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礼业站起身子,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
颜北抬头望着太阳,他的目光直视日光没有丝毫避讳:“在我第一次见到陛下时候,他曾与我说过一句话,这狗操的世界真该死。”
“所以对我来说,即便是最后赌输了,天下人死的一干二净,也总比这样苟延残喘要来的更好。”
“死了做人,还是活着做狗,那些高山们从不认为自己是狗,他们甚至还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主宰,坐在云端上看着世界兴衰变化,可殊不知,他们都是世界的狗。”
颜北侧身回眸看着慕容礼业,轻声问道:“你愿意做狗吗?”
......
......
“我只会做小狗,草鸡还没学过。”
棠溪。
佛子面带歉意的看着面前扎着两个冲天髻的小女孩,语气之中带着些无奈。
自从在长觉寺被罚禁足一月之后,他下山便一路闲逛,做一些救死扶伤的小事之余,也在学着李子冀当初在浊世之中观察天下的模样。
三天前来到了棠溪,恰好看见陈草在摆摊卖草娃娃。
是用棠溪绿湖边上特有的藏草为原料,这种草质地坚硬却不易折断,能够在手里被折成任何形状,佛子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很有意思。
就这些藏草很有意思,折出来的猫猫狗狗很有意思,像个小镇姑娘在摆摊赚钱的陈草也很有意思。
他从上午看到了日落,然后很自然的跟着陈草回到了在棠溪买下的小院子,进去之后拿起地面所剩不多的藏草在手里摆弄着。
“你是怎么学会用藏草捏小动物的?”
佛子真的很好奇,他从未想过那只会握剑和李子冀的手竟然会捏这些小的工艺品。
陈草在挑着自己头发上的草屑:“和一位过路大婶学的,小玩意,算不得什么。”
佛子摇了摇头,笑道:“天下间从来都没有小玩意。”
他折的很难堪,甚至根本不能说那是动物,完全看不出形状,佛子挠了挠自己的光头:“你能教我这个吗?”
陈草问道:“你可是佛子。”
不语微笑道:“这人间处处是红尘,哪里历练不一样呢?”
捏草娃,摆摊,也是红尘中的一种。
佛子这次离开长觉寺,他想睁眼看清楚世界的每个角落和细节,看得更清楚,才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陈草点了点头:“我可以教你,但你要负责帮我收藏草,而且每天赚的钱三七分,我七。”
佛子欣然应允,转身走到院内树下背起背篓和镰刀:“绿湖在哪里?”
这是三天前二人见面。
现在佛子已经学会了用藏草捏小狗,还有草风车,只是的确还不会捏草鸡。
小丫头大概只有三四岁模样,冲天髻看上去很可爱,粉雕玉琢,手腕上还带着玉环,听说佛子不会捏草鸡,小丫头小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佛子大惊,抬手一点,佛光顿时将小丫头环绕其中,强行令对方的情绪安详下来。
“那我要一只小狗狗。”
小丫头收回了哭声,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陈草正坐在一旁捏着草虎,看见这一幕微微怔了怔:“原来佛门神通还可以这样用。”
佛子满脸苦笑,自觉惭愧汗颜:“小僧宁愿再走一遭浊世,也不愿看见这小奶娃在我面前大哭。”
今天的生意一般,直到傍晚日落带来的藏草还剩下三分之一。
陈草觉得这很正常,棠溪本就是一处小城,鲜少有外人来此,而附近的人又怎么会天天都来买草娃娃呢?
佛子将背篓放回树下:“你这生意好像做不长久。”
陈草道:“做多久都可以。”
她本就不是为了做生意。
佛子点点头,他同样也不是为了做生意。
院子的位置十分不错,地势略高,坐在院子里刚好可以看见日落西山,斜阳垂下。
佛子眯眼看着晚霞,脸上带着十分享受的惬意神情。
陈草将早上剩下的饭放进锅里热好,然后走出来看着正在对着晚霞发呆的佛子问道:“你第一次见到日落?”
佛子微笑道:“太阳每天都会落下,就算是瞎子也总能看见几次,只不过这是小僧第一次这么专心的欣赏日落。”
陈草没有说话,坐在不远处也在看着。
院内静悄悄的仿佛能听见厨房灶膛里的柴火声。
佛子忽然开口:“我听说,李公子已经入了四境。”
陈草环抱着自己的膝盖,脑海中想到了二人第一次在清风雅舍见面时候的场景,轻声道:“他总是很出色。”
佛子十分赞同这句话:“现在是新历三十六年五月二十一,李公子从新历三十一年冬开始修行,算算日子,也就四五年的光景,如此修行天赋,除了顾春秋之外,还没有见过第二个。”
陈草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夕阳的目光微微有些出神。
佛子问道:“你喜欢李公子吗?”
这个问题很突然,也转的十分突兀,让陈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佛子感慨道:“无论是相貌,品行,能力,李公子毫无疑问都无可挑剔,喜欢他的姑娘应该不会少。”
陈草还是没有说话。
佛子轻声道:“小僧是佛门中人,不近女色,但我游走天下的时候曾看过很多关于男女欢喜的话本故事,缠缠绵绵,凄凄哀怨,读着很揪心。”
“如李公子那样的人,他注定要将天下事摆在第一位,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好事,唯独对于喜欢他的女子来说不是好事。”
“所以陈姑娘,喜欢上这样一个没有结果的人,想必会很痛苦,你感觉很痛苦吗?”
陈草看着他。
佛子有些害羞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红尘历练,这也是小僧想要体会的事情,只是我总不可能去追求某位女子,所以想要听听你的想法。”
喜欢上一个没有结果的人当然是很痛苦的事情。
陈草双手环着膝盖,将头轻轻搁在膝上,迎着夕阳日光忽然展颜一笑:“我觉得很幸福呢。”
......
......
PS:(感冒还没好,但我还是坚持写,不是为了卖惨,只是想说,我好牛逼,这两章好棒)
第661章 何处不是路?何处都是路?
喜欢不是一定要在一起的,一味强求反而只会带来痛苦,世上两情相悦的事情毕竟不多,只是很可惜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同样也不多。
李子冀很少会去想这些事情,尤其是当他现在需要走神途,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的时候。
当他被接引进入五色苍穹之后,发现自己身处迷雾之中。
大雾,散不开的大雾。
目光所见完全看不见任何道路,神途在哪里,他现在身处何处,李子冀根本就无法判断,他尝试着将神辉凝聚在眼眸之中,眼前的视线才算是略微清晰。
依稀能够看见那迷雾之中深不见底的黑暗,让他无法完全分辨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看清了某些东西。
他当然从未走过神途。
只是听神子说过,神途只是一条路,没有想象中的艰险,没有想象中的磨难,就只是脚下的路,顺着走出去,迎接神辉充满身体,目光望向万古之前,然后推开五色苍穹之上大门。
李子冀想着神子的话,眼中的神辉突然盛大,恍惚间照亮了迷雾和黑暗,他看见了路,不止一条,无数条路,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蜿蜒曲折。
这些路看不见尽头,每一条都会衍生出无数条分支,这些道路中就只有一条是正确的。
没有一点可以参考的蛛丝马迹,走进五色苍穹之后,能否走过神途,谁也不知道,也许你认为是神途的那条路走到最后才发现通往的地方是没有前方的死路。
眼中盛放的神辉消失,四周再度恢复到了死寂,浓雾依然阻挡着前路。
李子冀并没有急着行走,而是原地盘膝坐下,反复打磨思考着对神教教义的理解,这里是神途,能够对行走神途有帮助的当然不是剑意或者修为,而是对神教教义的领悟,以及某种独特的直觉。
李子冀认为自己的直觉还算准确,他所欠缺的就是对神教教义的理解。
现在要做的就是静下心来,尝试用神教的法子去触碰,去与脚下的路产生联系,他很擅长做这种事情,而且不止一次成功过。
只不过这一次却没有成功。
或者说是实在太过于古怪。
因为李子冀根本感受不到到底哪条路才是真正的神途。
五色苍穹具有迷惑性的特点,但凡是接触过神教教义之人,只要走入迷雾之中,必定会因为某种预感和神辉的呼应而选择某条道路前行。
所选的道路当然不一定是对的,但受到呼唤却是一定的。
而李子冀却感受不到这种哪怕是错误的呼唤,这难道不古怪?
无法感受就无法迈出第一步,就永远也不可能走得出神途,李子冀睁开双眼,将手掌探入到迷雾之中,这样做当然不会有半点作用,他只是尽量让自己变得更舒服,更平静。
足够平静才能足够思考问题。
他均匀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将神魂集中提升到极致,如果是在神台上,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尘埃落到地面汇聚成的王国。
可现在,一无所有。
无数条路仍旧摆在四面八方,只是仍旧没有一条路传来神辉呼应,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将石子扔进了水里,但是却没有水花溅出。
李子冀不知道为何如此,他默不作声的思考着许多种可能,并且一一尝试着做出改变,却一无所获。
这大概是他很少会出现的无力感。
李子冀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多长时间,他的确已经做过了所有的尝试,却无法解决问题,那该怎么做?
浓雾中仿佛俱是深渊,让人不敢随意落脚。
可李子冀只能落脚。
他站起身子,目光看不见前路,却依然定定地看着,然后寻着一个方向走了出去,他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每走一步都在仔细感应着落下的神辉是否回应在前路。
只是很可惜,并没有。
就好像他所行走的就只是一条很普通的路,而非神途。
一种莫名的情绪浮现出来,李子冀眉头微皱,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并且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于是他顿住了脚步,并且朝后倒退。
再度回到原点,神辉第二次凝聚在双眸之中,依稀透过迷雾看清了四周的道路,和之前一样,并不曾发生什么变化,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李子冀转身朝着另外一条路行走。
和先前一样,他心头微动,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再度回到了原点,然后朝着第三个方向走去,那种感觉愈发强烈。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然后确定了一件事。
并非是没有道路在回应他,而是无数条道路全都在回应他,就像在百倍刺眼的阳光下看见烛火,当然不可能看得到,也当然不可能感受到具体某一条路。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子冀已经发觉了这一点,无数神辉高兴地跳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