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咱爷们都撂这儿了,城外的百姓可就真没指望了,后头就是朝廷派高手来把城夺回来,也和咱这些人都没啥关系了……”
“所以大家伙儿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待会儿要是有的打,咱爷们就并肩子一起上,乱刀砍死那狗日的,可要是不能打,那就果断跑路!”
他这一通不三不四的言语落地,赵志凌和程先都没眼看他……这种事儿,是能说的吗?
反倒是那些被徐二狗的招募告示招来的奇人异士们,听完他这通不三不四的言语,却都像是放下了一个大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敞亮!”
“有你王老虎这通话,今儿爷们儿就是撂这儿,也不找你王老虎的麻烦!”
“跟官府打了这么多年交代,还是第一回遇到你这么敞亮的人儿,没说的,待会儿高低都得教那厉鬼知晓知晓我五虎断门刀的厉害!”
一通喧闹的喝彩声后,现场的士气非但没有因为王文那通“未战先怯”的言语而陷入低谷,反倒走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王文四下拱着手,大步流星的走到人群最前方,府衙大门外五丈开外站定,“铛”的一声将精钢银枪插进青石板中。
他神色肃穆的高声呼喊道:“老少爷们儿,都仔细了!”
一语压下现场所有的杂言,所有人都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兵刃,目不转睛的望向他的背影。
程先提着上弦的火箭凑到他身畔,低声道:“老弟,这一箭不若就让哥哥来吧?”
王文知晓程先是好意,但他还是笑着伸出手:“我费劲巴拉的组织了这么一折子大戏,先哥你不好抢我的主角番位吧?”
程先深吸了一口气,瓮声瓮气的一语双关道:“想清楚了?开弓……可是没有回头箭的!”
王文只是笑:“我若是脱了公服,还能回漕帮继续做我的香主,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啥都不耽误,你若是脱了公服,还能回西军继续当你千人将?”
说完,他就不容置疑的接过了程先手里的弓箭,抬起火箭、拉开弓弦,瞄准府衙大门后监牢的位置,五指一张……
“嗖。”
数百人的目光追随着火箭,摇曳在火红的残阳下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没入血光鬼蜮之内。
王文顺手将大弓交给身后的司天卫,另一只手提起精钢银枪,略有些不安的轻声询问道:“我没射偏吧?”
程先低声回应道:“没有,十桶火油和五十捆麦秆,就在那个位置……”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后,王文略感安心,抬头遥望着那片血光,静心等待。
仅仅只过了数息时间,那片血光的上空就冒出了一股青烟……
“嘭。”
只听到一声声势浩大的炸裂声,滔天烈焰撕裂潋滟的血光,冲起五六层楼那么高,翻涌出滚滚浓烟,一发不可收拾!
大多数时候都代表着灾难与危险的熊熊烈焰,此刻在府衙外这数百人的眼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喜庆之感。
“成了!”
王文一杵精钢银枪,心头大定:“先哥你快去准备吧,里边那头厉鬼应该要出来了。”
程先:“你顶得住么?”
王文:“我顶不住,你来?”
程先对比了一下甲胄的厚度,果断的说道:“那我还是去准备吧……”
他转过身,小跑着快步离去。
只留下王文一人,单手扶着精钢银枪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仰望着滔天烈焰……这一刻,他坚毅的魁梧背影,很多年后还在扬州城内传颂。
在他侧后方一座二层小楼的屋顶上,姜瑾俯瞰着王文的背影,痛心疾首的说道:“师弟,你糊涂啊!”
黄兴德大感冤枉,可又百口莫辩,只能低低的嘟囔道:“这浑小子,以前不这样的,是去了都司天监之后,才突然开窍的,咱要早知道他会男大十八变,说啥咱也不会把他赶进官府啊……”
“哎!”
姜瑾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就看这回,官府容不容得下这小猴崽子,要是官府识人不明,你一定把他给我弄到执法堂去,他这样的大才,留在你们分堂太屈才了!”
黄兴德没吭声,只在心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想得美!’
二人说话之间,府衙内的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的蔓延开来,烈焰所至之地,血光尽皆烟消云散,露出大片大片的房舍来。
‘火攻果然有用!’
王文见状,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欣喜之意。
老子脑子秀逗了,才会去你主场里跟你玩单挑!
你但凡上过几年学,就应该听过那句名言:穷着战术穿插,富则给老子炸!
府衙是你的主场没错!
可扬州城,是大爷的主场啊!
“吼!”
似乎是在回应王文幸灾乐祸的心理活动,只听到一声穿云裂石的怒吼声,原府衙监牢处突然冲出一股滚滚黑气,仿佛沙土覆盖火苗那样强行压下熊熊烈焰。
黑气之中,一道三四层楼那么高的狰狞身影,徐徐腾空,于滚滚黑气之中睁开一双灯笼般的血红双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府衙外的数百人……方圆数里就只剩下这数百人,它不想注意到他们,都难。
“哐当。”
面对这如此惊悚的一幕,不知道多少人吓得面如土色,几乎连刀剑都快抓不稳。
就在士气急转直下,瞬间将至冰点之时……
屹立于人群最前方的王文,突然一步上前,挺枪遥指那头恐怖的身影,声嘶力竭的爆喝道:“你家王爷爷在此,孙贼,你过来啊!”
第67章 二阶段
“……你过来啊!”
声嘶力竭却又干脆利落的怒喝声,字字句句皆如金石炸裂之声。
也不知是黑气中那头厉鬼,是当真听懂了王文的挑衅。
还是王文那明明高不过七尺的身量却,却硬生生跳出一丈八嚣张气焰的架势,委实太过扎眼。
就只听到黑气之中再度爆发出一声狂怒的嘶吼,一股滚滚黑气迸发若大江决堤,自上而下的顺着长街倾泻而下……
顶在人群最前方的王文见状,非但没有后退闪避,反倒嘶声怒吼着再度向前踏出一步:“喝……给大爷,破!”
他一步踏出,周身喷涌着大量黏腻如石油的阴雷,包裹着他浑身上下,就如同在他三重甲胄之外再度形成了一层甲胄。
包括他手中的精钢银枪,也在刹那之间就包裹上了一层阴雷。
他疯狂抖动钢枪,搅碎迎面袭来的滚滚黑气,以一己之力在奔涌的黑气大潮之中营造出一片真空地带,强行稳住身形。
后方,主持战场的赵志凌见到黑气若大潮般迎面来袭,沉着的高声大喝道:“立盾、用符!”
就在前排的披甲猛男们应声竖起手中的沉甸甸的包铁大盾,准备激发怀中的三阳符之时,一声清朗的佛号忽然在后方的人群之中响起。
下一秒,一片温暖而明亮的佛光随着不疾不徐的诵经声,照亮现场所有人,于间不容发之间挡住了滚滚侵蚀而来的黑气。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
众人回头,便见那个托钵行乞、形如叫花子的干巴老僧,盘坐于人群之中,面色恬淡的双手合十诵经,周身散发着耀眼的佛光。
黑气仿佛惊涛骇浪般冲击佛光,佛光摇曳不停、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黑气击碎。
就在赵志凌犹豫着是否继续下令前排猛士激发三阳符,给这位无名高僧减轻一下负担之时,又见那名游方道士,提着手里写着“铁嘴直断”幌子,缓步的走到那无名高僧身畔,将幌子轻轻一拄……
刹那间,一方明亮的九宫八卦阵盘虚影以他立足之地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而后八门旋转,一座形同大碗倒扣的淡金色阵法无声无息的升起,将在场除王文之外的所有人都覆盖其中。
有了这座阵法的加入,摇曳不停、明灭不定的佛光立时便稳住了。
现场的数百人见状,正要松开一口气,就又见黑气之中飞出一大片青黑色的狰狞鬼婴,面容扭曲的趴到淡金色的阵法之上大口撕咬,哪怕被明亮的佛光照耀‘嗤嗤’直冒青烟,竟都半步不退……
刚刚才稳住的阵法结界,立刻又泛开无数涟漪!
赵志凌见状,即刻厉声呼喊道:“弓箭手用符……”
“咳咳咳……”
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赵志凌的呼喊:“这位大人,这一阵,便让俺老汉试试吧!”
众人应声望去,就见一个头上围着白头巾、穿着一身青黑色棉袄的驼背老汉,吃力的掀开身畔半人高的木箱,敲打着箱沿轻声道:“小的们,睁眼了……”
就听到一阵“扑棱棱”声响,一片花花绿绿的人影仿佛群鸟出笼般争先恐后的飞出木箱,迎向趴在阵法结界上的那一个个狰狞鬼婴。
众人再定睛一看,那一个个人影,赫然就是一个个用各色纸张剪成的纸人,那些纸人的手里还拿着一口口似模似样的纸刀纸剑……
“纸人张?”
有认得那老汉的人震惊的低呼道。
“这位大爷啥来头?”
“纸人张你都不晓得?通泗桥那边顶有名的阴阳先生,这城里凡是和白事儿有关的买卖,八成得过他张家人的手,听老辈人儿讲,他们家世代都是吃阴阳饭的阴阳先生……我二大爷的身后事,就是请他老人家亲自给操办的。”
“嚯,我听过他的名头,不过今儿才是第一回得见。”
连赵志凌仰望着那些抄着纸刀纸剑与一个个鬼婴杀得难分难解的纸人们,都震惊了,心说:‘我怎么就把这些民间奇人异士给忘了?’
正当那些纸人和鬼阴杀得难分难解之际,又有一名身穿杏黄八卦道袍、背负桃木剑的仙风道骨道士站出来,捋着胡须赞叹道:“好一手剪纸成兵之术,贫道行走天下十数载,还以为阴阳家之术早已绝迹,不曾想今日能在扬州得见……恕贫道一时技痒,一手‘撒豆成兵’之术还请张家族长品评一二……”
同一时间,立在左侧瓦檐之上的姜瑾俯瞰着战场上争奇斗艳的各家奇术,由衷的赞叹道:“老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与这些传承悠久的奇门异术相比,我们习武之人于斩妖除魔一道,的确差之甚远……”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到一道圆滚滚的身形,以与他的身形不相符的矫健身影一跃而起,抡开一双钵盂大的拳头打出漫天残影,闷沉的气爆声参杂着拳劲轰暴鬼婴的雄浑炸裂声,仿佛春雷阵阵,响彻半空。
姜瑾定睛一看,却是那丐帮帮主林百川,正铁青着脸、眉眼含怒,如一只飞鹅般穿梭于漫天黑骑之中,凌空疯狂挥拳、鏖战八方。
他哑然失笑,正待一跃而起,不教林百川专美于前,就听到王文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妈的,你们到底会不会玩?”
王文满脸青筋暴起的疯狂抖动着大枪搅碎迎面而来的一切鬼婴和黑气:“正主还搁里边没动弹呢,一招虚张声势你们就把大招全交了?还技痒?痒你大爷个皮皮蛇!我们拼命呢大佬,你们能不能严肃点!”
他都快被后边那些骚包给气疯了!
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后方那个黄袍道士抓着一大把黄豆似的物件,眨巴着眼睛,愣是没好意思撒出去。
准备一跃而起大开杀戒的姜瑾,也讪笑着捋着胡须缩回了瓦檐上,低眉躲过黄兴德幸灾乐祸的眼神……
那些奇人异士,也被他这一通狂喷,给喷人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敬意了,不少人都悄咪咪的找到身畔的司天卫,小声问道:“那位大人是谁?他一直都这么桀骜不驯吗?”
被他们找到的司天卫,都一脸震惊之中混合着鄙视的表情看向他们:“刚来扬州不久吧?连扬州之虎王老虎都不认得?”
前方搏命的王文,自是听不到后方的蛐蛐咕咕。
‘这样下去不行!’
他在心头对自个儿说道,他手里的精钢银枪都抖得发烫了,可迎面而来的滚滚黑气还不见丝毫虚弱,再这么拖下去,就算他的体力还顶得住,府衙里边的火势也要顶不住了。
一旦府衙里边的火势彻底熄灭,再拖到太阳彻底下山……
乐子可就大了!
他当机立断,头也不回的张口呼喊道:“二狗,快给我弄个火药包过来!”
“来啦!”
徐二狗拉得老长的回应声飞速由远及近:“大哥,接着!”
王文微微一偏头,眼角的余光便望见一个面盆大的布包翻滚着朝自己飞了过来。
他腾出一只手来回手一掏,就将火药包给抄在了手中。
他单手持枪一边奋力挥枪,一边翻滚着打量手里的火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