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已毁。”
蚀抬头看着冯绣虎,声音中带着野兽的低鸣:“黑夜之神的根毕竟在西大陆,一时半会可能管不了你,但惊蛰郎就不一样了。”
“你屠尽他一座祠庙,又斩了他的神念,这梁子小不了。”
冯绣虎瞪大眼睛:“这叫什么话?跟他火并的明明是你。”
蚀讥笑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如果他真来找你要说法,你到时候就把我唤出来对峙,说不定他会给面子。”
冯绣虎沉默了——蚀说的分明是反话。
他还真不能把蚀搬出来挡枪,否则他无法解释蚀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只有藏在暗处的大虫才是原本那个高高在上的蚀神。
所以斩杀神念的不能是蚀,只能是他冯绣虎。
想通了这一点,冯绣虎便有了决断。
换个说法也叫破罐子破摔。
冯绣虎轻轻摩挲着手杖上的虎头:“反正都已经得罪了。”
蚀心有所感,察觉到冯绣虎体内的法力正在流转。
“你想做什么?”
冯绣虎舔了舔嘴唇:“大虫,我想好什么兵器最趁手了。”
“这么快就有决定了?”
蚀想劝他考虑清楚。
冯绣虎咧嘴笑道:“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
古典手杖开始散发出光彩,冯绣虎提起它在掌心打了个旋,然后一把握住。
手杖的形态出现变化,待光彩散尽,一长柄物件出现在冯绣虎手中。
蚀定睛看去,顿时大失所望——
只见此物握柄长而直,平平无奇;首端呈楔形,一头宽而利,一头窄而钝,更是毫无亮点。
说得那么多,它其实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长柄斧。
非要说哪里特殊的话——那就是整把斧子是通体红色的。
冯绣虎在手里掂量两下,觉得哪哪儿都合适,哪哪儿都趁手,心里欢喜得紧。
蚀脸色不太好看:“好端端一把神器,你给塑成这样?”
冯绣虎不觉哪里不好:“怎么?”
蚀没好气道:“到时候打起架来,你把这玩意儿掏出来,不得让人笑话死?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砍柴的。”
冯绣虎抱着斧子亲了一口:“你最后一句倒是没说错。”
他转头看向通灵神木:“我现在就是要砍柴。”
第451章自在城,归自在
对此,顺子和蚀都没有异议。
顺子觉得这才是他们唱诗班的作风——先砍他丫的,再抢他丫的。
蚀则是说道:“这么大棵树你也带不走,况且它还没长成,这时候砍了未免有些可惜。”
冯绣虎却摇了摇头:“我没打算带走它。”
他提着斧子走到大树当前,自言自语道:“修士之恶谷,百姓之福地。反正都已经得罪惊蛰郎了,也不差这棵树。”
冯绣虎举起了斧子,汹涌的法力倾泻而出,大衣翻飞舞动。
“一切都因它而起,不如把自在还给自在城。”
哗——
斧子横挥而出,劈出一道耀眼的赤红弧光。
通灵神木拦腰而断,轰然倒塌。
……
半晌后,冯绣虎和顺子站在园子里,望着前方燃起熊熊大火的高塔。
建造时为了赶时间,整座高塔几乎全采用的木质结构,导致它建得快,烧起来也快。
冯绣虎嘴里叼着烟,一只手杵着手杖,另一只手里把玩着打火机。
做事就要做绝,砍了树还不过瘾,为了不给神庙教会留念想,冯绣虎索性一把火将高塔连带着一块儿烧了。
此时已近黄昏,窜起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映得火红。
顺子看呆了,不禁喃喃感叹:“好漂亮,我记得小时候在滩涂上看到的火烧云也是这么漂亮。”
冯绣虎不置可否,他随手弹飞烟蒂,转身道:“走吧。”
二人走出园子大门,却被挡住了去路。
长街上密密麻麻跪满了百姓。
他们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跪着。
乍一看有些渗人。
见此一幕,冯绣虎沉下脸来:“怎么,天还没黑就急着给神庙教会守灵?”
这时候,为首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冲冯绣虎拱手点头:“我是自在城的镇长,这位……”
他本想称呼一句“先生”,以显得正式,可看到旁边的顺子后,到嘴又改成了:“这位……好汉,还未请教大名?”
冯绣虎冷笑一声:“瓦德拉乔。”
这次他学聪明了,直接跳过了“科纳特陈”。
这洋名字让镇长愣了两秒,但很快回神,解释道:“瓦德拉先生,你误会了,他们不是在跪修士和神官,而是跪你。”
“跪我也不行呀。”
冯绣虎感到莫名其妙:“我他媽还没死呢!”
镇长哭笑不得:“这是跪恩人,感谢你仗义出手。”
冯绣虎闻言沉默了。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在城的居民其实什么都明白。
没有邪祟闹灾,也没有驱邪作法,一切都是谎言,他们全都知道。
自在城是能见到灵体没错,但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这样,这里的人们早就司空见惯,又怎么会错认成邪祟?
只是因为这是神庙和教会说的,所以他们不敢开口,也不敢质疑,所以只能当起瞎子聋子哑巴,然后捡起神庙教会给出的荒唐理由来自我欺骗。
不骗自己的人全都死了。
片刻后,冯绣虎低声道:“以后这里不会有神庙教会了,好好过日子吧。”
“把粮食种起来,别再饿肚子了;热热闹闹的,也别回地底了。”
镇长试探问道:“田地荒废许久,重种粮食也需要时间,府衙倒是可以掏出一些存粮,但怕是撑不了太久,所以我打算派人去州府,请州府拨粮的同时,也将此间事由如实禀报……”
冯绣虎听出了他的顾虑,打断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人再拦着你们出城了。”
这句话声音不小,虽然早有些猜测,但听到冯绣虎亲口说出,街上的人群纷纷躁动起来。
镇长的脸上也情不自禁浮现出了欣喜,他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瓦德拉先生说得在理,我今天就派人连夜出发去州府。”
他语气一顿,咽下一口唾沫,小心观察起冯绣虎脸色:“只是这件事毕竟涉及到惊蛰庙和黑夜教会……”
镇长垂眸瞥了眼围墙边满地的尸体:“瓦德拉先生觉得我怎么说比较合适?”
冯绣虎这下明白了。
镇长有难处。
一想也是,一座祠庙和一座祷堂全死绝了,自在城背不起这个锅,惊蛰庙和黑夜教会如果非要拿自在城撒气,州府那边也拦不住。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冯绣虎把锅背起来,但别人刚出手帮了你就把人卖了,镇长才不好挑明,毕竟说出去不地道。
想明白这点,冯绣虎轻声一笑。
他拍了拍胸脯,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刚才记错了,我叫马二。”
又指了指顺子:“他叫叶三。”
“今天这事是我们兄弟俩做的,不管谁问起,都只管这样告诉他们。”
这番话足以表明态度。
镇长一把握住冯绣虎的手,激动道:“马二先生!”
冯绣虎抽手打断:“少套近乎。”
他领着顺子往前走去,不耐烦地喊道:“赶紧让路,别挡我前面。”
跪地的人群纷纷站起,从中间分出了一条走道,目送着二人沿街离去。
快走到汇合点时,顺子远远看到宋阿婆无助地站在街边,她看不清东西,只能迷茫地左顾右盼。
顺子赶紧上前拉住她:“阿婆,你怎么上来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阿婆紧紧抓着顺子的衣袖:“娃儿呀,发生什么了?我听见大家都往外跑,是不是邪祟来抓替身咧?我家大郎在哪呀,你叫他快些回来。”
顺子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阿婆,以后都没有邪祟了,也不用躲地窖了。”
宋阿婆一愣:“没有邪祟了……”
她忽然失声,嘴唇微微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没有了……”
宋阿婆脚下一软,竟是站立不稳往下倒去,顺子赶紧扶住了她。
只见宋阿婆悲恸不已,沙哑的声音几乎喊不出来:“可是大郎他——他怎么就没等到呀……”
“大郎呀,这苦日子到头了,你哪怕再多熬两三天……”
顺子胸口发闷,他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面庞,低声道:“原来阿婆不糊涂……”
哭声回荡在长街上。
冯绣虎站在街对面没有过去,他把这户的窗户给拆了——就是刚进城给他吃闭门羹这户。
忽然冯绣虎听见了马蹄哒哒声。
“娘!”
喊声划破安静的街道。
哭声一滞。
宋阿婆抓着顺子的衣服,转身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