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圣 第275节

李子冀眼中的锋芒重新敛没,再度变得平静无波,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如春雷炸响,惊的须弥禅院所有人勃然变色。

李子冀望着不痴,认真回答:“是佛主的错。”

日光似乎变成了月光,须弥禅院天旋地转。

......

......

(哎呀,今天这两章好喜欢,好满足,下楼吃烧烤奖励一下自己)

第522章 子非鱼

天底下现今还活着的六境一共有七位,分别是圣皇,道门之主,佛主,北海之主,神教教皇,妖国国主,儒山掌教,每一位都如同擎天的柱石,本身就是强大的代名词,又或者可以说这七人就代表着天地之间的七个意志。

六境从某种意义上去看,完全可以用神明二字来形容。

七座高山顶天立地,承受着世间无数人的尊敬和信任。

圣朝绝大多数百姓绝不会质疑圣皇,佛门的绝大多数僧人也绝不会质疑佛主,甚至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就没有质疑佛主这个概念。

七位六境当中,圣皇毫无疑问是最能够被看见,最能够被接触的那个,甚至就连长安百姓都有不少见过圣皇的容貌,听过圣皇的声音。

因为要治理国家,因为要处理朝政,因为要着眼天下,所以圣皇身上的神秘面纱并没有多么厚重。

佛主不同,天下几乎没有多少外人见过佛主,哪怕是佛门僧人也有一部分自始至终都不曾见到过真容,对于佛门来说,佛主不像是一个真切存在那里的人,更像是一个信仰。

一个不容玷污,不容置疑,绝对正确的信仰。

但现在,却有人大言不惭的说佛主错了,这不仅仅是对佛门的挑衅,更是对佛主的不敬,是对信仰的亵渎。

就连从未生气动怒的罚恶菩萨此刻目光也认真了不少。

音犹在耳,须弥禅院的人脸色都变得极为精彩,在场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自然都很清楚这句话从李子冀口中脱口而出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原本罚恶菩萨还打算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息事宁人的话,那么现在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

崔文若看着四周,诸多佛门僧人的面色全都变得凝重和严肃,这是当信仰受到挑衅和质疑之后所出现的抵触和反抗。

他隐隐一叹,知道今天很难善了了。

佛门与李子冀都不是愿意退步的,但今天必定要有一方退步才能收场。

“李县侯,此言谬矣。”

欢喜罗汉上前一步,面色严肃的看着李子冀告诫开口。

欢喜罗汉平日里很少会出现这般肃穆的神色,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常带笑容,曾经有人问过欢喜罗汉,何为喜?

他解释说:由听觉、视觉、嗅觉、味觉和触觉而感到快乐之喜。

那人继续问他:“何谓之高庆?”

他说:“不由耳眼口鼻手所感觉的快乐,就是高庆,例如诚如向佛,心觉佛在,即感快乐。”

所谓的高庆,通俗来讲也就是精神上的满足和喜悦。

这是一位看得很开,但对于佛主又很尊敬的大修行僧。

李子冀自然也知道关于欢喜罗汉的故事,在受邀来到长觉寺的时候他早已经将长觉寺内的五位大修行者全都了解了一遍,这位欢喜罗汉尤其擅长辩驳。

“欢喜罗汉认为我的话错了?”

须弥禅院里的气氛早已经十分紧张,在之前看来,这场谈话并不会持续太久,顶多是走一走表面上的过场交流,然后由佛门提出解决之道,再看李子冀是否能够接受。

可现在李子冀一言惊天下,佛门断不能容忍佛主出错这话传出去,所以欢喜罗汉自然出面要与李子冀辩一辩。

欢喜罗汉的面相其实很凶,只不过平常总是笑呵呵的看不太出来,现在严肃起来,自有一股气势朝着李子冀压了过去。

“佛主存活无尽岁月,于普陀山上观看过去未来,创造八部大乘佛法,为世间最有智慧,最有能力之人,如同天上日月,而普通人又如何能够评判日月之对错?”

日月本身是没有对错的,所以普通人对日月的评判就自然而然显得那般可笑和无礼。

李子冀问道:“这么说来,无论佛主做什么事情,都绝不会是错的,都一定有他的道理。”

欢喜罗汉道:“此言虽说过于绝对,可也不失道理。”

看来佛门僧人对于佛主的确有着不容置疑的尊敬,李子冀心中了然,然后开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据我所知,六境虽然极尽强大,极尽了不起,说到底也只是人,并不是真的神,既然是人,那就一定做过错事。”

欢喜罗汉道:“佛主所作所为自有其道理,对错日后自见分晓,最起码眼下李县侯还没有资格评判佛主。”

一个三境小辈,纵使身份不凡,却也不够资格评判一位六境存在。

李子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笑了一声,转身看着其他人,说起了一件事:“在我初入三千院那一年,与顾春秋坐在湖畔小亭赏鱼,瞧见金色鲤鱼游曳在湖面上下,时而出现,时而隐没,吃着鱼食摇着鱼尾。”

众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起当年的事情,但还是在竖起耳朵专心听着,与欢喜罗汉之间的辩经,可不是谁都愿意错过的。

李子冀微微停顿,然后接着开口:“我说这条鱼出游从容,一定十分快乐,顾春秋当即便嘲笑了我一句,他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笑着回答,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不少人听到这里脸色再度发生变化,欢喜罗汉肃穆的神情已经增添了十分凝重。

李子冀将目光重新放到他的身上,脸上笑容缓缓收敛:“这只是当时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戏言,谁也没有较真,只是今天欢喜罗汉的话让我想到了当年的事情,你说我不够资格评价佛主的对错,但你也不是我,如何知道我没有资格评判佛主的对错?如何知道我没有看出佛主的对错?”

“换句话讲,既然我没有资格评判佛主,那么欢喜罗汉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去评判佛主呢?”

“还记得最开始我问过欢喜罗汉是不是认为我的话错了,所以现在我还想再问一遍,欢喜罗汉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对错呢?”

须弥禅院再度变得安静,不远处的静坐罗汉脸上已经泛起了苦笑,眼前此景让他想起了初次见面时候的伯仁之死。

三千院的学问,实在是深不可测。

画圣剪出来的纸人抚掌轻笑,东方木挥毫如飞记载着李子冀说过的话。

欢喜罗汉哑口无言,张了数次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摇着头退了回去。

第523章 两条路

对错本身其实谁都可以评价,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欢喜罗汉不认为李子冀一个小辈够资格评价佛主,所以才被李子冀抓住了漏洞。

既然你说我不够资格评价佛主,那么你欢喜罗汉难道就够资格评价我?

没错,论修为,论境界,论年岁,我都不如你,但我是三千院弟子,是院长大人亲传,而院长大人与佛主同辈,我又是汝南县侯,是圣皇执剑人,从身份地位去看,你欢喜罗汉并不在我之上。

所以如果我没资格评价佛主,那么你欢喜罗汉也没资格评价我。

李子冀用欢喜罗汉的观点驳斥回了欢喜罗汉,而欢喜罗汉根本不能反驳,因为他一旦反驳就意味着否定了先前的话,等于变相承认了佛主是错的。

他只能闭口不言退回去。

李子冀又重新将目光放到了罚恶菩萨的身上。

罚恶菩萨还在回味着先前二人的对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李县侯,你总有惊人之语。”

李子冀目光并不退让,到了现在,看似欢喜罗汉刚刚退去,但实际上气氛反而更加紧张起来:“惊世之人必说惊人之语,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好胆气。

四周不知多少长安权贵人家目光明亮,心中赞了一声,惊世之人必说惊人之语,明明此刻身处须弥禅院,身处诸多佛门僧人之间,但李子冀身上的气势不仅没有受到压制,反而越来越强。

“李子冀,今日要你来此不是谈论对错的,只是要找到一个解决此事的办法,图逞口舌之力没有任何作用。”

不待罚恶菩萨说话,骑象罗汉便再度开口插话,并且态度语气都十分强硬。

骑象罗汉当然不是真的骑了一头象在禅院当中,而是他所领悟的神相法身是跺天神象,所以才有了骑象罗汉的尊号。

李子冀看着骑象罗汉,长觉寺一共四位罗汉,已经出来了三位。

“骑象罗汉认为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

骑象罗汉本就是怒目金刚一道的修行者,没那么多的耐性和弯弯绕,能听李子冀和欢喜罗汉磨叽那么多话已经让他感到十分不耐了,当下就是冷哼一声:“简单,摆在你面前的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皈依佛门,成为我普陀山弟子,你与佛门成了一家,那佛主惊鸿一瞥之事自然就不会再发生。”

“要么,就去走伽业火海,于菩萨像前发誓许宏愿,两条路李县侯可任选其一,当然,如果不想死的话,我劝你最好选择第一条。”

和静坐罗汉与欢喜罗汉比较起来,骑象罗汉完全看不出佛门五境罗汉的气象,反倒更像是粗鄙武夫,说话语气都是直来直去,而且很不好听。

这就是佛门为李子冀准备的两条路。

只是须弥禅院内外不少人听见骑象罗汉这话之后,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尤其是站在李子冀一方的长安权贵,更是带着怒气,已经做好了动手烧寺庙的打算了。

他们不是那些看热闹的普通人,对于这两条路没多少认知。

第一条暂且不谈,李子冀根本不可能皈依佛门,那就只剩下了第二条路,而第二条路要走过伽业火海,这几乎和自杀没有多大的区别。

所谓伽业火海,乃是佛主所打造之法宝,专门用来惩戒罪恶之人,为世间最刚正,最不容沙尘的宝物,人迈步走进其中,只要有半点愧疚心虚,就会被业火焚烧,尸骨无存。

而人生在世,谁能够做到真正无愧于心,真正一点罪孽,一点错误都不犯的?

便是现在让在场诸多佛门四位罗汉行走其中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这完全就是在故意刁难,完全是奔着将李子冀彻底留在长觉寺去做的。

而且即便走过了,还要被逼着在菩萨像前发誓许宏愿,这无异于是一种侮辱。

崔文若微微皱眉,佛门这两条路都给李子冀留了一线生机,并没有做到不留余地,反倒让人不太好插手。

李子冀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骑象罗汉的目光带着些许讽刺。

骑象罗汉声音依旧无情:“如何李县侯,两条路就摆在眼前,你打算选择哪一条?”

......

......

须弥禅院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有人震惊于佛门的胆量,毕竟这里距离长安城只有五十里,如此紧紧相逼,难道不怕三千院来人?

没人知道佛门如何想的,但佛门的确这么做了。

“他什么都不需要选。”

就在压抑的气氛如冰霜冻结的时候,一道声音如春风般从外面传了进来,像是冬去春来,融化了冰雪和寒霜,也让场间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许多人回头看去。

坐在地面上的卫酒徒浑身一颤。

李子冀也回过了头,在禅院之外,略微有些瘦弱的身影,穿着深蓝色的书生长袍,散发着坚毅而又儒雅的气息,从外表看上去这绝对不像是一个多么强大的修行者,但只要他出现,在场几乎所有人全都躬身开始行礼。

就连罚恶菩萨,道门承桑以及画圣都起身示意。

三千院的师兄并未前来,因为颜北来了,那就已经足够。

“颜先生。”

李子冀对着来人行了一礼,尊敬开口。

颜北微微点头,走到他的身前将目光放到了罚恶菩萨的身上:“我这里还有第三条路,不知道佛门愿不愿意走。”

骑象罗汉看着来人,一时间竟是没有开口。

罚恶菩萨平静问询:“请颜先生指教。”

颜北回答道:“我现在带他回去,日后佛门要杀要剐,圣朝全都接着。”

颜北出面,这件事就已经上升到了圣朝与佛门的层面上,不再单单只是李子冀一个人的事情。

没人能承担这样的后果,佛门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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