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新洲太大,户部衙门也是臃肿,各个世家安插的人手太多,每个司干事的人就那么几个。
陈实跟着孙宜生走过时,看到有的人在喝茶,有的人却往来各司之间,在一栋栋楼宇衙门间跑来跑去,忙得腿都要跑断了。
一起进入户部的,还有几个书生,不过都是中年人,也是来做大使和副使。
陈实问道:“孙大人,各库的大使副使换得很勤快吗?”
“当然勤快。”
孙宜生道,“每日经手的银钱以数十万两计算,外面有无数人想送你银子和美人儿,只要你给他们批个条子,画个押。一天两天还能承受这种诱惑,但时间久了,能够受得住诱惑的,寥寥无几。”
“他们的前任……”
“前几日还活着,如今应该已经在万魂幡里了。”
“喔。”
两人跟着检校官来到广积库,广积库的副使和小吏已经在那里等候,待大小官吏自己介绍完毕,便取出广积库的账簿,带着陈实参观广积库的储备。
“大人,广积库成造连珠铅弹二十万颗,子母铅弹四十万颗,夹靶枪铅弹四十万颗;成造五龙枪两万三千杆,三眼火铳两万三千杆,鸟铳四万杆,铁蒺藜大、中、小八万颗;大人,这边请。”
陈实看着堆积如山的弹丸,在铁蒺藜面前停下脚步。
只见这大个铁蒺藜有一人多高,比他个头还要高一些,长着一颗颗铁尖刺,上面烙印着各种雷霆符箓。
“大人,这种铁蒺藜,绘九雷符箓三十六道,内刻五雷符四十八道,填充火药白糖三百斤,称作五阳雷火药,非常劲道。”
一个负责督造铁蒺藜的小吏道,“此物的铁刺是浮动的,碰撞稍微剧烈,铁刺便会挤压里面的火药,发生爆炸。爆炸时,铁蒺藜外壳会分裂为三千块,每根铁刺会分解为两百块碎片。”
陈实声音有些颤抖:“这个,拿出去两个,去曲觞河中,本官要检查检查威力,看看你们有没有偷工减料,糊弄本官。”
检校官和一众副使、小吏面面相觑,连忙道:“小陈大人,使不得呀!”
孙宜生也连忙劝道:“小陈大人,这个使不得!你拿出去炸了,曲觞河两岸只怕要死伤无数!而且,这些武备少了任何一个,都要唯你是问!”
陈实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一步三回头的向前走去。
检校官和一众副使、小吏面面相觑,心意相通:“这位大使,只怕活不到下月便会登上万魂幡了。”
“大人,这边请。这里是督造的火炮。”
他们跟上陈实,小步快跑,引领陈实检查火炮,翻阅账目,道,“成造大将军炮一千尊,灭虏炮两千四百尊,佛郎机两千四百尊,碗口铳一万根,火箭三千根,喷筒五千根。”
陈实来到一尊尊两丈长短的大将军炮前,握紧拳头,免得太激动双手发抖。
又看到那一尊尊龙头火箭,他再也忍不住,双手终于发抖了。
“本官去外面试试这个!”陈实道。
孙宜生慌忙阻拦:“小陈大人,这个也试不得!”
陈实看着这些火箭,但见火箭长约两丈,龙首龙身,甚至还造有龙尾,只是没有四足,里面填充火药,外面绘制风云符箓和雷符。
这东西可以在空中乘风飞行数十里,速度极快,然后爆开,威力刚猛至极!
爆炸时,不仅有风雷火烟,还有龙吟震荡,龙神怪力,摧毁一切!
陈实左看右看,恋恋不舍。
几个小吏交头接耳,悄声道:“这位小陈大人,可能用不到明天就登上万魂幡了。”
他们引领陈实去看各种军备弓箭,大弩,车弩,长枪,长刀,长斧,藤牌,腰刀,甲胄,金鼓,火镰,火兵尖担等等武备,数以万计,都是绘制了符箓,每日供香火的符兵!
除此之外,还有数以万斤计算的硝石、硫磺、炭粉、白糖等物资。
陈实看得眼睛发直,终于将广积库的武备看完,走出时已是下午,早就饥肠辘辘,但精神抖擞。
“本官掌管这么多火器,可以荡平西京!”他心中暗道。
孙宜生看出他的亢奋劲儿,悄声道:“小陈大人,广积库的东西不能动,动了就是杀头的罪名。”
陈实迟疑一下,低声道:“少一个两个呢?”
他很想把广积库的每一种符兵都推出去试一遍,看看威力。
孙宜生正色道:“也不行!检校官要对账的!”
陈实惋惜的叹了口气,向身旁的检校官问道:“大人,你腐败么?”
检校官连忙摇头。
孙宜生心中暗暗发愁:“不知谁这么阴损,把小陈大人安排在这个位子上,摆明了是准备让他犯错。”
只不过他是广惠库的大使,有自己的职务在身,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陈实,他须得回广惠库。
这时,一行十多人匆匆赶来,远远便哈哈笑道:“广积库大使,本官受命,前来提点火器!还不出来迎接?”
孙宜生微微皱眉,向外看去,却是赶考路上被陈实打过一顿的马家弟子,好像叫做马宗周。
马宗周此刻身着官服,身边那十多人也赶考的书生,是路上见过的周倩影等人,此刻也穿上了官家衣裳,显然入西京后,都安排了官职。
他们本是举人,安排官职也属正常。
不过从他们的官服来看,每个人的职位都不低,有的是从八品,有的是八品,而马宗周是七品官。
陈实率领一众小吏走出广积库,看向副使,副使连忙上前,道:“大人可有文书?”
马宗周将副使拨到一边,向陈实走来,笑道:“这里没有你的事。陈实,本官乃恭天府经历,官居七品,今日来提点火器武备,你还不奉迎准备?”
陈实面色如常,道:“请大人出示文书。”
马宗周坐下,笑道:“陈实,你见了本官,不见礼?自古官大一级压死人,本官大你两级,你好歹给本官磕一个,以前你得罪我的地方,便一笔勾销了。”
周倩影、王平等人笑着看来。
陈实扬了扬眉,似笑非笑道:“你让我给你磕头赔罪?”
王平笑道:“陈大人,马大人让你赔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是九品,他是七品,想整治你,给你穿小鞋,有的是办法。”
周倩影柔声劝道:“没错,小陈大人,马大人毕竟官职大,愿意跟你化干戈,你便低个头,认个错。”
“孙大人,关门。”陈实道。
孙宜生愕然。
陈实慢慢脱掉身上的官袍,淡淡道:“你们以为,我穿上这身衣裳,就不敢杀人了?”
他将官袍丢在地上,向马宗周走去。
马宗周心知不妙,立刻起身,催动功法,调转法术,然而他气血刚动,陈实已至面前,马宗周小腹剧痛,炮弹般飞出,砸在一尊大将军炮上,将那巨大的炮身砸得向一侧倒下!
马宗周挣扎着站起身,只听嘭嘭嘭一连串爆响传来,他急忙看去,只见周倩影、王平等人统统倒地不起。
“我给陈棠一个面子,这才做几天乖孩子。”
陈实将周倩影拎起来,将这位少女绑在一根龙首火箭上,把火箭架在炮台上。
他走到马宗周身前,马宗周还待抵抗,但一身真气被陈实两拳打散,将他也绑在一根火箭上。
“但我就算杀了你们,十三世家哪个敢问?”
陈实将这些人逐一绑在火箭上,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孙宜生道:“孙大人,去通知恭天府,让他们来我这里赔罪,否则就送他们上天。”
孙宜生跳起来,慌忙向外跑,叫道:“你先别杀人!”
第271章 你老了
第271章 你老了
孙宜生原本打算直奔恭天府衙,毕竟恭天府负责的是西京一带的治理,陈实又要恭天府来赔罪,但随即一想:“这件事闹大的话,吃亏的还是小陈大人!这是杀头的大罪!先通知陈棠大人!”
他立刻奔向户部衙门,不过他折向的同时,跟随他们一起去广积库的检校却奔向恭天府。
孙宜生心中一沉,无法阻拦对方。
“这里毕竟是西京,若是在荒原上,顺手就做掉……”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一向奉公守法,怎么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一路上,我也没遇到坏人,怎么就学坏了?”
他顾不得多想,冲向户部衙门。
另一边,恭天府中,恭天府尹夏九歌正在与府丞高之焕、治中严乾、通判顾当离等人议事,这时,广积库检校火速奔来,叫道:“府尹大人,广积库出事了!”
夏九歌与众人相视而笑,竟像是早知此事。
通判顾当离笑道:“府尹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啊!”
众人纷纷出言赞叹,各自捋着胡须。
那广积库检校见众人丝毫不急,不由愕然。
府尹夏九歌笑道:“你不要急,慢慢说。广积库出事,你应当告诉户部,为何捅到我这里来了?”
那检校躬身,将马宗周等人去广积库,被新任广积库大使暴打,挂在龙头火箭上的事情说了一番。
众人哈哈大笑,高之焕笑道:“委屈马世侄了。待到事了,得好生提拔他。”
府尹夏九歌命知事请那检校退下,知事领着检校来到府衙外僻静之地,偷偷塞给他几两银子,笑道:“大人做得很好。”
检校称谢,转身去了。
府尹夏九歌笑道:“我恭天府的新任经历和训导、照磨一行十六人,刚刚就任,奉我手谕前往广积库领当差的火铳、腰刀等武器,却被新任广积库大使殴打,动用私刑,并且绑在火箭上,要送他们上天。这罪责大不大?”
众人纷纷笑道:“大!当然大!”
府尹夏九歌道:“但还不够大。严大人,你过去一趟,让他把你也打一顿,绑在火箭上。”
严乾乃是治中,正五品的官,闻言顿知府尹要置陈实于死地,笑道:“好!我过去一趟!”
府尹夏九歌问道:“你知道怎么做么?”
严乾笑道:“下官到地方,先不说自己是谁,也不拿出大人手谕,只叫他放人。他不放人,我便辱骂他。他不过是十三岁孩童,自然忍不住会对我动手。”
府尹夏九歌正色道:“你不要还手,我担心你修为太高,打死了他。”
严乾笑道:“我忍耐便是。”说罢,雄赳赳的去了。
府尹夏九歌静候一刻钟,方才起身,笑道:“我们可以过去了。”
恭天府的大小官员纷纷起身,跟随着夏九歌走出府衙,夏九歌登上车辇,众人也纷纷登上车辇或骏马,向着广积库而去。
另一边,孙宜生已经风急火燎的通知户部右侍郎陈棠,陈棠听到他说出这事,面色一沉:“陈实中计了!人家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出手伤人。他还是太年轻了,不够沉稳。”
孙宜生道:“如今怎么办?”
陈棠沉吟片刻,道:“你去一趟长安街三道口胡同,进了胡同后找第四栋听雨楼,上楼上第二间房,敲门,语气要客气,躬着身子在门外说你儿子小十有危险,速去搭救。记住,不要等里面开门。开了门再说,容易出事。还有,说过之后立刻就走,不要与住在里面的人照面。”
孙宜生微微一怔:“儿子?”
陈棠道:“不要多问,尽管去做。”
孙宜生记下,道:“大人,你呢?”
陈棠继续翻看户部八库四仓的文书,淡淡道:“我等一会儿,去路上堵恭天府尹。”
孙宜生匆匆离去,直奔外城,没多久便来到长安街三道口胡同。
他寻到陈棠所说的位置,上楼,来到第二间房,敲了敲门,将陈棠教的话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