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笑道:“你们若是修不上去,尽管来找我。我助你们修上去!”
距离会试只剩下三天,这三天时间,小诸天中聚集了二三百人,都在辛勤修行之中。
众人难得遇到福地,在小诸天内修行,废寝忘食。
陈实也在小诸天内修炼,元婴在渐渐变大,如今已经像是个四五岁孩童。
元婴等身,是他修炼的极限,那时才可与魂魄相容,修成元神。
他这几日没有回家,陈棠也不以为意,每日继续上朝退朝,去户部公干,到傍晚才回。
到了第三天下午,陈实将众人请出小诸天,道:“诸君,寒窗苦读,冬练三九,夏练三暑,为的就是一场功名。明日,考场之上,预祝诸君金榜题名!”
二百多位举人纷纷躬身还礼,笑道:“若非陈解元栽培,我等只怕名落孙山,不知何时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此生不敢忘栽培之恩!”
陈实与他们分别,向陈府走去。
他路过成都街时,忽然只听一个声音笑道:“陈解元,留步。”
陈实听到这个声音,心神微震,停下脚步,循声看去。
他看到一个二十许岁的年轻公子站在成都街对面,与他隔着两丈宽的道路相望。
两人之间,是车水马龙的闹市。
那年轻公子背后跟着几人,其中有两位是熟悉面孔,分别是辅正阁的功曹参军事方昙和卫兮泽。
年轻公子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匀称,浑身上下看不出有多余的肌肉。
他肌肤白皙,五官恰到好处,鼻子英挺,不大不小,眼眸明亮,上下唇不厚不薄,耳垂丰满,胡须刮得很干净。
他眉心有一点红痣,不知是朱砂点的,还是天生的,头顶一顶紫金冠,将头发束起,发簪一朵红球为装饰,走路时红球一晃一晃的,煞是夺目。
他里面穿着白色长衣长裤,外面一袭红色夹袄,腰系绿色翡翠玉带,脚上一双登云靴,白色的底,黑色的面,用金丝绣金龙,银线绣云气,应是千锤百炼的符宝。
陈实看到这双靴子,便知道靴子内部,必有六丁六甲。
“公子?”
陈实继续向前走去,淡淡道,“我在凤凰岭上,杀了太平门满门之后,通过千里音讯符听到了你的声音。”
公子走在街对面的道路上,与他隔着人群,笑道:“我自入京以来,这些日子一直在闭关修行,也是今日出关。辅正阁中许多人知道我要来见你,都劝阻我,说阁下是个无法无天之徒,我不宜来见你。但我还是来了,我一定要亲自见一见久负盛名的孩秀才,一定要与阁下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两人的声音都是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对方耳中。
陈实道:“你如今见过了。伱可以回去了。”
公子看着前方的道路,诚挚万分道:“我以为,你我之间定有误会。陈解元,我深信你是胸怀大志之人,你出身于乡村,见识到了邪祟为祸乡野,见识到魔变下的众生的挣扎,同样也看到了官吏比邪祟更甚。这方天地如同囚笼,困顿了你我。我以为,你也有改天换地之心。”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侃侃而谈,总能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可是,在真王时代并不这样。真王时代,群魔授首,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病有所医。”
公子道,“那时,邪祟亦少,无法形成气候。可是这一切随着真王之死而变。这些年来,民众日渐疾苦,邪祟日渐猖獗,魔变如花开,遍地都是。朝野积弊已久,官不为民做主,而想着维持自己的统治地位,想着让自家子孙后代发达。大世家把持朝纲,小世家把持地方,读书人成为清流,只会侃侃而谈,大吹法螺。”
他怅然而叹:“我相信,你与我一样,见到这一幕也痛心疾首,见到百姓受苦,也感同身受。民众尚未来得及老,便死于邪祟之口,终于苛政之下,青壮志士无用武之地,朝堂之上满是清流。卖儿鬻女,幼无所长,瘟疫横行,病无所医。大明,已经腐朽了!”
公子转过脸,向陈实看来,目光热烈:“我想,你也与我一样,想改变这一切!你想革除腐朽,你想镇压群魔,你想掀翻造成人世疾苦的一切!你想重现真王时代的荣光!同样,这也是我所想!”
他激动道:“他们告诉我,不要来见你,他们说你是个顽固的人,邪恶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匪类。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和我是一类人!”
“你心怀大善,你被人误解,你有着改天换地之心而无处使力,你有着雄心壮志有着一身本领而无用武之地!陈解元,你我是同一类人,你我不是敌人!”
公子大声道:“你我应该联手,应该左右时局,应该拨乱反正,应该乱中取胜,应该改变这个世界,携手建造一个理想中的真王时代!”
他向陈实伸出手来,言辞切切:“陈解元,这世上理解你的人不多。你我不是陌路人。来,到这边来,助我一臂之力!”
方昙和卫兮泽被他的言语说得感动,忍不住眼圈泛红。
公子一番肺腑之言,同样也唤起了他们的共鸣。
陈实目视前方,淡淡道:“说完了?”
公子脸上诚挚的表情凝固下来。
陈实无视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道:“说完了,就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大考时我像宰小鸡儿一样宰了你。”
公子面色一沉,停下脚步,看着他越走越远。
第二日清晨,陈实早早醒来,陈棠没有去上朝,带着他洗漱,焚香,给爷爷陈寅都的灵位上香,又让陈实拜了拜娘,道:“会试不能携带符兵符宝和法宝,你身上有的话,取下来,免得被人搜出就难堪了,还容易丢失。”
陈实把幽泉游龙剑和身上的一些宝物取出,交给他。
“衣裳也要换成普通的衣裳,不能穿符宝类的衣裳,身上也不能画符箓。”
陈棠想了想,道,“火器也不行。”
陈实嘟囔一句,从小庙里取出一些铁蒺藜。
陈棠看着这些比自己个头还要高的铁蒺藜,眼角跳动一下,道:“火炮也不行,还有龙头火箭,也不能带过去。”
陈实颓然,取出两尊大将军炮和十来根火箭。
陈棠看着这些两丈长短的庞然大物,不禁头疼,这孩子脑后的小庙有这么大么?怎么塞了这么多东西。
“有大将军炮,必有弹丸,弹丸取出来。”
陈实又取出弹丸,道:“这次没东西了。”
陈棠有些不信,进入他的小庙,翻找一番,将符神天机和石矶娘娘请出来,又道:“你将这些灵药种在小诸天中。这些也都不能带过去。你放心,你这些东西收在小诸天里,我帮你收着,丢不了。”
陈实处理完毕,陈棠道:“狗子也不能带。”
黑锅汪汪叫了几声表示抗议,陈棠坚决拒绝。
他又检查几遍,确认陈实没有夹带,这才亲自送陈实前往礼部衙门。
此次会试由礼部主掌,文试在礼部举行,武试在神机营的场地举行。
礼部衙门早在几日前已经开始腾出不少衙门府邸,让各地的举人有个会试的地方。文试分三场,第一场考义,第二场考论,第三场考问。武试分为三场,第一场考术,第二场考艺,第三场考斗。
上午考文,下午考武,连考三天。
一个月后放榜,才能知晓成绩。
之后才是殿试。
陈实到了礼部衙门,只见这里到处都是礼部和神机营的高手,神机营将士腰间佩刀,背上背着鸟铳,挂着药壶,布袋里装着铅弹,屁股后面挂着铁蒺藜。
天空中,屹立着一尊尊十多丈高大的黄巾力士,俯身下看,扫视一个个进入考场的举人。
礼部官员则祭起元神,巡查每一个举人的身躯,查看是否有违禁之物。
除此之外,各个考场中立着巨大的神兽石像,是两种神兽,一种似龙而四足,身躯比龙短小,相貌喜庆挂着笑容。另一种形似虎生龙角龙鳞,背上有着鬃毛,相貌威严,目光充满怀疑。
陈实来到时,正有几个礼部小吏对着石像上香,献上牛羊等祭品。
突然,石像铿锵铿锵的活动开来,从石头化作血肉之躯,从祭台上一跃而下,开始审视每一个考生。
“那是狴犴和负屃,任何一个作弊者,哪怕是请来鬼神,也难逃他们的耳目。”
陈棠道,“进去吧,好好考,不要有太大压力。”
陈实称是,上前通报姓名,有考官听到他的名字,将他领入考场。
陈实坐在蒲团上,只见他所在的考场是一处大殿,除了他之外,还有十几个案几和蒲团,大多数都是空的,只有两个案几前有人,一个是公子,另一个是个陌生的年轻人。
整个考场,只有他们三人。
“在下张悠,见过陈解元。”
那陌生的年轻人坐在蒲团上,向陈实微微欠身,含笑道,“我没有住在栖霞观,在叔叔家借宿。”
“不许交头接耳!”一个考官喝道。
接着,狴犴和负屃两尊神兽迈步走了进来,威严的走来走去,打量三人。
伴随着一声钟响,只见一位考官来到三人前方,面色威严,朗声道:“今日大考第一题,分为四书义,易义,诗义,春秋义。四书义有六道题,易,诗,春秋各三题。各位举人各择一题,释义解答,一个时辰为限。”
接着,对面走来一些小吏,推着牌子进入殿中,其中一张牌子上写着:“四书义:一,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二,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三……”
陈实逐一查看,有小吏发下笔墨纸砚,纸是宣纸,墨已磨好,笔已备齐。
陈实选择的议题是,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
“这题朱秀才讲过!”
他颇为激动,立刻提笔写上名姓籍贯和议题,便要动笔。
这时,一个小吏走来,从他手下抽走宣纸,仔细研究他的笔锋字迹,又仔细思索他的议题。
另外两个小吏也自走来,抽走了张悠和公子的纸张,就在旁边研读笔迹和议题。
过了片刻,三个小吏居然坐了下来,挥笔如风,在纸张上唰唰写着他们选题的释义!
陈实目瞪口呆,急忙向狴犴和负屃道:“舞弊!我们舞弊了!”
两只神兽充耳不闻,对这一幕视而不见。
第295章 演武
第295章 演武
陈实惊愕万分,立刻起身。
“你们没有看见吗?”
他大声质问狴犴和负屃,“我们在舞弊!他在替我写释义!”
狴犴和负屃威严的在大殿中走来走去。
一个考官喝道:“禁止喧哗!坐下!”
陈实还待说话,张悠笑道:“陈解元,坐下吧。这座大殿本就是用来舞弊的。就算你写一张白卷,写一些造反的话,你交上去的依旧是四平八稳的华丽文章,你依旧是榜上有名。”
陈实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这座大殿就是用来舞弊的?”
张悠笑道:“我们十三世家的子弟,都是在这个大殿中考试,历来都是如此。这场文试,就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这里本应有十三人,今年多了两位,计有十五人,只是没想到其他十二位兄台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导致只剩下我们三人。”
他瞥了公子一眼,失踪的十二人,本是公子的盟友。
他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他并非公子盟友,陈实杀到栖霞观时他不在那里。
公子坐在那里,看着替自己书写的小吏,道:“陈解元是否觉得不公?别忘了,你也享受了不公。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陈实坐了下来,沉默片刻,有些难过,道:“我爹适才在外面,对我说这次大考如何公正如何严肃,说这两尊神兽会明察秋毫,任何作弊手段乃至动用鬼神作弊,都难逃它们耳目。只是他没想到,进入这座大殿,甚至连明察秋毫的狴犴和负屃也会帮你作弊。他一直以为会试的文试很公正。”
“不许交头接耳。”考官面无表情道。
张悠没有理会考官,微笑道:“这就是当年令尊的文章享誉西京,令西京纸贵的原因。他的文章是有感而发,言之有物,不似我们的文章,只是这些小吏写的八股文罢了。”
陈实叹了口气,低声道:“贫寒出身的举人,拿什么跟世家争?比如我爹,就被蒙骗了一辈子。”
他想起陈棠不让他带各种武器的情形,如此认真,如此慎重,便不禁为其他考场上的举人感觉到悲哀。
他们以为文试是一场公正的大考。武试,他们可能比不上世家子弟,但文试,他们自信不弱于人。
他们寒窗苦读,以为学了圣人学问,便可行之有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