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却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便是军士凶狠的铁棍招呼。
这些军士真的敢打,一副恨不得把你当场打死的架势。
须弥山被打的四分五裂,文官被打的头破血流。
阵前阵后,都有很多人忙活个不停。
直到许久后,须弥山彻底垮塌。
尽管如此,它依然高大,连绵成了一片山脉。
偶尔在山石之中,仍可见一些残肢断臂,但已经不重要。
马凝烟的身上,诞生了极其强大的气息。
狂风席卷,无尽的天地元气蜂拥而来,灌注到她体内。
一颗坚定的道心,正在形成。
她在毁灭须弥山的过程中,领悟了何为信念。
数百万人的死去,才让这颗道心凝聚成功。
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根本不足以形容。
江林站在一旁,感受着那愈发冰冷,却如钢铁般坚硬的信念。
知道此时的马凝烟,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慈悲。
须弥轮与那些幼儿和妇人的牵扯太深,无法彻底远离。
数日后,此地被划入大乾版图,改名桑州。
桑州的范围,就以幼儿所居住处所最远处为限。
为了控制须弥轮,马凝烟下令迁徙部分百姓照顾幼儿,同时减少各类资源。
就连许多河流,都被一群神武境给移走了。
桑州的土地被蓄意破坏,变得极其贫瘠,并不适合居住。
按照马凝烟的意思,当有一日此处再无人存在,便是彻底毁去须弥轮之日。
也许数十年,也许上百年,但总有一日能成。
只有江林明白,哪怕再过四百年,这事也成不了。
就算当年的幼儿和妇人全部死去,依然会有佛国余孽残存。
从此化身苦修,继续苟延残喘。
但这些话,说出来已经没有意义。
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剩下的,皆为天意。
大军离开了桑州,并未继续征伐。
这一战,让太多人身心俱疲。
即便是凝聚道心,正式踏入道武境层次的马凝烟,也一样如此。
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把这里的一切负面情绪消化掉。
边军之中,有一些军士,战后主动请求回家种田。
他们把话说的很明白,已经杀了太多人,手上染的血,多到洗不干净,搓不掉。
这辈子都不想再拿刀了。
马凝烟没有拒绝他们的请求,愿意告老还乡的,都可以走。
战后,百万边军除了死在桑州的,还有至少十数万离去,整体减员接近四成。
但留下来的,信念更加坚定。
连这样的战争他们都能承受,还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呢?
这些,才是日后真正的边军中坚!
回到已改名为晋州临安府的京都,马凝烟在皇宫里数月没有出门,不知在做什么。
已经当了皇帝的顾安宁,面对繁重的国务,忙的不可开交。
得知桑州一战的内情,他更是直接抛下所有的一切,找到江林。
“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世界!”顾安宁握紧了拳头。
他已是及冠之年,却还不够成熟。
当皇帝对他来说,非常的痛苦。
尤其桑州佛国,数百万人死去,顾安宁真的一刻也不想再坐那个位置了。
江林看着这个嘴边已有青须的年轻人,微微叹息,道:“累了就歇一歇,出去走走,看一看也好。”
“太爷爷能陪我一起吗?”顾安宁问道。
江林放下手边的锤子,立刻有其他铁匠恭敬上前接下剩余的活。
“那走吧,陪你转一圈。”江林道。
顾安宁和他并肩走着,开口道:“先前问太爷爷的那个问题,如今可有答案了?”
“拳头不够硬那个?”
“嗯。”
江林摇头:“尚未想到。”
顾安宁哦了声,没有说话。
江林知道他心中有怨气,道:“或许你也该和你娘一样,去极远之地看一看。也许回来后,就……”
“娘亲虽然未曾告诉过我极远之地有什么,但听她的意思,哪怕我们真的再征服十州,四十州,那都是我们不可力敌之事。”
顾安宁问道:“既然是不可力敌之事,又如何能赢?倘若赢不了,如今的征伐,又有何意义?”
“太爷爷,那个问题若没有答案,这一切,都不过是无意义之争罢了。”
江林无法反驳,他不知道极远之地究竟有什么。
但如果真是马凝烟说的,哪怕征服了四十个州都抵抗不了,这一切好像确实没多大意义。
做与不做,都一样。
可心里总觉得,应该是不一样的,只不过说不清,道不明。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来到街头,江林高大魁梧的身形,自然引得许多人注意。
众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对顾安宁不甚了解。
顾安宁乐的如此,他厌倦了朝堂上文官的争吵,吵完了又貌似恭敬的询问他的看法。
和这些人看法不同,又是一顿吵。
很烦。
当皇帝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当年住在那小院时来的清静。
那时候,顾安宁虽年少,却还想着持三尺剑,上战场帮娘亲杀敌。
可现在,他把所有兵器都扔了出去,连身边的侍卫都不允许带。
这样的行为对一位皇帝来说,显然是不应该的。
但既然是皇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林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也只是单纯出来散散心。
每日给西夷打造神弓,着实枯燥乏味。
这时候,顾安宁忽然拉了他一下。
江林停下,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数米外,一个七八岁的盲女,正跪在地上乞讨。
她不停给路过的人磕着头,想求些吃的。
可这年头很多人自己都尚且吃不饱,哪还有多余的饭给她吃呢。
江林的视野之中,出现了另一个乞丐。
他大约四五十岁,双腿不知是什么缘故失去,靠着几块木板搭的独轮车行走。
一身破旧的衣裳,满是尘土。
在靠近这盲女的时候,停了下来。
伸手将身上的尘土拍落,又掀起衣服在鼻尖闻了闻,似觉得有些难闻。
他转而到了另一家店前,对着屋内的掌柜磕了几个头,说了些好听话,从门口栽的花池中,摘下一朵鲜花。
将花瓣一片片摘下,用力碾碎了,涂抹在全身各处。
最后又掀起衣服闻了闻,这才露出些许满意。
而后,他双手撑着地,滑动独轮车来到盲女跟前。
盲女似闻到了什么,她抬起头,骇人的惨白眼瞳,露出些许欢喜。
“陈老爷,是您来了吗?”
老乞丐咳嗽了声,道:“嗯,你鼻子越来越灵了。”
“因为陈老爷每次来,都带着花香味,虽然有时花香不同,但我知道,一定是您!”盲女道。
“聪明。”
老乞丐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油纸包。
温热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咽了口口水,而后打开油纸包。
里面是小半只烧鸡,黄澄澄,亮着油光的鸡肉,看着格外让人有食欲。
老乞丐却是没有过多犹豫,只盯着看了数息,多咽几次口水,便放到盲女手中。
“这是今日吃剩的,太过油腻,赏你了。”
盲女闻到香味,连忙捧在手里,对着老乞丐磕头。
“多谢陈老爷,多谢陈老爷!”
老乞丐身体不便去扶她,又见顾安宁和江林在旁边看着。
他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眼里有着恳求之色。
江林和顾安宁都看的懂,他是不想让自己等人说出真相,便只沉默的注视着。
老乞丐这才转回头,道:“行了,啰嗦,我还有许多事要忙,不与你这丫头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