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绣虎指着街道对面的黄包车:“我这就去包一辆给你看看。”
“哎不是。”
冯绣虎刚收回目光,又立马转回了头。
定睛看去,对面路沿上那个冲自己傻笑点头的车夫——不是那车夫又是谁?
“好呀,你还敢来!”
冯绣虎撸起袖子气冲冲走了过去,顺子赶紧跟上。
见冯绣虎过来,车夫也立刻起身,冲冯绣虎拱手作揖:“班长老爷,别来无恙呀。”
冯绣虎冷笑:“你不也没死么?”
车夫还是赔笑:“托您的福,大难不死。”
顺子在旁边拽了拽冯绣虎的袖子。
冯绣虎转头,发现顺子正指着车斗示意。
定睛看去,冯绣虎瞳孔微缩。
车斗里横着一样他格外眼熟的东西——那幅《神引破浪图》。
此时冯绣虎如何不知?这幅画可不简单,淹没港口区的汪洋就是从它这儿来的。
只是不同的是,此时画卷中既无帆船亦无波涛,只剩下平静的海面。
要不是画框没变,冯绣虎差点就认不出来。
他看向车夫的眼神变得凝重:“什么路数?”
车夫拱手笑道:“听说班长老爷要出远门,我寻思定要用车,这不上赶着来找生意么?”
冯绣虎冷笑:“我这趟路途可不近,你拉得动么?”
车夫连连点头:“且把心放宽,再远也跑得。”
冯绣虎感到狐疑,眼前的车夫分明就是带着目的来的,遂试探道:“那车费怎么算?”
车夫搓了搓手,带着商量的语气:“不收金柱子也不收银盘子,只想找班长老爷讨要一物。”
冯绣虎心生警惕:“先说来听听。”
车夫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一本博物手札,差不多这么大,牛皮封面的,上面只写了作者的名字,叫康斯特。”
冯绣虎有印象,但面色古怪:“你怎么东西知道在我这儿?”
车夫赔笑道:“它是我一位好友的遗物,我来帆城就是为了寻它。”
“其实我一直知道手札被教会收藏在工厂区圣堂,但我的身份比较敏感,不便跟教会起冲突,所以既不能偷也不能抢,只好想别的办法。”
“于是我这不就来巴结你了么?只是后来咱们好像有些误会,处得不怎么样……”
“再后来,我听说你把圣堂给洗劫了……”
冯绣虎不干了:“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洗劫?”
车夫轻轻掌嘴:“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冯绣虎使唤顺子:“东西在书房,你去拿来。”
然后对车夫说:“这生意能做,但你得给我交个底。”
车夫笑吟吟点头:“路上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慢慢说。”
顺子拿来了手札,冯绣虎将其交到车夫手里。
车夫揣进怀中,抬起车杆:“班长老爷,上座吧。”
看着被《神引破浪图》几乎占满的车斗,冯绣虎啧着牙花:“你这也坐不下呀。”
车夫催促道:“你不上来怎么知道坐不下?”
冯绣虎心有所悟,试着踩上车板,眼前景象顿时变化——竟一步踏入了宽敞的马车车厢。
“我就知道那天没看错!”
冯绣虎一拍大腿,从窗户探出头来:“顺子,看清了没?”
顺子正揉着眼睛,跟着送出来的细腰儿等人俱是目瞪口呆。
冯绣虎兴奋地冲车夫大喊:“你这车是变形金刚呀!”
车夫笑而不语,只是催促顺子:“顺子老爷,再耽搁太阳可就要落山了。”
顺子回过神,赶紧把二人的行李搬了上来。
细腰儿终是忍不住扑到了车辕上,哭喊道:“老爷,你行行好!就带上奴家吧!”
冯绣虎一把掀开车帘:“阮小曼!”
被直呼大名的细腰儿哭声一滞,下意识抬头看去,迎上了冯绣虎的目光。
“活出个人样来。”
冯绣虎轻声说道。
细腰儿浑身一震,眼泪依旧忍不住往下淌着,却捂着嘴慢慢退开了。
冯绣虎放下帘子:“走吧。”
“驾!”
车夫一挥鞭子,马车动了起来。
“班长老爷,咱们去哪儿?”
隔着帘子,车夫问话了。
“去哪儿?”
冯绣虎喃喃自语。
顺子也看过来:“大哥,咱们去哪儿?”
冯绣虎舔舔嘴唇:“对呀,咱们去哪儿?”
这最后一句却是对蚀问的。
脑海中响起蚀带着低鸣的回应。
“太京。”
冯绣虎高声说道:“就去太京!”
车夫的笑声传来:“嚯,那可真够远的。”
冯绣虎畅快地大笑起来。
“不怕远,我只怕没有路。”
……
有道是——
一朝魂渡失乡关,两缕残身落帆城。
先识教会逞凶戾,再请神庙斗蛮横。
此间荒唐难尽述,诸君听来皆义愤。
街巷奔波全贱骨,朱门觥筹满豪绅。
迷雾祈得仁智慧,风雨求来美善真。
仁义不施无慧者,善心难顾真穷人。
虎啸挣破不公锁,狂徒踹开不平门!
拨散风雨驱走雾,路遥始见新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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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雨,迷雾,还有路】,完。
PS:完结撒花~开玩笑的。
冯老爷接下来的路会更加光怪陆离,帆城只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并且相对“单纯”,因为这里的信仰是单一的。而随着冯老爷离开帆城,他将看到一个更加混乱荒诞的世界。
最后,求读者老爷们把这本书安利给全世界的书虫。
第352章学士方有六
马车行驶在大路上,摇摇晃晃。
经过一夜的休整,冯绣虎一扫疲态,精神焕发。
趁着天色正好,便把车帘挂上,一边欣赏远景,一边跟车夫攀谈起来。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方有六,名字不上台面,见笑了。”
冯绣虎想了想:“家里排行老六?”
车夫竖起大拇指,捧道:“冯老爷好眼力。”
冯绣虎咧嘴一笑:“我还以为秘法学院出来的都是文化人,怎么取这么个名儿?”
方有六没作隐瞒,顺着话茬说了下去:“学院的学生大都来自天南地北——谁刚出生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文化人了?”
冯绣虎点点头,觉得方有六说得在理。
他打量着方有六的背影:“你到底是个什么道行?”
“道行?”
方有六莞尔一笑:“我们没这个叫法,我们叫学位——但说到底也差不多。”
“学院里,从低到高分别是学徒、求知者、博物学士、远行大学士、法则教授、院长。”
“我现在是博物学士,正在准备晋升远行大学士。”
冯绣虎略微细品,发觉和教会神庙的职位能对上,所谓博物学士,对应的正是主教和高功。
“和康斯特一样?”
冯绣虎还记得,那本手札上,作者就自称博物学士,原来这不仅是个名号。
“嗯……”
方有六点了点头:“康斯特与我是亦师亦友的伙伴,在求学的道路上他使我受益良多。他准备晋升远行大学士时,我才刚刚成为博物学士,本以为未来我们会继续同行,却没想到他死在了游历的途中。”
“他怎么死的?”
冯绣虎问。
方有六释然一笑:“大概率是教会吧。”
他转过头,看向立在角落里的《神引破浪图》:“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康斯特那次游历还带着额外的任务——把它借给迷雾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