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圣 第229节

只不过这就是穆小宁的人生态度,他从不认为懒散一些有什么不好,如果世上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懒散,那么也许天下就会和平许多。

夕阳已经隐没进了山里。

李子冀就这样静静看着残阳消失,无论什么时候,日落都要比日出更好看。

“李公子,明日一别,下次不知何时再见。”佛子坐在李子冀的身旁,与他一起看着残阳落尽。

他们两个真正聚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多,包括这次留在儒山上的数月时间,也只是偶尔碰面一次。

只是对于二人来说,他们之间的交情已经超越了时间。

李子冀道:“我没想到你也会留到现在。”

佛子微笑道:“小僧也想不到,只是北海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出人意料,难免要多留一阵。”

他偏头看着李子冀:“李公子的心里总是藏着许多事情,这不是好事,偶尔也要将这些压力和责任放一放。”

李子冀的心里的确藏着很多事情。

圣朝内部,李小婉的仇,庆苍刚刚传来的消息,异教与北海的联手,儒山的毫无反应,大人物们的遮遮掩掩,许多许多的事情都很难不让他去思考。

第435章 因为小僧的身后还有你

有些事放得下,有些事是永远也放不下的。

“身化六道轮回的时候,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李子冀问着佛子。

这是他很想知道的事情。

佛子坐在地面,他没有盘膝坐着,而是舒展着身体靠在后面的石椅上,眼中也带着回忆:“小僧只是觉得应该那么做。”

世道艰辛,群魔乱舞,天下如大厦将倾,如果牺牲自己一个人能够换取全天下的清平,那么佛子觉得自己就应该这么做。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干净而纯洁:“而且哪怕是我失败了,一想到还有你收尾,那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在浊世当中身化轮回之门的经历,对于佛子来说是很宝贵的回忆。

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事情。

李子冀没有说话,从跟随顾春秋加入三千院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因为他所承担的压力越来越大。

此刻听到佛子此言,他只感觉双肩似乎更重了些。

最开始加入三千院只是为了能够更从容地面对国公府,后来一桩桩一件件直到现在,偶尔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自己加这么重的担子。

这件事是想不明白的,所以后来也就不想了,他开始习惯和接受,并愿意为此去承担。

好像没有理由和道理,就像本该如此。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明白,原来不知不觉间,一双双,无数双目光都将他看做了是能够值得被信任的人,也正是这些目光促使他心甘情愿的去承担这些责任。

“李公子,世界的真相你已经猜到了一半,但那只是很简单的一半,剩下的一半会让人感到迷惘和绝望,在你境界未入五境之前,得知这种绝望只会影响修行和心境,这也是为何三千院的师长们不愿意告知你等的原因之一。”

佛子的眼中带着伤感:“世界其实很残酷,我们的选择并不多。”

李子冀这是第一次听佛子主动提起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佛子没有回忆,没有思考,因为他对那一天记忆很清晰,他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一天:“在我第一次走出普陀山的时候,佛主亲口告知了我。”

这件事回忆起来会充满痛苦:“小僧从未感到过那样的绝望,有那么数日时间我曾想过放弃修行,甚至想过去佛塔圆寂,我迷惘了数月,站在普陀山脚下想了很久,最终才从迷惘中走了出来,你还记得我们在彩云山上达成的约定吗?”

李子冀点了点头,当初他和佛子在积沙寺达成了某种默契,二人谁都没有明言,但彼此都大概清楚对方的意思。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二人虽没什么交情,但却成为了能够交托生死的人。

佛子道:“身处在这个世界里,哪怕想要独善其身,也几乎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情,佛主要建佛国,独立于世界之外,那很困难,但小僧却不想那么做。”

佛子也想救世。

他在浊世里就是那么做的,没有一点犹豫,但无论是独善其身还是兼济天下,都是一个几乎无法办到的事情。

“所以李公子,我们的脚步永远都不能停下,一刻都不能。”他看着李子冀,脸上再度露出了微笑:“如果真的有大厦将倾那一天,希望到时候我们能一起撑着天。”

因为天塌之后,会死无数的人。

东方木已经拉着一车的好酒赶了回来,吆喝着崔玉言和慕容燕过去搬酒,顺带着还买了不少吃火锅能用得上的东西。

看来这分别的最后一晚,东方木是打定了主意要从李子冀的嘴里套出火锅的配方。

佛子靠着石桌,正好挡着摆酒的地方,被东方木过来踹了一脚,佛子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一旁。

今夜的山野小院没有外人,或者说除了那两天诸多势力来邀请唐小风之外,山野小院从来都没有过外人。

值得一提的是唐小风已经跟随大主教回去了神教。

在偷走心脏的这个计划里,神子成为了君上计划中的一环,但这并不能说神子不如君上,因为这并不算二人的正面交锋。

儒山没有要去北海报复的意思,但神子却有。

自诩为神只的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受到这样的挑衅,神教的无数教徒肯定会盯着北海,双方之间的大摩擦不会有,但小摩擦不会断。

锅底沸腾着,辣味扑鼻。

穆小宁享受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被呛的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或许只有美食才能让他短暂的忘记懒散。

“李子冀,你也不打算开火锅店,配方藏着掖着干嘛?都是自家兄弟,你这就有些不地道了。”穆小宁用筷子指着李子冀,义正言辞的斥责着。

火锅不难做,烧开水往里面扔食材。

难的是锅底和蘸料的配方。

东方木眼中溢着兴奋,只觉得穆小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顺眼过,简直就是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盖世英雄。

李子冀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穆小宁冷笑连连,一边吃肉一边数落,什么小气,吝啬,没出息,之类的话蹦出个不停。

离别在即,酒越喝越多。

就连李子冀也有了几分醉意。

崔文若看着他笑道:“今夜不妨放纵些。”

李子冀好像从未喝醉过,他几乎已经忘了喝醉是什么样的感觉。

深夜,酒坛子摆了一地,火锅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穆小宁躺在竹椅上睡着了,茉莉儿望着兵奴的坟墓带着伤感。

崔玉言双手拿着筷子敲着碗,放声高歌。

东方木和小公子周郎童在斗诗,兴起处又喊李子冀来一首,说什么分别在即,不给火锅配方也就罢了,这诗词说什么都是必须要留一首的。

李子冀摇晃着站起身子,他的确已经醉了。

只是他仍旧放不下那些沉重的压力,放不下无数期盼的目光,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忽然想到了顾春秋。

如果顾春秋能在身边,那他无疑会放轻松很多。

顾春秋对他来说,本就是亦师亦兄亦友。

他高举酒杯,在崔玉言的歌声里,在东方木和周郎童期盼的目光下,在佛子和崔文若的微笑中,大声开口。

他从未如此醉酒大声呼喊过。

“新历三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怀顾春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第436章 师兄弟二人的交谈

对于所有人来说,自己与月亮之间的距离都是相同的,但月光却并不能均匀地铺洒到每一处角落。

山野小院满是月色,朦胧着清辉与酒。

黄杨亭里却看不见一点柔和,这里背着月光,抬头只能够看见呈灰蓝色的天空,却根本找不到月亮藏在何处。

墨影就坐在黄杨亭里。

这里很少有人来,因为所有的儒山弟子都很清楚这是墨影喜欢思考的地方,而喜欢思考的人往往是不希望被打扰的。

但还是有人会来的,比如木南山。

顺着山下的石阶走上黄杨亭,木南山看着坐在里面的墨影:“庆苍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

黄杨亭之所以叫黄杨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亭子前方的崖壁上长着一棵黄杨树,已经活了很长岁月,不知道多少儒山前辈上山的时候这棵黄杨树就已经在了。

它斜斜的长在崖壁上,看起来好似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但却始终坚韧的站在那里,并且生长的愈发茂盛。

墨影这段时间失去很多。

观圣卷里败给了君上,不如佛子以身殉道,不如木南山看透分明,不如神子信仰坚定,也不如李子冀撑起苍穹。

观圣卷外,君上一手策划了几乎可以称之为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却只能留在儒山上眼睁睁的看着。

一场盛事,外人全都出尽了风头,他这个儒山大师兄反倒是显得平平无奇。

现在就连庆苍内部也被圣朝埋下了种子。

短短数月时间,却发生了很多事情。

听见了木南山的声音,墨影并没有睁开眼睛,黄杨亭很静,这里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哪怕是再大的风吹过来也会变得悄无声息。

“段非雨和我意见不合,这不是秘密。”

木南山说道。

天下很多人都认为墨影在庆苍国内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毕竟他是太子,也是儒山弟子,自身修道天赋足够高,心思也足够缜密聪慧,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似乎都找不到一个不支持他的理由。

只不过人之所以与众不同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那就注定不可能全都想的一样。

在刺杀陈原的计划失败之后,北海就送来了大河剑掌教段非雨出手阻拦的消息。

只是还有一件事是他想不通的,也没人想得通,那就是吕玄派去截杀陈原的数十人是如何死去的。

那封信又是被谁送去陈原手里的。

“与北海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时刻都要提防。”木南山提醒道。

墨影毫无疑问是被戏耍的一方,他一直在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后党促使陈原出使庆苍,这是一次后党,庆苍,北海三者之间的暗中联络,从这方面来看,墨影与北海是盟友。

可君上算计儒山,在这件事上北海与墨影又是敌人。

同样的两方,不同的事情,彼此间的态度也是截然相反。

北海在和墨影合作的同时也算计了他,这件事无论放到谁的身上都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墨影没有将话题继续放在北海上,他也没有回头:“你来做什么?”

在浊世之中木南山没有帮他,回到了浊世之外,木南山又与李子冀走到了一起,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去看,现在两个人都应该是分道扬镳。

木南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走到了他的身后静静站下,望着前方崖壁上的那棵黄杨:“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时候的两个人都还是孩童,同样在一个看不到月色的晚上,同样是在这黄杨亭里。

墨影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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