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是朝廷在这里，也十分谨慎，不会轻易沾染和苦修者有关的事情。”
江林听的沉默不语，倘若只是普通的神武境，别说四圣，就算八圣，十圣，他也可以一箭穿心。
但如果是对付整个桑州的苦修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何况掌柜的说了，就算离开桑州，也会被继续追杀。
自己不可能把桑州这么多苦修者都杀完吧，就算太祖皇帝那样的狠人，不也没做到。
杀不完，就是狗皮膏药，到时候甩都甩不掉。
硬来不行，软的也没头绪，江林一时间有些犯难，这可如何是好。
“有无其它办法？”江林问道。
掌柜的露出犹豫之色，道：“办法倒是有，就是大人未必答应。”
“什么办法？”
“就是您也成为苦修者，混入其中，或有机会。”掌柜的道：“不过成为苦修者易，要脱离苦海难。”
江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打不过就加入是吧？
他看向掌柜的，欲言又止。
而掌柜的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苦笑道：“大人是否在想，坐望楼派人伪装苦修者，浑水摸鱼？”
“您来之前我们就派人试过了，成为苦修者不难，但想通过三劫九难的考验却极其不容易。先前几人连三劫都没过去，便已身死。”
江林听的诧异，掌柜的又把这所谓的三劫九难说了一遍。
所谓三劫，乃刀兵劫、瘟疫劫、饥馑劫。
刀兵加身七日，瘟疫加身七十七日，饥馑七百七十七日。
试问天底下有几人，能被同境界的人围着砍七天而不死？
侥幸度过，又来七十七天瘟疫，也就是鸠摩氏释放的剧毒。
熬过这七十七天，还得再剖开肚子饿七百七十七日。
九难，传闻是佛主得道时的遭遇。
一难五百苦修口吐利剑，二难五百苦修暗劲攻杀，三难推山压顶，四难奇木剌脚，五难杀弟子，六难食妖毒，七难露脊骨吹罡风，八难六年苦行，九难剥去皮囊。
这三劫九难都度过了，就超越人世间，得佛主一般的无上果，意味着苦修结束。
但许多苦修者，三劫都过不去，更不要说后面的九难了。
数百年来，也没听说过谁能度过三劫九难成佛作祖。
江林听的有些毛骨悚然，这就是苦修？
简直就是极端自虐，难怪桑州人丁稀少，这鬼地方谁会愿意来。
能留下的，怕是连城门都没出过。
“所以一旦出城，很容易被拉去苦修，因为如今愿意苦修的越来越少了。”掌柜的最后道。
江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此劫难，不愿意苦修是正常的，愿意的才是脑子有问题。
但混入苦修者阵营，需要经过这么多磨难，而且旷日持久，江林显然是不愿的。
掌柜的道：“未必一定要持续这么久，听闻苦修者手中有一神兵，自成天地，名为须弥轮。在此度劫难，里外时间会有不同。但是要入须弥轮，得先经过什门四圣认可，至于之后要如何，属下也不清楚。”
坐望楼毕竟只是个江湖势力，虽说现在元武境高手被江林用丹药堆出不少，但和桑州苦修者相比，不值一提。
能打听到这么多事，已经算不错了。
“须弥轮？”江林听的若有所思，须弥芥子，小千世界，以前就听说过。
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说法。
至于什门四圣认可，想来和修为有关，这一点江林倒还算有些信心。
他的修为自然不是这个世界最高的，但同境界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大概一个也没有。
就算铁匠祖师爷重生此时，也比不过。
“大人，茶水已经凉了，属下给您换一杯。”掌柜的道。
“无妨。”江林张口把茶水一饮而尽，放在桌子上，而后摸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地图摊平，道：“你来看看这份地图，帮我判断下大概是什么位置。”
掌柜的走上前来，看到了一份重叠的地图。
底下是军机地图的一部分，上面则是很模糊的一段。
在比照了许久后，掌柜的才道：“此地可能是须弥山脉附近，据说太祖皇帝没来之前，又名苏迷卢。后来太祖皇帝毁山拆庙，将万丈高的须弥山一掌打碎，形成了一片山脉，连绵百里。什门四圣，也在这须弥山脉之中。”
江林听的诧异，万丈高的须弥山都能一掌打碎？
大乾的太祖皇帝，当年到底有多强？
估摸着，最少也得是道武境强者吧。
如今的大乾，神武境巅峰已是极限，连道门都出不了道武境，又是为何？
按理说，大乾征战数百年，日渐强盛，后人也该越来越强才对。
可这疆土之内，反倒给人一种越来越弱的感觉。
当然了，也有可能那只是后人对太祖皇帝的杜撰，吹捧，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厉害。
不过得了掌柜的指引，大致可以判断出，奇火和丹道传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在苦修者手里。
对江林来说，倒也算是个好消息，省的东奔西走了。
桑州这破地方，了解的越多，江林是越想早点走人。
只是看着光膀子赤脚的掌柜，江林不由叹气道：“实在苦了你们，不行就放弃桑州吧。大乾足够大，少了这一州之地，坐望楼也能发展的起来。”
“大人仁慈，我等更应该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岂能因此地艰苦便退缩。”
掌柜的又给江林倒了杯热茶，双手端到跟前，道：“整个大乾，也找不出第二个如大人一般的人了。”
江林接过茶水，沉默着浅抿了一口，微微有些苦。
“待回去后，让田大恒多给你们一些补助。”江林道：“此事就莫要推辞了。”
掌柜的嗯了声：“多谢大人。”
“你将这地图给我详细描绘一份，标出路线，我出去转转。”江林道。
“是！”
而后，江林起身出门。
一名同样光着膀子，赤着脚的汉子追过来，恭敬道：“掌柜命我跟随大人，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说来就好。”
“没什么吩咐，就随便走走。”
江林说着，脚步不停。
那汉子便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出了店铺门，江林沿着泥板一路前行。
相比京都城，这里的条件实在过于艰苦，房屋破破烂烂，人面黄肌瘦，穿着也稀奇古怪。
有穿麻衣的，有穿枝条编织的，哪怕女子，也多半衣衫褴褛，看起来更像是乞丐。
至于顽童，光着屁股的比比皆是。
虽说是城，可做生意的没几家，就算有，也多半是家具一类。
粮食，布匹，衣裳，小吃，一概全无。
江林转了一圈，看到的情况都差不多，不由出声问道：“这里为什么叫麻石湾？”
身后的汉子连忙回答道：“据说从前城北是一条大河，常有人在此捕鱼，其它州也自此处水路经过，还算繁华，故为麻石湾。”
“大河？”江林微微诧异，来的时候，这里一片焦土，可是一滴水都没见过。
那汉子又道：“据传是太祖皇帝围困麻石湾，将此河以伟力带去了外州，足足围了数年，城中饿死无数，这才攻下来的。”
江林默然，忽然有点明白，桑州为什么如此排外，尤其痛恨和大乾有关的东西。
苦修，苦修，若不是曾经极苦，何须如此修行。
三劫之一，要剖开肚子饿上七百七十七天，说不定都与此有关。
那汉子也望着四周，低声道：“城外都是苦修者，没人敢随便出去，城内种地也没太多水。桑州的商路已经荒废多年，因此这里的人大多缺粮少衣。”
江林眉头微微皱着，他自认不是个圣人，可眼见如此人间疾苦，仍有些不忍心。
你想苦修，自己苦就是了，何必带着其他人呢？
前一世的佛教，也不过是劝人诡异，诵经念佛罢了，也没听说过一定要把人强行拽进去的事情。
而大乾这里的佛国被毁，余下的苦修者，却是让人难以理解。
好似是将数百年前的劫难，转化为今日的愤恨，要极端的报复天下人。
如此苦修，意义何在？
第362章 变天了
在城内转了一圈，江林在一处拐角停下。
前面是一间破屋，屋顶漏了几个大洞，墙壁倒塌。
有数人正在揉搓草绳，地上一具尸体，用破烂草席盖着，露出黑乎乎，磨出厚厚茧子的光脚。
搓草绳的人，神情麻木，不悲不喜。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扎着羊角辫，看起来大约两三岁的小丫头，蹲在地上，手里捧着半块不知道什么做成的薄饼。
她啃起来很费劲，却吃的专心致志。
浑身脏兮兮的，连指甲里都塞满了泥垢，有些顺着薄饼便啃进嘴里的，却似不知。
身后的汉子见江林凝望，便解释道：“死的是个妇人，丈夫前两年饿的不行，出城后被抓去苦修，据说一劫都没撑过去便死了。”
“这里的人不许改嫁，没丈夫的女人活的更艰难，死了也算幸事。”
江林听的默然，死了算幸事？
此时，门口几人已经搓好麻绳，过去将草席连尸首一块捆了起来，然后扛在肩头出去。
他们自那小丫头身边经过，孩子一边啃着薄饼，一边抬头，看到草席一头露出那脏乱的头发和半截脑门。
她两眼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在默默啃着手里硬如砖块的饼，就这样目视着几人将她娘亲尸首扛走。
或许要到很久以后，她才会明白，自己再也没有娘了。
汉子叹口气，道：“诸如此类的事情，在桑州多有发生，已不足为奇。”
江林目视那些人离去，而后视线移到了吃完薄饼，又跑进屋里，大半个身子探进缸中，咕噜咕噜喝水的丫头。
那瘦弱的身子在水缸边缘晃荡，好似随时要掉进去。
“这孩子会有人管吗？”江林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