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郑阿娟的故事
好一阵穿街走巷,几番迂回后,冯绣虎已不知他们具体到了县城的哪个方位。
他们最后在一户简陋的民居前停了下来。
女人说道:“就是这儿了,快进去。”
冯绣虎留了个心眼,警惕发问:“屋里有别人吗?”
“早没人了。”
女人催促:“先进去再说。”
顺子走到门边查看,发现挂着锁,正打算提脚踹门时,却被女人制止:“别闹出动静!小心惊醒周边住户——墙根有个狗洞,被草堆挡住了,从那里进。”
冯绣虎闪身上前,握住铜锁催动法力,两秒不到,铜锁便烂成了碎渣。
冯绣虎推门而入,招呼顺子:“进。”
待顺子背着女人进到院子,冯绣虎转身将门闭合,反手再把门闩插上。
“别进屋,去那边的草棚。”
女人指挥顺子:“把草棚地上的干草踢开,你会看到一扇木板门,下面是个地窖——咱们要躲进去。”
冯绣虎过去帮忙,三两下拨开干草,果然发现了入口。
他掀开木板,示意顺子带女人先下,他自己殿后,随意扒拉一些干草过来,然后爬进去把木板重新合上。
……
喀嚓。
黑暗中,冯绣虎擦燃了打火机。
他注意到顺子已经把女人放到了地上,便转头观察起周围环境。
此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些,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由陈腐气味和某种木质香气混杂的味道,墙壁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桌面上摆着一盏带玻璃灯罩的煤油灯,角落里堆满了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物件的竹器。
冯绣虎走过去将煤油灯点亮,心里已经有了些推断:“这不是你家,但你很熟悉……所以大概率是你某个亲戚家?”
回头看去,女人已经跪下,她额头手掌紧贴着地面:“回二爷的话,妾身名叫郑阿娟。”
“二爷”这个称呼,应该是她之前在巡捕房里听来的。
郑阿娟接着往下解释:“此地其实是妾身婶子的老宅,她家以前做的是生丝生意,二爷看到的那堆竹器,便是在地窖储存生丝所用的篾筏。”
冯绣虎好奇问道:“那怎么又废弃不用了?你家婶子年纪大了,退休了?”
“年纪大?”
郑阿娟疑惑地抬起头来:“二爷是否听岔了,婶子与妾身乃是妯娌之亲,是我家小叔的发妻,怎么会年纪大?”
冯绣虎恍然,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此婶子非彼婶子,郑阿娟嘴里的婶子,指的是她老公的弟弟的老婆。
冯绣虎冲她扬扬下巴:“没事,你接着说,你婶子怎么了?”
“她死了。”
郑阿娟回道:“婶子命薄福浅,已于数年前那场大疫中亡故,我家小叔思念亡妻,便未将这座老宅转售,一直留到了现在,只是每月过来打扫一番。”
冯绣虎微微点头,进门时他就注意到了,门上只有薄薄一层灰尘,确实不像久无人气的样子。
证明郑阿娟没说谎。
冯绣虎看着她的眼睛:“所以这里很安全——至少暂时是这样。”
郑阿娟又磕了下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妾身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多给二爷磕几个响头,但求二爷明日送我出城,好教妾身与家里那口子团聚。”
冯绣虎在椅子上坐下来,凑到煤油灯前点起一支烟。
他翘起二郎腿,吐出烟柱后悠悠开口:“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趁现在有时间,你先给我讲讲,巡捕到底想从你嘴里撬出些什么?”
从救出郑阿娟后,冯绣虎心里就有了这个疑惑。
巡捕无非求财,如果郑阿娟真有,也早被搜刮干净了——她也没什么姿色,披头散发的样子甚至有些丑陋,那巡捕们对她的凌辱就显得不那么合理了。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这是拷问的一部分。
问题在于,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女人嘴里,能拷问出什么来?
这个话题像是触及到了郑阿娟的伤心事,她当即流下泪来,带着哭腔说道:“二爷既想知道,妾身便知无不言。”
“妾身原是浆罗溪本地人氏,后嫁去青坊镇,与我家男人结了姻缘,自此便操持起染坊生意。”
“我家小叔也在坊中帮工,常年运送染料来往于青坊镇和浆罗溪之间,一来二去便认识了婶子,后将婶子娶回家中。”
“后来婶子亡故,小叔也并未再娶,只是人变得沉默寡言许多,不喜与人来往,但坊中的活计却未曾放下。”
“半月前,小叔又随数名伙计运染料来浆罗溪,可四日后他们回来时,却只见伙计不见小叔。”
“我家男人询问后得知,原来他们离开的那天傍晚,正待扎营夜宿时,小叔忽然发觉忘带婶子老宅的钥匙,便与伙计吩咐,说连夜回青坊镇拿取,次日再赶上他们。”
“却未曾想,竟是一去不回。”
郑阿娟泪湿满襟,她提起残破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小叔不知所踪,我与我家男人领坊中伙计沿路找寻,却始终未果。起初还怀疑是被豺狼虎豹叼了去——可若是野兽,岂会不留下血迹脚印?”
“小叔生死未卜,我们不敢再耽搁,便赶紧来到浆罗溪报案,未曾想——”
说到此处,郑阿娟咬牙切齿:“我家男人与巡捕支应时,马四海正巧走过,我分明瞥间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那玉佩乃婶子遗物,我家小叔穿了红绳时刻佩戴,从未离身,我绝不可能认错!”
“我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便未声张,待和我家男人离了巡捕房,才将发现告知。”
“巡捕房的德性我们岂会不知?要不是心急如焚走投无路,也不会去求他们查案——而那不要脸的巡捕,竟说我家小叔是遭了匪寇,无从查起!”
“但既然发现了此事与马四海有关,我与我家男人便不再去巡捕房露面,而是暗中跟踪起马四海,看是否能从他身上找到线索。”
“结果还真被我们瞧见了巡捕房的龌龊行径。”
郑阿娟抬头看向冯绣虎,脸色苍白:“他们在周边乡镇的路上埋伏,在晚上专挑落单的路人劫杀,先搜刮完钱财,再把尸体装进染桶,最后……”
“……运进了彩衣庙。”
PS:在359章,马四海亲口说过浆罗溪周边并无匪患。还是三更。
第362章拷问的缘由
“彩衣庙不是管织布的吗?”
冯绣虎看向顺子:“怎么还抢殡仪馆的活?”
这个问题顺子也答不上来,于是把目光投向郑阿娟:“照你的说法,这种事巡捕房干的已不是一次两次。但我没想明白,如果只为求财,巡捕房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害人——我是说,多收两轮生意人的城门税,说不定都比抢落单乡人身上的钱来得多。”
“吃力不讨好。”
冯绣虎也反应了过来,相比起收城门税的轻松,剪径劫道这个来钱途径的付出实在太大了,尤其是还要背上杀人的罪名。
郑阿娟摇头道:“其中缘由妾身也不知晓,线索就断在这里……因为我们被发现了。”
“那晚我们亲眼目睹巡捕司杀人害命后,便一路尾随至彩衣庙……”
“等等。”
冯绣虎抬手打断:“你这说法有问题。”
“晚上城门会关,巡捕进城自然没问题,可你和你男人又是怎么跟进来的?”
郑阿娟听出了冯绣虎语气中的怀疑,急道:“二爷有所不知,自从那年彩衣婆婆赐下朱鳞锦后,为了不负神恩,彩衣庙便迁至了城外,日夜为死于大疫的亡者祈福——所以我们压根儿就没有进城。”
冯绣虎这才了然,点头道:“继续,然后呢?”
郑阿娟凄惨一笑:“便没有然后了。”
“我们跟至彩衣庙,发现巡捕驱赶马车从后门进入,但门口有司礼值守,我们进不去了,遂沿外墙徘徊,想再探是否有别的线索。”
“神庙乃庄严之地,我与我家男人晓得轻重,万不敢被人发现,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确保不闹出任何响动。”
“可行至一片竹林时,忽听墙内有人喝问:‘谁在外面?’紧接着便有许多脚步声朝我们快速靠近。”
“现今想来,妾身仍不知是如何被发现的,但在当时却顾不得那么多,我只知女人定是跑不过男人,情急之下便让我家男人先跑,好教他去外地寻公道,自己则留下来拖延。”
听到这里,冯绣虎已经大致理清了脉络。
他用手指轻敲桌面,思忖了片刻:“你反应很快,当看到巡捕进彩衣庙后,就明白了这件事牵扯太广,神庙,巡捕房,甚至是县衙门——你想要的公道在浆罗溪是肯定讨不到了,所以才让你男人往远的城市跑。”
“而巡捕拷问你的目的就是……想知道你男人的下落?”
郑阿娟点头:“二爷慧眼。”
冯绣虎好奇问道:“所以你男人到底去哪儿了?”
郑阿娟表情犹豫,陷入了沉默。
冯绣虎摆摆手:“不想说算了,我也没打算掺和,明天送你出城只是顺手,然后就我走我的路,你找你的男人。”
郑阿娟又给冯绣虎磕了一个:“是妾身拎不清了,不敢瞒二爷,我家男人去的是帆城。”
冯绣虎眼皮一跳,郑阿娟却未察觉。
她自顾自往下说道:“浆罗溪其实距离州府千屿城更近,那些巡捕也是这样猜想的。”
“但我却犹觉不妥,毕竟难说府衙与县衙是否官官相护,况且千屿城尚有彩衣观庙,我家男人若是去了,指不定就是自投罗网。”
“所以我特地嘱咐他往帆城跑,帆城虽然远些,但两天便也到了。不仅如此,帆城乃大国公属地,所以县衙门的手伸不到那里去,同时帆城也只有风雨庙。”
“而更重要的是。”
郑阿娟抬起头来,眼神笃定:“与其找府衙申冤,不如直接把事情闹大——请大国公来主持公道。”
冯绣虎沉默了一会儿:“大国公根本就不在帆城。”
这话好似一盆冷水浇下,郑阿娟怔在了原地。
冯绣虎问:“你男人是多久去的?”
郑阿娟赶紧作答:“算算时间,已有五日之久。”
五天,如果郑阿娟的老公真把事情办成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回来了。
冯绣虎突然明白了——难怪白天进城时,巡捕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掀车帘查看,原来是在找人。
但目前来看,郑阿娟的老公还没回来。
冯绣虎和顺子对视了一眼,两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如果鲛人来犯那天她男人就在帆城的话……
见二人沉默,郑阿娟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慌:“二爷,大国公为何不在帆城?”
“不知道,我跟他不熟。”
冯绣虎烦躁地把烟蒂踩灭:“受伤了就早点休息,别他媽问东问西。”
……
次日。
待天色大亮,冯绣虎从行李箱里换了身衣服,推开木板从地窖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