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圣 第280节

崔文若沉默着没有开口。

李子冀也自顾自的吃着面。

没有人再说话,卫酒徒吃的很慢,也吃的很仔细很认真,他吃光了每一根面条,吃光了每一片葱花,享受且不舍地喝完了一碗面汤。

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到腊梅的枯枝上,贴着枯枝落下飘到了老猫的头顶。

圆润肥胖如小猪的老猫不耐烦的抬起尾巴擦过头顶,眼睛里带着恼火怒气,它不明白明明已经春天了,怎么腊梅上还会有叶子落下来。

卫酒徒就在看着这只老猫,惊叹于李子冀竟然能将一只猫养出了灵性,养出了妖性,还养的如此之健硕。

清风雅舍里客人很多,基本上都是儒山弟子,人挨人人挤人,平日里谦让的精神现在是半点也瞧不见,争吵呵斥的声音坐在后院也能听得清楚。

“这就是人间烟火。”

卫酒徒侧耳听着,火房,青烟,灶膛,阳春面,字画铺子,诗词文章,情绪变化,热闹冷清,还有墙上趴着的那只老猫,这些一切加在一起就组成了人间烟火。

“我看了十年人间烟火,现在我该去拔自己的剑了。”

卫酒徒将碗筷规矩放好,站起身子看着颜北:“梨园有穆小宁,有崔文若,未来可期,此去我若胜了,回来继续吃您做的阳春面。”

话落,卫酒徒跪在颜北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将剑挂在腰上,推开后院的门走了出去。

他吃完了一碗面,磕了三个头,便走的干干脆脆。

颜北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放下了自己的筷子,抬头看着墙上那只肥硕的老猫。

“喵~”

老猫翻了个身,再度从墙上摔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只是谁都没有笑。

......

......

四句宏愿引发天地共鸣,惊动文宫与圣钟,长安百姓全都听见了那一声钟响,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尚不知情。

现在伴随着焚香节结束,有关于长觉寺发生的一切,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整个天下疯狂席卷。

三千院里。

穆小宁正在跟随大师兄俞眉修行,听见圣钟钟声,他心里就大概已经猜到了因为什么。

“看来佛门失败了。”

圣朝圣钟响起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佛门,那就只能是李子冀的原因:“真不知道李子冀到底又做了什么,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三千院自成洞天,可即便如此穆小宁还是听见了钟声,感受到了雷鸣,看见了屹立苍穹的圣人虚影,还有那横贯长空的文气长桥。

实在难以想象,这所有的因素竟然会在同一时间出现,那自然就只能是因为同一个人。

那个人当然就是李子冀。

俞眉微微点头:“小师弟总能有惊人之举。”

这位三千院的大师兄看上去似乎波澜不惊,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佛门这段时间的刁难,佛主的惊鸿一瞥看在眼里。

穆小宁忍不住想要请教:“倘若李子冀这次失败了,三千院会怎么做?”

俞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我倒是没考虑过。”

穆小宁知道这不是真话,只是他也没有再问。

俞眉看上去很年轻,新历三十一年与李子冀初次见面时候看起来甚至还要比当年十九岁的李子冀年轻一两岁,现在新历三十五年,俞眉的模样还是不曾变化。

他穿着那身黑色长衣,墨发披在身后,如玉温和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如何理解浩然这两个字?”

浩然的本意自然是广阔刚直,只是穆小宁知道俞眉不是问他这个意思,而是儒修第四境浩然境的理解。

俞眉轻声道:“儒修明心,所修所求皆是问心无愧,唯有如此才能够身负浩然,成就圣人,你的修为境界已经足够,但你的心还差一些。”

俞眉站起身子,赤着双脚走过湖面:“你看透很多事情,看透很多人心,你总以为自己明白了一切,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你认识到了一切,但你却没有做到一切。”

“有些时候,只是想得通还不够,也要做得到才行。”

“所谓浩然境界,便是让你将广阔的思想担在行动的肩上,在知中行,于行中知。”

穆小宁坐在小亭里思考着俞眉的话。

“在知中行,于行中知。”

这八个字说起来很容易,可想要做到却难如登天,因为那意味着能够完全的掌控自己,掌控自己的欲望,掌控自己的惰性。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又或者说,那些自诩为知行合一的人,真的就是一致的吗?

穆小宁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俞眉离去的方向,又很快隐没不见。

......

......

(都住手,不要在抖音私信我了,根本回不过来,简直造孽【我受不了网络暴力表情包】)

(感谢阎良的大神认证,我愿称之为我的金主)

第532章 李应

“风沙里种不出杏花,南境以前永远都不会看到这样的景色。”

李应穿着素白的长袍,与国公府老管家韩山一起走在长春园中,满园春色争相齐放,养眼蕴神。

长春园的人很多,自从年后新开,就十分受到长安百姓以及诸多权贵子弟的欢迎,而这个长春园也的确肯下本钱,从二月到现在六月中旬,满园春意始终盎然。

韩山跟在李应的身后,总是落后半步,心里带着说不出的遗憾和慨然。

国公府,这三个字代表了在圣朝内近乎极致的地位和权柄,曾经的国公府万人敬仰,国公李孟尝兼镇北将军,掌北境兵权,国公夫人与皇后关系要好,更是洗剑宗太上长老的孙女,自身也是五境的大修行者。

长子李应深得宋帅看重,未来定会是南境一柱石,甚至接替宋帅的位置也说不定。

次子李若稍差些,可也是浮萍山弟子,而且很得洗剑宗太上长老宁无夜喜欢,在很多人眼中看来,国公府都是鲜花着锦,似乎永远都会这么辉煌下去。

可现在,李孟尝国公爵位被削,国公夫人修为尽废被关押在刑律司,次子李若已经死了,曾经的辉煌忽然间变为落寞,只剩下长子李应似乎还是和从前一样。

“南境以后能看到?”

管家韩山顺着李应的话往下说,大公子向来与家中不和,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李应到底是什么态度,就算韩山从小看着他长大也是捉摸不透,所以还是不提的好。

杏树枝上开满了淡粉色的杏花,长春园不算小,十几棵杏树环在一起像是一片杏树林,有读书人把酒言欢,有芳龄姑娘掩嘴轻笑,偶尔余光还会偷偷朝着李应瞥过去。

对于这位国公府长子,宋帅最得意的弟子,长安城不知多少姑娘都芳心暗许。

杏花飘着淡雅的清香,随着微凉的春风沁入心脾,李应见惯了生死,见惯了鲜血和离别,即便是在风沙中依然能保持内心的平静,但此刻站在比风沙美丽温柔千百倍的杏花面前,他心里却多了些理不清的愁绪。

“南境的风沙越来越小,只怕要不了多少年就会平息下去。”

没有了风沙,若是在关外种上一片杏林,那么不需要回长安也能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色,边境的血与火需要一个能寄托的地方。

风吹着一张手帕刚好挂在了李应面前的杏树上,一位姑娘低头红着脸跑了过来,趁着取手帕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李应,然后又低着头跑了回去。

管家韩山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公子应该考虑成亲的事情了。”

李应在圣朝的名声很好,无论是品行,天赋,仪表都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还前途无量,因此不少权贵家都有这个心思。

最关键是李应是宋帅的弟子,不会掺和圣皇与皇后之间的事情,同时还能保证自身地位,这些优点加在一起,圣朝从上到下翻个遍也找不到几个更好的。

李应没有看那张手帕,没有看那个姑娘羞红的脸,也没有回答韩山的话。

“联合北海,利用陈草去杀李子冀,是谁的主意?”

虽然这件事已经结束半年多的时间了,但毕竟是犯忌讳的事情,寻常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人敢在国公府面前主动提起,可李应终究是不一样。

他问了出来,韩山也只能如实回答。

“将陈草嫁给二公子是陈掌教的提议,得到了太上长老的默许,联合北海是夫人的意思。”

李应道:“也就是说,从头到尾,父亲都没有插过手。”

老管家韩山迟疑一瞬,还是回答道:“将军是知道的,不过的确没有直接插手这件事。”

李应摇了摇头:“他倒是难得手软。”

李孟尝从来都不是一个手软的人,他有着自己的坚持和目光,始终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从来不在乎牺牲多少。

就像当年水淹遂宁,近十万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好似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包括后来李子冀来到长安城,当夜依然会被李孟尝派人去杀死。

只是后来李子冀加入了三千院,开始崭露头角,开始表现出自己本身超绝的天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和李孟尝年轻时候很像。

所以从那以后,李孟尝就对李子冀的事情保持中立,或许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完全是不知不觉间的旁观。

一个杀伐果断的人,在面对自己私生子的问题上,却始终没有亲自去握住那把屠刀。

也许在李孟尝的心里,最好是李若能够失意而归,李子冀也能活着,如此才两全其美,只是事事出乎意料,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所有的意外。

“无论是修行还是生平,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彻底贯彻下去,犹豫和侥幸只会带来更大的代价,在这一点上父亲的确不如宋帅。”

也许这就是人无完人,李孟尝这样一个实力强大,杀伐果断,被无数人敬畏的国公将军,在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也会选择不作为。

韩山叹声道:“将军有自己的苦衷。”

李应再次摇了摇头:“他只是走错了路。”

韩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而是抬头看着李应问道:“公子晚上可要回家中用餐?”

李应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转而点了点头,然后又忽然怔了怔。

因为此刻的他与李孟尝又何尝不像呢?

自己本早就与家中疏离关系,即便是年节都不曾回去,如果是往常他也一定会想也不想的拒绝,然后做完了自己的事便直接回去南境。

可现在他有了犹豫。

韩山听了却很高兴,因为现在的国公府实在是太过于冷清,大公子今晚回去,最起码将军应该会高兴许多。

杏花如雨,拂过李应一身的素袍,他望着杏树沉默了半晌,忽然再度开口:“母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韩山道:“夫人修为尽失之后就被刑律司关押在刑狱之中,我去看望几次,只是夫人不愿见面。”

第533章 回来做两件事,杀两个人

刑律司的刑狱是长安城中最安全的几处地方之一,因为刑律司本就是只有在处理国家大事的时候才会出面,能上升到这种层次的,都是十分危险的人物,所以刑律司刑狱当中戒备森严,守卫,修道者不知多少,甚至内部还有强大的阵法禁锢牢狱之中的犯人。

自从宁夫人出事这段时间,来看她的人不少,比如国公府的人,洗剑宗的人,甚至于后党也有人去过,只是她谁都没有见。

可她今天还是见了来人。

因为今天来看她的人是她的儿子。

母子二人隔着幽蓝色的光栏,那是牢狱内阵法运转所产生的阻隔,即便是大修行者想要将其轰破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宁夫人还是穿着十分华贵的衣裳,她站在李应的面前,看上去似乎还是那样的雍容,只是苍白的脸色和憔悴的神情能够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过的并不怎么好。

倒并非是物质上,而是精神上。

谋划了一切,最后却沦为了牺牲品,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很滑稽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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