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绣虎说他只喝速溶的,可惜这年代还没有这玩意儿,所以只能遗憾地拒绝。
期间熊桂媛也来找过冯绣虎一次。
她居然也是来说情的,只是看起来不太情愿。
那天府衙官员参与祷告引起的连锁反应终于初见端倪。
已经有不少上城的贵人主动表示愿意入教。
而更多的人,则更在意冯绣虎的动作。
上次冯绣虎动的是官员,下一次是不是就该轮到贵人们了?
冯绣虎和熊桂媛有交情,这事在上城不算什么大秘密,于是许多人就把关系托到了熊桂媛这里。
他们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敢提让冯绣虎放他们一马,只说愿意主动入教,权当攀个交情,但求冯绣虎别用“特殊手段”,更别动他们的妻儿老小。
熊桂媛没好气道:“照这样下去,等周五下午,我是不是也得去大座堂候着了?”
冯绣虎让她别去:“你有我这层关系,不去也没人敢说你什么,但这件事能不掺和就别掺和,神庙只是现在不管,不代表以后不会管,到时候真打起来,小心再把你牵连了。”
熊桂媛扬着下巴点头,看似傲气,其实她心里很满意冯绣虎的答复——这才是拿她当自己人的态度。
虽说没什么大事,但冯绣虎心里却有盼头。
他在盼望着加入代行者的任命下来。
因为昨天顺子突然接到了神卫军的调令,他所率领的小队,将前往飞泉坳进行驻军轮换。
倒没有人故意针对顺子,纯属是受了卡琉斯的“牵连”。
前文有提,顺子虽然在工厂区上职,但因为卡琉斯想留住和冯绣虎的交情,也方便关照顺子,所以顺子依然隶属于卡琉斯的麾下,而不是驻守圣堂的拜恩侍卫长。
此次进行驻军轮换,被轮换的就是如今已经成为侍卫长的卡琉斯的所属军伍。
所以顺子也连带着被轮换了过去。
俩兄弟都没出过帆城,谁也没想到头一次出去的居然是顺子。
顺子很舍不得冯绣虎,冯绣虎也是,但他没有太过矫情。
因为冯绣虎知道,等加入代行者的任命一下来,顺子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于是他主动安慰顺子:“就当去公费旅游了,沿途看到什么稀奇事,记得回来给哥哥讲。”
顺子一走,再加上一个不搭话的顾芝俪,这个家顿时就冷清了不少。
于是冯绣虎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只剩下修行。
虽然蚀说他不是天才,但得益于这副原始神的身躯,他的进步依然显著。
冯绣虎隐隐已经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了突破的门槛。
除了修炼以外,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到下城区的白石墙上面,看着下方修筑阶梯的底城人挥洒汗水,常常一待就是一下午。
阶梯已经快要修通了,有时冯绣虎挥手朝下面阶梯上的人打招呼,鸮人们就会笑着给他回应,双方距离相隔不远,甚至有种再高一点点就能牵住手的幻觉。
望着远处的滩涂,冯绣虎又想起了灰先生。
这只大耗子让冯绣虎颇有好感。
风雨娘娘,迷雾之神,七彩鳞,三位真神斗法。
可以预见的,帆城即将迎来一场大混乱,而且就在灰先生的家门口。
冯绣虎觉得有必要给他也提个醒。
可在这之前,冯绣虎被另一件事给耽搁了。
这一天,是科纳特陈的葬礼,冯绣虎作为他曾经的隶下神甫,被要求送他最后一程。
冯绣虎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科纳特陈已经被教会内部处死了。
PS:科纳特陈的葬礼很有异域特色。
第299章黑旗后裔的葬礼
破晓时分。
稀薄的晨雾弥漫在大座堂的殿前广场上,雾气与神官袍接触氤开,变成了不易察觉的露水。
阳光未能突破铅灰色的雾霭,庄严的大座堂前,神官们三三两两聚集,在肃穆的气氛里低声交谈,这一幕仿佛定格成一张黑白相片。
冯绣虎久违地穿上了神甫袍,并见到了许久未曾见到的尤克胡。
今天这场葬礼由尤克胡负责主持。
作为曾经的同僚,尤克胡和科纳特陈有过默契的合作,也在蒙冤后对科纳特陈产生过怨恨,但这些情绪都不适合在今天表现出来。
这是对逝者基本的尊敬。
“他的灵体已经被放逐到了迷雾之地,等待随时间消散。”
等候期间,尤克胡跟冯绣虎低声闲聊起来。
“但科纳特陈毕竟是主教,所以需要一场体面的告别。”
冯绣虎看看周围,人群中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
像萨鲁陶、米勒曹、加姆周这类本就曾属于科纳特陈隶下的神甫全部到齐,其余人虽然不认识,但都有着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洋人。
“我怎么没看到老师?”
冯绣虎问道。
尤克胡摇摇头:“瓦德拉长老不出席,不仅是他,托弗森大主教也不会到场。”
“因为从教会的角度出发,科纳特陈终究还是罪人。”
“所以科纳特陈不被允许以神职人员的身份下葬,更不被允许以主教的规格举行葬礼。”
冯绣虎疑惑了:“那今天……”
尤克胡解释道:“今天的葬礼将按照奥兹玛帝国的习俗举行——除去神官的身份,科纳特陈依然是勇敢的奥兹玛人,是骄傲的黑旗后裔。”
冯绣虎恍然大悟。
他对奥兹玛帝国的了解不多,只从迈克那里听说了只言片语。
比如它是西大陆五大帝国中拥有最多沿海区域的国家,又比如那里曾经是海盗最猖獗的地区,至今还保留着许多海盗时期遗留下来的习俗。
思索间,大座堂厚重的门扉缓缓开启。
聚集在广场上的神官们纷纷将中间的道路让开,在两旁肃穆站立,向门后投去注目礼。
冯绣虎顺着看去。
六名执事扛着一具船型棺材从门洞里走出。
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阶梯一步步走下来,然后从分立两侧的人群中穿过,继续走向前方。
路过身边时,冯绣虎低头看去。
船棺没有盖子,面容宁静安详的科纳特陈躺在里面,他的主教袍被扒去,但双臂依然以叉臂礼的姿势交叠在胸前,全身上下被一张渔网紧紧包裹,最外面则用银质锁链缠绕。
人群随着船棺前行。
冯绣虎走在尤克胡身边:“我们这是去哪儿?”
“码头。”
尤克胡低声回道。
……
清晨的街道上人不多,零星的人影见到这边的神官队伍,也自觉地远远避开。
一路走了良久,终于抵达了港口区的海边。
执事们将船棺放下,所有人都看向了负责主持葬礼的尤克胡。
该他出场了。
尤克胡表情平静地迈步上前。
他伸出手,右边的执事恭敬递来破旧的帆布,左边的执事双手捧起一罐红色染料。
尤克胡用帆布沾染染料,在船首处画下了奥兹玛帝国的标志。
冯绣虎打量了几眼,辨认出那应该是一盏雾灯的形状。
画完了帝国徽记,本该继续进行下一步的尤克胡却犹豫了一下。
片刻后,他再次落笔,在空余处画下了代表迷雾教会的船舵徽饰。
在场神官们都看见了他这个举动,有人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选择了闭嘴。
等最后一笔画完,尤克胡将破旧帆布扔在科纳特陈胸前,他交叉双臂行礼:“愿迷雾施舍最后的仁慈,指引你归乡的方向。”
众神官齐齐行礼:“赞美迷雾。”
先前的两名执事默默退去,又两名执事捧着容器上前。
从容器里,尤克胡左手抓起一把铁屑,右手抓起一把硫磺,然后举在半空,将两种东西尽数洒落在科纳特陈身上。
他闭上眼,用低沉的声音开口:“黑旗的后裔,但愿你在大海的深渊仍能嗅到鲜血和火药的味道。”
随着这句话落下,神官众走出几名上了年纪的老洋人,他们齐声唱起了冯绣虎未曾听过的异域歌谣。
他们刻意沙哑的唱腔就像老水手压抑的咳嗽声,却有着别样的风韵。
“让风暴收下你的肺,”
“让深渊取走你的眼,”
“让浓雾留住你的魂,”
“让大海喝干你的血。”
“嘿嚯!让染血的船舵自己转,”
“戴好最后一枚生锈的锚尖。”
“快来,分发鲨鱼齿项链!”
“快来,清点珍珠的账单!”
“嘿嚯!让染血的船舵自己转,”
“戴好最后一枚生锈的锚尖。”
“去吧,把遗嘱写上船帆!”
“去吧,用腿骨丈量深渊!”
歌声中,最后两名执事撬开木桶,将琥珀色的酒液倾倒下去,酒水打湿了科纳特陈的衣服,也在船棺底部积起深度。
六名执事再次上前,齐心协力将船棺推入水中。
尤克胡擦燃了火柴。
“去吧,科纳特,回归大海的怀抱……你的名字将永远刻在龙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