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她有过约定,我们互为人质。”
巫轻妤笑道,“黑锅跟着小十,而她跟着我。她在这里,说明黑锅在小十那里。”
陈棠心中微动:“小十呢?”
“祸斗说,她去过高岗,小十和黑锅,已经不在那里了。朱秀才也不见了。”
陈棠望向重峦叠嶂的阴山,心中不禁生出一缕担忧。新乡安全之后,陈实会前往何处?
如今阴阳两界融合,除了这里,还有何处是安全之地?
木车飞驰,小椴坐在车中,屁股下垫了个蒲团,打个哈欠,昏昏欲睡,索性缩了缩身子,靠到陈实的怀里。
黑锅缩小体型,跑在前面,时不时的现出真身,几步间奔跑到一座山头上,然后又跑下来,向前飞奔。
木车跟着它调整方向。
前方,黑锅放慢速度,木车也跟着慢了下来。
陈实抬头向车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败的村庄,村中已经没有了活人,一些鬼怪匍匐在阴影中,正在撕咬地上的尸体。
陈实拍醒小椴,两人从车中走下。木车立刻扑出,车轮转得飞快,闪电般抓起一只扑来的鬼怪,张开血盆大口塞入肚子里,随即扑向另一只鬼怪!
它凶恶异常,将其他鬼怪惊得慌忙逃走,突然木车一拍车帮,车上华盖咻的一声飞起,华盖张开,旋转,化作数亩大小,将这些鬼怪悉数收入伞中。
木车抓起伞柄,张开大嘴,把伞中的鬼怪抖落到自己的嘴巴里。
它打个饱嗝,将华盖插回自己身上。
陈实走入这个村庄,环顾四周,大声道:“还有人在吗?还有人活着吗?”
第406章 杀
第406章 杀
四周寂寂无声,只有黑锅跑过来的脚步声。
这时,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没有活人了,一个都没有了……”
陈实循声走过去,看到一株被连根拔起的紫藤。
紫藤的下面,一个衣衫褴褛的紫衣女子坐在泥土中,伤痕累累。
她是这个村庄的干娘,本体是一株紫藤,活了千百岁,久而久之通灵,在香火中修成神相,成为庇护这个村子的干娘。
只是如今,紫藤根茎已断,枝叶凋零,她命不久矣。
陈实来到跟前,看到四周有战斗留下的痕迹,想来鬼怪入侵时,这位干娘奋力厮杀,保护村民,但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这个村子。
陈实挖开泥土,将她的根茎放回原处,培上土。
紫衣女子摇头,气若游丝道:“我活不了啦,不用救我。我根茎已断,就算能活过来,也会因为没有人族的祭祀而渐渐消亡。天气越来越冷了,黑暗中,我也坚持不了多久。”
陈实蹲下身子,将她搀扶起来,让她靠在紫藤上。
陈实点燃一炷香,插在她的脚边,道:“道友,你还有何遗愿?”
紫衣女子木然的摇头:“没有了,我的子民都死了。我本是因为子民的祭祀而生,终将因为他们的故去而灭。”
陈实向她拜了拜,或许在好时节,这位干娘可以成为附近一带的神祇。可是如今,这里已经是无人之地了。
他站起身,向村外走去。
“我的那一炷香,或许可以让她多坚持一段时间。”陈实向身边的小椴道。
他们走出村庄,小椴拽了拽他的衣裳,向后指了指。
陈实回头看去,紫藤下,那紫衣女子伸出手指,掐灭了身前的那炷香。
陈实怔住,没有为她再点燃一炷香。
哀莫大于心死。
这位干娘的子民都死了,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陈实和小椴登上木车,远处,几只鬼怪鬼鬼祟祟的向这边望来,黑锅追过去,鬼怪慌忙逃窜。这时,远处传来怒喝声:“狗!狗!谁家养的狗。”
黑锅跑回来,冲着陈实汪汪两声。
陈实下车,示意小椴留在车上,跟着黑锅走了过去。
一只牧鬼正在约束那几只鬼怪,见到他来了,怒气冲冲道:“你是何方神圣?好大胆子,胆敢纵狗逞凶!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领地?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牲口?”
那牧鬼身躯高大,足有五六丈,背上挂着几个箩筐,筐里是几个小夜叉,正在烧香。
陈实目光扫过牧鬼身边的那几只鬼怪,与适才村里吃人的鬼怪一样,显然是这只牧鬼在此地放牧吃人。
“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这是谁家的牲口?”他面带和善笑容,询问道。
那只牧鬼听到他口吐鬼话,放下心来,道:“这是奉阳君家的牲口!你的狗吃了奉阳君家的牲口,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
陈实躬身道,“我这狗子一向凶恶,难以管教,看到这些牲口,还以为是野生的,没想到是家养的。不知奉阳君在何处?在下也好登门赔罪。”
那只牧鬼闻言,道:“你是修行之人罢?难怪如此彬彬有礼。奉阳君一向热情待客,见你如此知书达礼,必然不会怪罪。”
陈实道:“我在阳间时是状元。”
那只牧鬼恍然,笑道:“难怪,难怪。奉阳君就喜欢和读书人往来,前几日还有读书人前去拜访。我听闻奉阳君生前在阳间也是大人物,曾经考中探花,很有名气。”
陈实目光闪动:“这位奉阳君,姓什么?是哪年的探花?”
牧鬼道:“姓夏。至于是哪年的探花,就不清楚了。他老人家在两千多年前,便被封在此地了。这附近,广袤万里,都是奉阳君的领地。”
陈实笑道:“能否请阁下带我去见奉阳君?”
“有何不可?我失了牲口,也要回去交代,正好你帮我美言几句。”
那牧鬼带着剩下的几只鬼怪,沿着一条大江走去。陈实与他并肩而行,足不着地,落地时便一缕清风生出将他身形托起。
牧鬼则是两个大车轮,骨碌碌滚动。
木车驶来,载着小椴,好奇的打量这只牧鬼。
江面上飘荡着一艘艘独木舟,舟上是一个个马面阴差,各自提着天灵灯,四下捕捉亡魂。
他们的灯光照耀在鬼魂身上,鬼魂便会被摄起,落在船上。
也有满载着鬼魂的独木舟突然间加快速度驶去,消失无踪。
这条大江支流很多,阴差们沿着四通八达的支流深入各地,有时候阴差还会驾驭着独木舟飞起,前往其他地方接引鬼魂。独木舟所过之处,便见舟下自动生出一条小河,载着独木舟飘行很远。
许许多多鬼魂从四面八方走来,浑浑噩噩,应该是此次太阳熄灭事件中死难的人们,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到德江边,纷纷登上阴差的独木舟,或者被灯光所摄。
“活人!”
江面上的阴差纷纷注目,向陈实看来,面色古怪。
一个阴差道:“最近阴阳两界合并,阴间来了很多活人,见怪不怪了。”
他们继续忙活。
陈实收回目光,询问道:“这些阴差接引鬼魂,送往何处?”
“我听闻是送到阴曹地府。”
牧鬼道,“那些鬼魂就是地里的庄稼,总是平白无故的冒出来,收割一茬还有一茬。不过我听奉阳君说阴阳两界合并,今后这种庄稼就少了。割了这茬,就没有下一茬了。”
他说到这里,又有几只牧鬼撵着许多鬼怪走来,加入他们。
这些鬼怪不是甡甡,而是一种名叫螽兽的鬼怪,产肉很多,肉中蕴藏浓烈的阳气,对生活在阴间的鬼神来说,滋味极佳。
“司牧,你的螽兽怎么少了许多?”一只牧鬼问道。
陈实身边那只牧鬼无奈道:“被这位兄台的狗吃了。这位兄台的狗子好不吓人,身子这么一点儿,嘴巴一张,脑袋便跟小山一般大。我带他前去见奉阳君,让他赔个不是,我也好有个交代。”
其他牧鬼纷纷道:“奉阳君善待读书人,兄台前去,一定不会有事。”
陈实称谢,道:“你们放牧,经常放到村里去么?”
其中一只牧鬼道:“我们放牧都是放开这些螽兽,它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奉阳君也说了,这些落入阴间的人,多半活不久,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吃了也就吃了。”
路途中,他们又遇到一些空掉的村镇,里面已经没有了活人,应该是被吃光了。
不过陈实还看到有些村庄居然还有活人,这些村子供奉着红山娘娘。
“这里是拱州!”
他顿时醒悟适才他见到的那条忘川河,应该就是岷江!
只不过阴阳二界合并后,地理大改,他一时间没有认出。
他们从一片沼泽旁边经过,陈实放眼看去,只见沼泽中一望无际都是还魂莲,还有许许多多鬼魂行走在沼泽中,稍有不慎便会被鬼火点燃。
“这片莲田……”陈实怔住。
那只名叫司牧的牧鬼道:“这片莲田也是奉阳君的产业,产出还魂莲,此物可以壮大魂魄,延长寿命,久服魂魄强大。阴间适合种植还魂莲的地方不多,这片沼泽算是一块宝地。”
陈实神态漠然,道:“用魂魄来种植还魂莲,阴曹地府不过问么。”
“阴曹地府与奉阳君是一家人,我曾经见过地府来了鬼神,还要叫奉阳君叔祖父呢。”一只牧鬼笑道。
莲田上空,有体态庞大的鬼神藏在云气之中,正在酣睡,被他们的声音惊醒,翻过身,从云层中探出一颗脑袋,打量他们一眼,又翻身睡去。
司牧悄声笑道:“这个惫懒鬼前些年丢了很多还魂莲,被奉阳君狠狠责罚。据说还有黑色巨犬闯入莲田里,把他吓得半死,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偷吃还魂莲。为此,奉阳君抽了他一百多鞭。”
他说到这里,突然怔住,看了看陈实,又看了看黑锅,心道:“这人也带着一条黑狗。不过,没有这么巧吧?”
牧鬼们撵着螽兽,绕过莲田,向远处走去。
这时,那尊藏在云层中的鬼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惊叫一声,睁开眼睛,俯身向已经走远的陈实和黑锅看去。
“那小子,怎么这么像偷祖上还魂莲的小贼?不过,他身边的狗子不像。”
他又躺了回去,笑道,“那只黑色巨犬,实在太恐怖了,但这只是一条小狗。”
更多的牧鬼驱赶着螽走来,加入他们的队伍,牧鬼们打听,都笑道:“奉阳君善待读书人,你是状元,去赔个不是肯定没事。”
陈实称谢。
这时,一片山庄映入眼帘,山庄内宫阙井然有序,错落有致,哪怕是在阴间,也尽显江南的婉约风范。
很难想象,在如今已是末日的情况下,竟还有这样一个秀丽之地。
山庄四周,则是大大小小的鬼怪村落,居住着一尊尊鬼神,有着小夜叉伺候着,身躯往往高达百丈、几百丈,很是惊人。
陈实目光从这些鬼神身上扫过,这些鬼神实力非同小可,堪比炼神境、还虚境的高手。
他们注视着陈实、小椴和黑锅,目送他们来到山庄前。
司牧进去通报,陈实打量匾额,只见上面写着奉阳二字。
想来便是奉阳君这个称谓的来历。
过了片刻,只听一个熟悉的笑声传来:“陈实,陈师兄!界上界匆匆一别,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
陈实微微一怔,只见夏天杰从奉阳山庄中走出,身边还跟着几个修士,修为尽是不俗,应该是夏家的高手。他们是活人,修为境界,陈实一时看不出来。
夏天杰见到陈实,很是热情,笑道:“上次在界上界,你以李天青之名,指点我枪法,令我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