身,保全洗剑宗。

所以他对于将自己等人逼迫到如今这个境地之中的李子冀等人有着强烈的愤怒和恨意,一切既然都已结束,为何偏偏还要赶尽杀绝?

“皇后会愿意出手吗?或者说,皇后真的能阻止这一切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山腰清新的空气在十月末带着些冰凉钻入胸腔之中,让他阴沉的脸色更深了一些。

在得知掌教大人寻到的活路是如此的时候,王长老的惊喜之情淡薄了不少,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目前唯一的活路。

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做?

直接逃走?

还是说动手反抗?

直接逃走意味着将会被永无止境的追杀,陈无泪能逃多久他不知道,最起码王长老很清楚自己在察查司或刑狱司的追杀下,是绝对没办法逃太长时间的。

动手反抗和找死几乎没太大区别。

似乎也就只剩下这一条路,一条看上去还算是稳妥的路。

心中思忖着这些事情,对未来带着不安和担忧,王长老却忽然听见山脚下的剑碑广场上响起了成片的嘈杂声,声音之大竟是传递到了半山腰的高度,隐隐有些刺耳。

他眉头一皱,立刻看了过去,然后阴沉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那双按着木栏的双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在以前,王长老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在见到李子冀的时候,露出如此窘态。

一个曾经,在他眼里仅仅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娃娃。

......

李子冀走进了剑碑广场。

他来到乐游山脚下,没有任何人与他同行,就只有他独自一人,迎着上午刚刚升起的日光,不急不缓的走进了剑碑广场。

他没惊动什么人,也没避开什么人,如寻常般行走。

可他的到来必定会惊动所有人的。

那些在剑碑广场之上或是修行或是休息的洗剑宗弟子都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他,然后一张张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化,哗然声惊起一片。

他们想到了当年那一幕。

李子冀也想到了当年,他侧目看去,曾经屹立在这里的五座剑碑早已崩毁,如今的广场一马平川,就真的只剩下了一座广场。

依稀瞧着,似乎还能够看见当年相似的地方。

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那些声音在议论,在质问,在颤抖。

李子冀抬头看向了半山腰,与王长老俯视下来的目光遥遥对视了一瞬,然后收回了目光,他没有再往前走,就这么站在剑碑广场的最中央,望着前方林立的数百名洗剑宗弟子。

他还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并不认识,也叫不出名字,只是在当年那一战中,这些人和顾春秋交过手。

当年他们是四境,如今这些人依然还是四境。

锦衣彰显尊贵,李子冀负着一只手站在那里,他的目光环顾左右,看着那些反应各异带着愤怒怨恨或恐惧的目光却唯独没有人拔剑的洗剑宗之人。

“在当年,最起码,你们是敢拔剑的。”

李子冀声音平静,听不出是在怀念还是讥讽。

但这话本身,就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诸多洗剑宗弟子及四境执事眼中都是带着羞愤,有的人更是忍不住握住了剑柄,可是当掌心碰触剑柄的刹那,那种抑制不住的愤怒就清醒了不少。

没错。

他们不敢拔剑。

因为站在那里的是李子冀,因为如今的李子冀已经踏入了五境。

拔剑又能有什么作用?除了送死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李子冀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然后又抬头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半山腰:“王长老,你敢拔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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