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血甲卸下,李应换了一身素色衣袍,他轻轻整理着衣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平和:“何况,毕竟是国公府欠他的。”
周生没有说话,虽然他是李应的心腹,但涉及到国公府这样的敏感问题,他轻易不会多嘴。
一身素衣,淡去了李应身上的冷漠和凌厉,使得其整个人多了三分柔和,只是那身挺拔的英武之气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任谁见了都会知晓这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妖国使团已经被礼部安排好了住处,南境边军护送的任务已经完成,在城里停歇数日,等待着朝会议出结果之后,李应所携带的百人队伍便要出发回到南境。
至于之后妖国使团如何回到妖国,那并不需要他们担心,等无尽平原割草结束之后,妖国使团自然会自行回去。
......
......
果果正蹲在门口画画,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她现在画画的水准已经提升了许多,固然不如李子冀那般赐予画作灵魂,却也算得上是惟妙惟肖。
画上的李子冀正在练剑,院内的老槐树开满了花,石磨还在荒废着,从搬进这间院子开始就始终都没有用过,摆在那里没被移开的唯一原因就是很方便用来坐着。
顾春秋每次来清风雅舍,总喜欢在石磨上倚靠一会儿。
墙上还趴着一只老猫,摇晃着尾巴懒洋洋的看着李子冀练剑。
李应在看着果果画画,小丫头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手里握着笔,犹犹豫豫的始终落不下去。
李应不懂画,自然看不出来这幅画上缺少什么,于是便询问道:“有什么画的不对的地方吗?”
果果没有抬头去看问话的人是谁,自从她坐在清风雅舍门口画画之后,时常会有路过的人凑上来看上一会儿。
她已经习惯了。
“我饿了,都已经晌午了,大兄还不做饭吃。”
果果轻轻吹了吹画上的墨迹,放下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李应这才知道原来这小丫头皱眉不是因为画画,而是因为肚子饿了。
摇了摇头,迈步走进了清风雅舍,第一眼他便看到了站在柜台之后的庆苍国公主怜月,然后就是正站在矮凳上,往木架高处挂着字帖的李子冀。
李子冀穿着一身青衫,胸前染上了些许的墨迹,衣袖向上挽着。
这是李应第一次见到李子冀,若是仔细看去的话就会发现,两个人长得有些相似,尤其是下巴的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李子冀也看见了李应,第一眼他便瞧出了此人的不凡,但他却并未见过。
“买字?”
他开口问道。
李应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到了李子冀刚刚挂上的那幅字帖上:“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句,可有全诗?”
李子冀也点了点头:“想买全诗,价格可不便宜。”
很多人都喜欢他的字帖,尤其是字帖里面的诗词,这段时间也有不少人问过类似的问题,只是想要全诗,都得加钱。
李应没有说话,他当然不在乎会花多少钱,只是诗词对他来说,并无太大用处,这两句已经足够。
“就要这幅字。”
李子冀踩着矮凳将字帖取下,都是事先裱好的:“二百两。”
清风雅舍毫无疑问是讲诚信的好店,从开店至今,每一幅字帖的价格都保持稳定,除了卖给顾春秋之外,始终都没有涨过价。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李应看着手里的这幅字,沉默了片刻然后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递给了李子冀,道:“这里是三百两。”
李子冀说道:“这幅字只需要二百两。”
李应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的果果,忽然笑着道:“我还没吃午饭,剩下一百两,在你这里吃顿饭。”
这是个很奇怪的人。
但李子冀却并没有拒绝,他并不缺少这一百两银子,但一百两银子吃顿饭,这很划算,何况,他从这个青年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善意。
对方释放的善意。
准备一顿简单的午饭并不需要多长时间,但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饭的确需要一些时间,何况全部都是李子冀一个人下厨动手。
他并没有准备火锅,而是做了九道家常菜,手艺绝对不算生疏,已经成为修道者的他做起饭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果果已经等的迫不及待,端着饭碗翘首以盼,隔着小院子她都闻见了饭菜的香气。
五月份的日光已经足够炙热,桌子就摆在老槐树下面的阴影里,既可以享受凉风吹拂,又不需要担心会被阳光晒的出汗。
当李子冀端着饭菜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饭桌上的人却是微微怔了怔,因为除了这位客人以及怜月公主和果果之外,顾春秋竟然也来了。
就坐在那位客人身旁,静静喝着茶。
李子冀的目光微微变化,将饭菜一一摆在桌面上:“吃吧,凉了的话会影响味道。”
果果欢呼一声,夹了一块炸好的肉段大快朵颐。
怜月公主吃饭的动作依然优雅。
顾春秋和那位客人也在安静吃饭,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第227章 追溯不到的细节
“这一百两银子花的很值。”
李应擦了擦嘴,又喝了一杯茶漱漱口,南境的饭菜也很好吃,可毕竟风沙多,事情也多,一群军人吃起饭来可不会去细嚼慢咽的享受。
南境的环境很苦,但朝廷在军备和后勤上却给足了力度,南境边军享受着最高的待遇,享受着最优先的朝廷政策,甚至就连战死后的抚恤金都是最高的,可却没有人会质疑或是不满。
因为那是南境边军应得的。
顾春秋也在剔着牙,刚刚肉吃的太多,不小心塞牙了。
“这次在京城待多久?”他看着李应,询问道。
李应摇了摇头:“还不清楚,要等到朝会结束,商议出结果后才会离京,想来不会太久。”
妖国使团第一次来到长安城,顾春秋也很好奇到底所为何事,他放下牙签,冲着李应挑了挑眉:“透露一下?”
李应说道:“明天便是朝会开始的日子,何必急于一时。”
顾春秋眯了眯眼睛,能让南境边军派人沿途护持,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他的心里就像是猫抓一样痒得很,迫切想要提前知晓风声。
见到顾春秋的样子,李应无奈道:“此事事关重大,只有我与宋帅知晓,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确实不能提前说。”
听到竟然这么重大,顾春秋顿时就坐直了身子:“这样,我不问你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总能说吧?”
李应沉默了一瞬,目光有些复杂:“或许算不上好事,却也谈不上坏事。”
顾春秋再度挑了挑眉,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还有这样的事情?
他还想再问,李应却已经站起身子,对着李子冀伸出了手:“无尽平原危机重重,取得好成绩固然重要,但注意自身安全更是重中之重。”
李子冀看着他,抬起手轻轻握了握:“我知道。”
李应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拿着字帖转身离开。
顾春秋望着其离开的背影,笑吟吟问道:“你猜到他是谁了?”
李子冀轻声道:“刚开始我并不知晓,但见你来了,我便有了些猜测,直到听完你们之间的交谈,我就彻底知道了他的身份。”
在院子里看见顾春秋忽然出现,李子冀就知道这位客人的身份一定很不一般,否则最近专注于调查翻阅异教与天下藏书的顾春秋不会轻易离开三千院。
他那一刻还是没有猜到来人的具体身份。
直到刚刚顾春秋的这两个问题。
护送妖国使团,宋帅,南境。
这个人一定是李应。
顾春秋伸了个懒腰,将椅背向后调节,整个人直接躺了上去:“李应与李若不同,他可比他那个毒蛇一样的笨蛋弟弟强多了,因为朝堂上的这些事情,李应甚至快要与国公府断了关系。”
“朝堂上有人说这是李孟尝在两头押宝,无论最终孰胜孰负对国公府来说都有余地,但实际上李应根本没考虑也不屑去考虑这些事情,他自修行开始便跟在宋帅身边,长了一身属于南境的骨头。”
“杀敌无数,身先士卒,在军伍沙场中磨砺修为,如今已经是第四境的实力,更是获得了代表着最高荣誉的银月血甲,是宋帅最看重的弟子,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大概率就是他接替宋帅执掌南境。”
“他的确是个不同的人,用你字帖上的那句话来形容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顾春秋对李应的评价很高,能够值得顾春秋如此夸赞的人,实在不多。
李子冀没有说话,他倒是并不至于连带着李应一起仇视,冤有头债有主,当然,如果是李若那样不自量力喜欢找事儿的,他也不会放过。
只是再怎么说李应也是李孟尝的儿子,以后真到了生死相见那一天,他的态度如何,谁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索性现在不要接触太多,以免有了交情,日后反倒难做。
看见李子冀没有谈论这件事的想法,顾春秋转而说起了自己这些天来的发现:“这些天我在藏书阁翻阅了所有和异教乃至于这个世界相关的书卷,发现了一个问题。”
怜月公主在收拾桌子,李子冀仰头看着槐树上花和叶子,自然而然的接着顾春秋的话茬:“什么问题?”
顾春秋道:“有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录,细节最多只能追溯到五千年前,再往前都是一语带过。”
李子冀皱眉道:“什么意思?”
顾春秋坐直了身体,认真解释:“所谓细节,比如我们要查三百年前的风流人物,你可以很容易找到三百年前出了哪些名扬天下的了不起人物,看到他们的经历,甚至你还能从诗集中看见记载于三百年前的诗词。”
“这样的细节可以一直查到五千年以内,但超过了五千年,你就再也无法查到这般详细的内容,甚至就连风流人物的名字也仅仅只能瞧见几个只言片语的残篇。”
“你甚至不知道五千年前都有多少人入了五境,五千年前的世界上有多少个修行势力,这些都查不到,但异教的信息却详细得多。”
藏书阁的书卷当然不是普通的纸张,无法保存在太久,事实上那些书卷只要不是人为摧毁,可以一直保存下去,不用担心随之时间流逝而腐化。
更别提还有玉简这种东西。
李子冀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五千年前发生了某件事,导致这些记载大部分被毁。”
顾春秋点了点头:“很有可能,但时间毕竟太久,根本无法追溯。”
这的确是让人不解的地方。
修行界不是普通世界,五千年的时间虽然很长,却还不是无法触及的长度。
“看来这个世界的确很不一般,异教能够存活五千年以上,看样子好像还要更久,但如同我们这样的异教敌对势力却仅剩只言片语的零碎记载。”顾春秋嘴角掀起一抹弧度:“说实话,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查清楚这一切了。”
“还有明天朝会上的大事。”
李子冀喝了口茶,伸手接住了槐树落下的一片叶子,轻声道:“调查世界真相任重而道远,不必急于一时,我现在也很好奇明天朝会上,妖国使团会说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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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朝会开始
这是李子冀第二次走进皇宫,入眼处还是和上次一样,青黑色砖墙砌成的肃穆气息,行走在道路中央自然而然便会敛神静心,甚至就连走路都会下意识的放轻脚步。
朝会开启的时间不算太早,天已经亮了好一会儿,朝堂诸公才陆陆续续的前往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