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平原更东边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没有人知晓。
当踏足无尽平原开始朝着深处行走的时候,就会惊讶地发现天空会变得越来越阴暗,头顶的阳光越来越少,甚至抬头去看就会发现连高高升在苍穹之上的太阳都像是被某种东西阻挡了一样,渐渐看不清楚,直到完全消失。
以至于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里的苍穹没有星辰,没有日月,有的就只是大片的黑暗。
甚至在这样的深处,都鲜少会强大的荒兽存在,这很令人奇怪,因为荒兽越是强大,自然就越是靠近无尽平原深处,可这片阴影就好像是一条分界线,五境的荒兽完全没有,四境的也很少,反倒是那些二三境的数量最多。
就像是...无知者无畏。
无论是荒兽还是人,无论是修道者还是普通人,都是了解的越少,就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里的野草生长的很高,得不到阳光的滋养却反而生长的更好,因为这里的灵气浓郁到难以想象,纵然是在如今天地之力开始衰竭的时刻,这里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有活力。
俞眉很喜欢这样的活力。
无论这个世界多么残酷,轮回重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可世界本身毕竟还是存在的,生活在其中的生命也会得以延续,这就是最重要的。
风吹弯了野草,草屑的味道其实很好闻,俞眉很喜欢这样的味道,他站在踩踏出来的一条小路上,任由这拂过野草的风吹拂自己的衣裳。
许久之后方才盘膝坐下,用手轻轻触碰着地面,光斑再度化作一道复杂的灵阵图悬浮在他的身前。
俞眉用手轻轻抚摸着阵图表面,然后抬头看向了那使得天地漆黑一片,遮挡了日月星辰,宛若半个苍穹的巨大黑影。
“记得不要翻身,以免影响到我。”
像是在对他说的话做出回应,那遮蔽苍穹的巨大黑影,突然间动了起来,就像是夜空在移动,也像是真的翻了个身。
......
......
圣朝最西方,跨越了天山门,跨越了斩龙山脉,跨越了儒山与神山,这里荒无人烟,就算是再喜欢清静,再与世无争的人也绝不会选择一个如此遥远且凶险的地方生活。
所以这里根本就看不到一个人,就连佛门的苦行僧也不会来到这样的地方苦修。
山峰里响起怒吼,有两头已经五境的巨大妖兽正在争斗厮杀,对于修为境界已经到了它们这种层次的妖兽来讲,哪怕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冲撞都足以造成地动山摇的后果。
妖兽和妖修是有差别的。
这两头五境的妖兽拥有不下于人类的智慧,但是却没有褪去兽身,所以不能算是如茉莉儿那样的妖修。
二者的争斗震天撼地,压迫的山脉里其余妖兽惶恐不安,就在焦着紧张之时,一杆银枪忽然从天际之外爆射过来,以难以阻挡的速度和力量同时洞穿了两头妖兽的头颅。
那刚刚还惊天动地般争斗的躯体,瞬间无力的瘫倒下去。
下一刻,少典的身影落在了长枪一侧,看也没看那已经死去身体却还在颤抖不停地两头妖兽,径自盘膝坐下,伸手触碰地面。
一道光斑透出,化作灵阵图盘旋身前。
与此同时,四道斑驳光斑化作的灵阵图,同时亮起了更明亮的光。
第976章 参禅
......
......
世界的故事并不只是局限于某一个人,千万个人没有谁会是配角,他们都在各自的角落里做着各自的事情,就像是分散在天地各处的一个个光点,连接在一起,就形成了整个世界。
李子冀也在这张网中,唯一的区别就是代表着他的光点或许要比其它大部分更亮一些。
新历三十八年三月初。
佛主再次来到了上客堂,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身旁也没有罚恶菩萨以及十八罗汉等人跟随,就像是二人在山脚下的耕地里初次见面的时候,一个闲雅自意的老人,一位平静理智的年轻人。
在两个人的身上感受不到朝气这种肆意,但毫无疑问,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李县侯久等了。”
上客堂里,佛主走到松树下的石桌旁坐下,用手轻轻抚摸着坑洼里积蓄的露水,但露水却并没有一点波澜,他的指尖也没有一点湿润。
风吹松树,上客堂响着虫鸣,似乎是佛主身上的佛性太浓,佛法太过高深,原本听上去没什么的虫鸣此刻入耳却像是带着些禅意。
信仰成神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日,当日掀起的震撼虽然还未曾完全平息,但普陀山通往山脚下的道路却重新开放,早已经心痒难耐到焦躁不安的信徒以及迫切想要得到佛法赐福的香客们络绎不绝的来到山上。
十六峰站满了人。
唯有塔林干干净净,冷冷清清,这毕竟是放着历代高僧圆寂后所留舍利的地方,本就代表着圣洁不可侵犯,是庄严神圣的地方。
绝非是供人参拜信仰的地方,何况那尊佛祖像如今还被放置其中。
虫鸣伴着松风,忽然间便有了禅意,让身处其中的人不自觉感到安宁和平静,仿佛天大的事情都不再令人忧虑。
“不敢。”
六境的佛主让李子冀等些日子,这再正常不过,他看着脸上依然带着笑容的佛主,和山脚下的初次见面比较,今日的笑容像是多了几分疲倦。
“佛祖像近来可有变化?”
李子冀询问道。
这十日时间里,他看见了很多人来到普陀山,比如神庭长老,儒山大儒,甚至就连北海和妖国都来了人,能在如此短暂时间里来的如此齐全,可想而知信仰成神这件事牵扯了多少人的心神。
圣朝并未来人。
道门与异教也没有来人。
道门永远都是如此,扮演着天地意志的角色,作壁上观冷眼看着世间万事变化。
除了近百年出了个承桑喜欢掺和红尘事之外,大多数出身道门的人包括道子本身,都鲜少会与各方势力斡旋。
“也许是缘分未到,强种下的因开不出甘甜的果。”
佛主似是已经看得开,佛祖像的失败固然令人遗憾,可失败总是人生常态,他这些天里已经尝试了不下百种方法,却一个都没有成功。
以后还会继续尝试,而且在尝试之前大概就已经预见了失败的结果,但该做的还是要去做。
王小树随着不怒在普陀山认人,身为佛子唯一的弟子,即便未入空门,也天然令无数僧人喜爱亲近,这对少年来说自然是很好的事情。
因果是相生的,有了原因,所以才会有结果,而结果的好坏,却并非全都基于原因。
好因偶尔也会开出恶果。
佛祖像的事情李子冀给不出什么好的方法,简单问过之后他便抬头看向了莲花峰的方向:“莲花峰不会孕育出第二朵圣佛金莲。”
无法改变的事情也很难再去改变。
但莲花峰上依然开满了莲花,这算不算是结果之外的无数种可能性?
佛主心里起了念头,忽然间有些出神。
当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快要日落,望着那暗红的夕阳,佛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思考了整整一日的时间。
李子冀依然站在那里。
好像一整日都没有离开过,佛主对着他投去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目光。
李子冀并不以为意,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感慨之言竟然让佛主发散了思维,想到了更深更多更远的可能性:“您想到了什么?”
他很好奇。
他本不该好奇,但在这种情况下,没人会不好奇。
佛主微笑道:“我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
“可能性?”
佛主点了点头,道:“只要存在可能性,就存在可能成功的机会,莲花峰开不出第二朵圣佛金莲,所以参禅悟道的人都会将目光放到其它的莲花上,佛祖像本身也许无法摆脱禁锢,可若是跳出佛祖像本身去看待呢?”
跳出佛祖像本身?
李子冀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佛主道:“我也还没想好,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可能性而已。”
他站起身子,明明身上纤尘不染,却还是伸手掸了掸那不存在的灰尘,伴随着他的动作,整个上客堂都好似变得更加干净。
“李县侯这几日未曾去莲花峰看过?”
佛主询问。
莲花峰虽然是佛门的重地,却并非是不可踏足的禁区,外来悟道之人都可以申请登峰观悟,只要得到了佛门的允许就可以自如行走,就比如沈自在。
李子冀若是要去,佛门自然不会阻拦。
但这十天里他最多就只是站在上客堂的院子里朝着莲花峰的方向看一看。
“也许还没到我应该去的时候。”
李子冀道。
对他来讲,去莲花峰不单单是去莲花峰那么简单,这当中还有佛主的许诺,尤其是登峰参禅悟道,更是需要讲究一个契机和方式,这并不是一扇门,从哪个角度走进去都一样,在莲花峰这样的地方,此刻走上去和下一刻走上去,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视线里最先看见的是哪一朵莲花,这都是缘法。
不同的时刻不同的方式,所能够得到的结果,也都是不一样的。
最关键是,他不清楚自己应该参些什么。
或许佛主会有好的答案。
日落在即,隐没了边缘,莲花峰却佛光盛大,佛主引着李子冀向前,道:“现在正是时候。”
第977章 参禅的两种人
青石路上铺满了落叶,山间很清静,也许是香火太过旺盛,就算是走在这样的山间小路里,都能够闻得到那飘来的香烛味道。
“我以前很喜欢走在这样的小路上。”李子冀轻声说道:“人在做一件小事,尤其是一件并不难的小事之时,总会感到心安。”
他能够感受到山林之中的静。
佛主问道:“现在呢?”
李子冀想了想,然后回答道:“现在也很喜欢,但并不如以前纯粹。”
佛主笑道:“山还是山,路还是路,唯一变化的就只有你的心,想要永远保持纯粹,是不可能的事情。”
佛主很少会用太过笃定的话去评价一件事。
人心永远都是在变化的。
“李公子,你知晓什么才是参禅吗?”
佛主轻声询问,称呼从圣朝县侯变成了公子,这一刻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长辈和晚辈。
参禅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佛门弟子通过静坐冥想的方式去领悟佛理,但这只是最表面的理解,再往更深处去谈论,参禅其实是一个明悟自身的过程。
在一件事上遇见困难,或者想要去看清楚一件事情,于是便静虑修思,摒弃其他所有念头,专注于这件事本身,并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想清楚这件事,这件事与自己之间又有什么关系,我能够通过这件事去领悟或得到什么。
在这个过程中,反观内心,觅求心性,达到明心见性,豁然开朗,最终得到或者确认自己想要的一个结果。
这样的过程就是参禅。
但难也难在这里,参禅本是唯心,所以到底如何才算是有结果,如何才算是通达,并没有具体衡量的标准,完全看自己的感觉。
所以有很多僧人可能参禅数十年也难以求得真解,在这种时刻就需要有外人提点警示,助其一朝看破心中迷惘。
李子冀没什么好了解的,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他的目标永远都很简单纯粹,所以对于莲花峰参禅这件事,他始终都保持着平静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