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上 第166节

  “大乘境界,已死该死却偷生于世的人,死亡时是很可怕的。”船姑提醒道。

  李天青看向苦竹老和尚师徒,只见年轻和尚扶着老僧进城去了。

  “姑娘觉得苦竹何时会死?他死亡会发生什么……”

  李天青还未说完,回头一看,画舫已经消失不见,甚至整个江面都看不到那艘船。

  他怔了怔,摇了摇头,向城中走去。

  刚刚进入拱州城,便有人前来搭话,是个面善心善的人,道:“小兄弟是来赶考的么?这拱州城不太平,你从外地来,稍不留神便会被人骗了……听你口音,好像是泉州来的。你是泉州人?我也是泉州人!老乡啊!”

  李天青遇到老乡,心中也很是开心。

  过了不久,他在一栋酒楼与老乡叙旧时,把老乡卖给酒楼掌柜,收了银钱,前往提学官处登记名姓。

  经过告示墙时,却见很多人挤在一起看缉拿令。

  李天青扫了一眼,脸上笑容僵住,刚才卖掉老乡大赚一笔的喜悦不翼而飞。

  只见陈实的画像和名字,高高的挂在榜上。

  “小十又犯事了?这次又是犯了什么事?”

  他挤入人群,上下打量,很快便获悉原委,心道:“小十进城杀了七十四人,这才不到一个月,不过算算应该也差不多这个数……”

  他想了想,低声道:“这些人一定是作奸犯科的匪徒,小十才杀了他们,死有余辜。”

  他仰起头,看向府衙方向:“看来此地,也是官匪勾结,冤枉了小十。”

  他径自来到提学官处,报了姓名,提学参议让他去城东的驿所休息。

  李天青向城东驿所走去,心道:“小十此刻一定在东躲西藏,不知道此次他是否还能参加大考?多半是不能,那么小金……”

  他心中一阵热切。

  李举人当然比陈秀才更有出息。

  他来到驿所,遇到陈实的同窗同学胡菲菲,询问陈实下落,胡菲菲已经不记得陈实这个名字,道:“谁?”

  “陈实!就是文才书院的陈实!”

  “我知道!”

  胡菲菲吃吃笑道,“我们一起打过地铺睡过觉的,可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陈……等一下。”

  李天青有些恍惚,仔细想了想,还是没能记起陈实的名字,惊叫道,“我忘记小十的名字了,城中有邪祟!”

  他正说到这里,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天青!你来了?”

  李天青又惊又喜,循声看去,却见陈实带着木车和黑锅向这边赶来,连忙迎上去。

  “天青,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不?”陈实握住他的手,询问道。

  李天青有些心虚道:“我刚忘了……”

  陈实猛地回头,恶狠狠的瞪了黑锅一眼,黑锅勾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黑锅,你多读点书!”陈实吩咐道。

  李天青突然心有所感,回头看去,只见年轻和尚带着老僧,也来到驿所,不由怔住:“这个年轻和尚,也是来赶考的么?”

  天色将晚,李天青先在驿所住下,陈实也住在驿所,丝毫没有登上缉拿榜的觉悟。

  睡到半夜,突然有人惊声叫道:“死人了!死人了!老和尚死了!”

第158章 粉尘

  第158章 粉尘

  陈实和李天青多日不见,晚上没睡,聚在一个房间里,聊些这些日子的见闻。

  说到陈实被黑锅抹去名字一事,两人说到兴起,陈实抬头向窗户看了一眼,只见黑锅站在窗外,趴在窗户上幽幽的盯着他们,偷听他们的谈话。

  见陈实和李天青目光扫来,黑锅连忙缩头。

  两人悄悄起身,来到窗户边,偷偷向外看去,黑锅已经趴在车底,正在假寐。

  “黑锅精着呢。”

  陈实把自己金丹出窍,偷窥黑锅进入阴间找书的情形说了一番,道,“我怀疑当年爷爷就是在那座宫殿附近捡到黑锅,只是没有看到那座宫殿叫什么。”

  “多半是元辰宫。”

  李天青猜测,道,“可是,不知道是谁的元辰宫。”

  传闻元辰宫是元神所居之地,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元辰宫藏在阴间,当然只是传说。

  突然,李天青想起船姑父女,连忙将船姑父女与老和尚师徒的事情说了一遍,道:“苦竹禅师猜测,这对父女可能是忘川河上走丢的阴差,还说他们在寻找什么。你说,这二人若是走丢的阴差,他们会不会闯入阳间寻找黑锅,这才走丢的?”

  他看着陈实,目光闪动,道:“或者,也有可能是找你!你爷爷几次三番闯入阴间,试图救你,最后一次将你救出,肯定极为热闹!说不定那时,是由她父女二人负责控制你,你被救走,他们难以交差,所以就跑到了阳间!”

  陈实失笑:“不可能。他们早就见过我和黑锅……”

  李天青道:“不然他们父女俩,为何偏偏在新乡县摆渡?为何你去了拱州,他们便跑到拱州摆渡?”

  陈实笑道:“他们若是来抓我的,我爷爷死了,为何他们不趁机动手,把我擒拿带回阴间?等一下,我想起来了!当初我在新乡县追杀你们李家的人时,这对父女也像是在监视我和黑锅!”

  他激动得站起身来,道:“当时在下大雨,黑锅躲雨的时候根本不是看着我和傅先生……”

  他惊声道:“当时黑锅也像是在监视这对父女!狗子肯定有事情没告诉我!”

  他刚刚说到这里,李天青手指头勾了勾他的衣袖,向外努了努嘴。

  陈实向窗外看去,没有看到狗头,却只看到窗户下悄悄竖起一对黑色毛茸茸的耳朵。

  陈实凛然,黑锅还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两人放低声音,正在猜测黑锅的来历,便听到有人在叫嚷老和尚死了。

  “苦竹禅师死了?”李天青心中一惊。

  两人急忙披上衣裳,循着声音跑过去,只见苦竹禅师坐化在床上。

  这老和尚来的时候便蹒跚着,需要人搀扶才能走动,如今终于耗尽生机,气绝身亡。

  那个年轻和尚跪坐在一旁,面带悲色,默诵往生咒。

  陈实打量苦竹禅师,只见这位老僧来时还是血肉之躯,此刻却周身金光灿灿,如同一尊黄金所铸的神人!

  甚至他体内,隐隐有梵音传来,像是体内有人诵经!

  李天青悄声道:“苦竹禅师修炼的是金身法门,金刚无漏,自封肉身,让生机不外泄,据说已经躲过好几次死劫了。他是大乘境的大高手,当世绝顶的存在!”

  他想起船姑的话,道:“画舫上的船姑说,这类偷生于世躲避死亡的人,死时极为可怕。”

  陈实闻言,心中凛然,只见苦竹禅师的上眼皮将眼睛盖住,封得很紧,两只耳朵又大又宽,耳屏将耳道封死,外耳又将耳屏盖住。

  他的鼻翼也将两个鼻孔封住,不留半点精气。

  苦竹禅师的上唇和下唇已经合拢,找不到嘴巴。

  这是避免肉身精气流失的手段!

  陈实突然询问道:“和尚,苦竹禅师封闭了七窍之后,还有两窍封住了没有?”

  年轻和尚正在诵经,闻言睁开眼睛,惊讶的向他看来,没有说话。

  陈实大声问道:“我听我爷爷说,炼就金身的人,想要转世,须得先躲避阴差,所以临终前要将自己的元神封在身体里,免得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人魂被阴差锁走。苦竹禅师这是准备轮回转世么?”

  年轻和尚诵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师父的遗愿是回归金利雪山,供奉在大报恩寺,并无转世轮回之说。施主不要信口开河!”

  陈实松了口气,道:“但愿如此。苦竹禅师若是转世,只怕会害人性命。只是苦竹禅师这样封,封不住自身的精气,还有两窍,会导致精气流失,引来阴差。”

  年轻和尚微微皱眉,问道:“敢问施主,是哪两窍?”

  “一窍在脐,一窍在天门。”

  陈实道,“肚脐为在娘胎中时,先天之气进出之地,出生后封闭,但死时体内若有庞大精气,难免会冲坏封印。另一窍天门,为囟门所在,为天魂出入之地,故未满三岁孩童可以见鬼神。满三岁后囟门闭合,天门封闭。但我们修士,修金丹、元婴、元神,需要打开天门,方便出入。”

  他指着和尚头顶的戒疤,道:“苦竹禅师为你点的第一个戒疤,便是你的天门所在。对不对?”

  年轻和尚深深看他一眼:“施主竟知我佛门的修行之法。不错,我的第一个戒疤处,即是天门。师父说,此为阴神阳神出入之地。施主恃才傲物,小觑佛门正宗。你懂得的,我佛门也懂!”

  他诵念佛号,洪钟大吕一般,苦竹禅师的气息也与之共鸣,突然苦竹禅师头顶天门处浮现出一个卍字文。

  而在苦竹禅师的百衲衣下,肚脐的位置,也有卍字文浮现!

  “佛门金身,令人佩服!”

  陈实双手合什,向苦竹禅师礼敬,退了下去。

  他适才所说的第十窍、第十一窍,都是爷爷告诉他的,现在看来,这个苦竹禅师的修为和见识也是极高,不逊于爷爷。

  李天青询问道:“和尚怎么称呼?”

  那年轻和尚瞥他一眼,没有搭话。

  李天青道:“在下李天青,来自泉州李家。”

  年轻和尚微微动容,道:“原来是忠良之后。小僧无尘,见过李施主。这位小施主是?”

  陈实道:“我原本记得我的名字,但现在忘记了。”

  无尘和尚淡淡道:“施主竟然做到了无名。幸会,幸会。”

  他见陈实不是世家子弟,便懒得理会。

  李天青询问道:“无尘和尚,你也是来赶考的?”

  无尘和尚点头,道:“我在大报国寺跟随师父修行,在寺中若是做个普通和尚,无须参加科举,若是想做个讲师、五师,或者再进一步做个监院,就需要科举功名了。”

  陈实不了解佛门的规矩,惊讶道:“竟有此事?”

  无尘和尚不想搭理他,李天青询问,这才道:“我们和尚参加科举,武试与你们一样,文试与你们不一样。我们文试考金刚经法华经之类的经文思辩。若是没有考中秀才,在寺院里连个沙弥都做不得。沙弥都需要是个秀才。”

  李天青倒是明白这里的规矩,向陈实解释道:“没有功名的话,和尚出门,去其他寺庙挂单,都无法挂单。没有功名,没人收留你。”

  无尘和尚道:“我们僧人便宜行事,路过拱州,便在拱州考举。我师父在这里坐化,我须得寻一寺庙,安置师父的金身。天亮后我便去寻找寺庙,那时劳烦李施主,帮我看守师父的金身。”

  李天青应允。

  不多时,天亮了,无尘和尚匆匆离去。

  陈实不解,道:“和尚不是四大皆空么?为何也势利?”

  李天青笑道:“寺庙屯田不交税,养私兵,怎么就四大皆空了?”

  又过段时间,无尘和尚归来,带了几个僧人和一辆牛车。

  那几个僧人听闻他是来自大报国寺,对他恭维巴结,小心伺候着。

  无尘和尚也是习以为常。

  陈实道:“无尘,你们运送禅师金身去寺庙的时候,一定要千小心万小心,不要磕碰了苦竹禅师的金身,路上也不要颠簸。到了地方,也要轻拿轻放,不能让好事的人掀开苦竹禅师的眼皮,或者掀开苦竹禅师的耳朵。掀开了就会出事。”

  无尘和尚笑道:“施主,我佛门懂得的东西,未必比你少。”

  陈实道:“但愿如此。”

  众僧将苦竹禅师抬起来,齐声道:“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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