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李承乾望向了庆帝。
看着李承乾那他的略带戏谑的目光,庆帝眉头一皱,心中无名火起,有一想要把自己这个儿子砸死的冲动,不过,他终究是皇帝,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承乾,你怎么说?”
“都察院,风闻奏事?”李承乾笑了笑,坐在轮椅上对庆帝微微俯身,“启奏父皇,儿臣一直觉得都察院风闻奏事就是扯蛋,听了风就是雨,什么屁事儿都拿到朝堂上来说,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谁也没想到李承乾不但没有自辩,而是直接将一巴掌呼到了都察院的脸上。
在场的都察院官员自然不干了,当下便有一人站了出来。
“殿下,都察院有监察百官之责,但官小位卑,无刑部之权,风闻奏事,乃朝庭广开言路的善政,我监察院更是禀持正道,为天下百姓发声,何言扯蛋,何言胡说八道?更何况李铭传之奏,乃是殿下今日在这宴中的失仪之举,亦非风闻奏事。”
“赖御史啊。”看到站出来的赖名成,李承乾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风闻奏事是林相说的,你去问他,不要问我。”
“呃……”林若甫嘴角一抽,心中暗骂,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怎么就被你们两个给缠上了。
正要开口之时,庆帝阴沉的声音再次传来,“承乾,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李铭传弹劾你,你可要自辩?”
“我和李铭传并不认识,连话都没有说过,他凭什么说我放荡不羁,凭什么又觉得今天这大宴之上,我和陈院长说两名话就是失仪呢?简直扯蛋。”
“哦,这么说,你是认为他污蔑你这个太子喽?”
“污蔑也谈不上,说不定这就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直臣呢,平常听外面传我的谣言,对我就有了偏见,今天又看到大庆太子在堂上扯几句不正经的笑话,扯了几句闲篇,偏见愈深,心底的正义之气勃发,当庭弹劾,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李承乾看了一眼李铭传道,“儿臣一直认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李铭传对儿臣不了解,那不如让他多了解了解。”
“多了解了解?”庆帝眯起眼睛,“如何了解。”
“父皇您也知道,我这个人喜欢清静,我那东宫也跟着清静,连个能管事的人都没有,不若就让这位李御史到东宫来做个詹事,想来,一定会加深我们之间的了解的。”
“嗯?”庆帝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不仅仅是庆帝,殿中众人亦都十分的意外。
这个太子,还真是行事出人预料啊!
东宫詹事,也就是东宫的大管家,是太子的心腹之人。
只要太子不出事,未来的前任肯定是一片光明的。
只是现在这个太子……
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李铭传,你觉得呢?”
“臣,臣……”
李铭传的心情仿佛是做了个过山车似的,自从冲出来,跪倒在地上,以极大的勇气说出那一番话来之后,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散了,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时刻的到来
谁想到,峰回路转。
太子竟然让他到东宫去做詹事。
这……
这可和计划中的不一样啊。
家里的毒药都准备好了,你给我来这一出?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听到庆帝的话,他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后,你看呢?”
“嗯?啊……”
皇后本是一脸木然,此时仿佛骤然之间惊醒,先是看了地上跪着的李铭传一眼,又看了看李承乾,微微点头道,“东宫的确需要一个管事的人了,既然承乾提了,我想,应该不会有错的。”
“嗯,那就这样吧。”庆帝点了点头,“御史李铭传,迁东宫詹事,就这样吧。”
说完,目光又落在群臣之上,扫视了一眼,一脸索然无味,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这就走了,看来这饭也吃不成了,没意思。”看着他的背影,李承乾低声的嘀咕了一句,抬起手招了招,对还趴在地上的李铭传道,“别跪了,起来吧,推我回去。”
随后,望向皇后,双手抬起行了一礼,“母后,儿臣告退。”
“承乾……!”
皇后面色苍白,看着李承乾,嘴角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只能眼睁睁站起身的李铭传,一脸苍白,脚步虚浮的走到李承乾的身后,在李承乾的示意下,侍推着他离开了座位。
他现在心里很乱,晕乎乎的。
“咳咳!”
就在李承乾的轮椅路过二皇子的身边时,他忽然又捂着嘴咳了起来,轮椅也停了下来
“呼……”连咳了数声,李承乾似乎缓了过来,抬起头望向二皇子李承泽,开口道,“二哥啊——”
见到李承乾停下,二皇子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对于自家这个太子弟弟,他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忌惮。
有些放松下来的群臣,再次将目光望了过来。
原本以为大戏已经结束了,难道还有一场大戏?
看着李承泽如临大敌的样子,李承乾笑了起来,“二哥啊,父皇让我给你带句话。”
“请太子赐教!”
李承泽小心翼翼的道,心中警惕到了极点,也疑惑到了极点,什么时候,父皇要让他来带话了。
“太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这……!”
太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李承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太子竟然会当着如此多的朝臣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说是庆帝让他带的话!
一时之间,竟然愣在当场。
不仅是他愣了,长公主、陈萍萍、林若甫、范建也都愣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重臣又怎么会不知道,庆帝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会让李承乾带这样的话,可李承乾就当敢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庆帝扣屎盆子,这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吧?
而一众朝臣则是一片哗然。
原本寂静的殿中,又变的嘈杂起来。
瞪着眼,张着嘴,生动的演绎着目瞪口呆这个成语的终极奥义。
待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铭传已经推着李承乾离开了大殿。
只余下一殿风中凌乱的众人。
第44章 思退
夜,月色朦胧,如薄纱般的笼罩天地。
大殿之外,郭保坤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推着李承乾的轮椅走了出来,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还有一丝好奇,问道,“殿下,您这是……?”
从李承乾进入大殿到离开,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这殿中的元日大宴就结束了?
这也太快了吧?
还是在太子身体不适,突然离开?
“这位是监察院的李铭传,不过现在是东宫詹事了,李铭传,这是我的侍读郭保坤,天资聪颖,有良将之姿。”
“啊,这个,太子过奖了。”一句良将之姿,郭保坤很开心,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被殿外冷风激的彻底清醒过来的李铭传也有点懵。
什么?
良将之姿?
不是说有惊世智慧的吗?
“好了,回去吧。”李承乾打断郭保坤的话,“今天晚上有很多人都睡不着觉了。”
“是!”
郭保坤果断的闭上了嘴,跟在李承乾身边这么长时间,对于这位古怪太子的性格他也算是有些了解了,当他不想自己说话的时候,再说,就是自讨没趣了。
东宫
比起前几个月,现在安静的有些可怕。
自从李承乾受伤之后,东宫的气氛也随之一变,无论是大小内侍、宫女,还是卫士,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声音都要轻了许多,仿佛生怕弄出什么声响便会触怒那位腿部有疾的太子一般。
整个东宫之中,除了那位不良于行的太子之外,也只有郭保坤、秦元、归子田和毛齐五一切正常。
郭保坤就是个没脑子的,一向以李承乾马首是瞻,归子田埋头于自己的研究,对于李承乾似乎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对其他事情并不在意,至于秦业,可以说是两者兼而有之,在李承乾身边,他代表的是秦家,无论李承乾将来如何,他都已经和李承乾绑定了,并且对李承乾似乎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
这几个人并没有因为李承乾受伤而受到什么影响。
李铭传将李承乾推入东宫,李承乾便让郭保坤带他初步熟悉一下,明天准时来上工,便将两人打发走了,自己操纵着轮椅进入了寝宫。
自从太子受伤后,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打击,喜欢一个人呆在屋里,连贴身的侍女都不让进去伺候,他已经习惯了。
偌大的寝宫内,温暖如春,与室外的清冷相比,宛如两个世界。
李承乾长出了一口气,开始了自我批评。
“今天,有点小兴奋啊,有些忘形了!”
想到今天在大殿中的事情,李承乾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一个性格,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毒舌、还容易得意忘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他也有这么一点中山狼的意思。
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当然,他也是有得意理由的。
按下轮椅的机关,轮椅开始缓行至寝宫的秘室,关上密室大门,看着空荡荡的密室,他笑了笑,双手轻轻一撑,站了起来。
※※※
砰!
宫内,临湖殿
庆帝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哗啦啦的一阵碎裂之声,遍地狼藉。
几个太监、宫女小心翼翼的站殿内,大气都不敢一声,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响,便被拉下去直接打死。
陈萍萍和范建两人低眉垂目,小心肝也不停的颤抖着。
跟了庆帝这么久,他们很清楚,这位爷是真的破防了。
这么些年了,这位爷的面上仿佛戴了一层面具,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厚,他们已经很难分辨、揣测这位爷的心思了,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位爷真正的失态了。
但是今天,他们可以肯定,庆帝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