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知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事儿……其实是在吃绝户的意思。”
青霄月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不是吗?”
求知叹了口气,说道:“再怎么狡辩也好,长乐庵欠下的这份人情都该归在易水上面,就算顾濯现在凭且慢去挟恩图报为的是自保,是迫不得已之举,我也相信他只要能活下来就会补偿易水,但现在不管再怎么说就是吃绝户啊。”
青霄月沉默片刻,眼神怪异,说道:“其实我没往这个方向去思考。”
求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像您这种整颗心在毒水里泡了几十年的人,当然不会在意这种世俗间的看法,更不会有任何来自道德上的压力,和我这种正值青春的大好青年有区别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您不必为此而感到伤悲。”
青霄月早已习惯这种胡言乱语的出现,懒得为此而感到愤怒,平静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司主必然也和你有着同样的判断。”
求知有些迟疑,问道:“所以?”
青霄月说道:“长乐庵与顾濯相距已经不远,留给司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将会不得不出手。”
求知神情凝重说道:“战场会在哪里?”
“现在谁能知道呢?”
青霄月偏过头,望向正在穿过长街的那群易水剑修,说道:“我只知道魏青词已经到了,接下来的沧州将会变得格外热闹。”
根据巡天司的情报,人间骄阳与剑道南宗如今都在沧州城中养伤。
以这两人的性情,只要司主把这一路上死在顾濯手中的那些名字写在纸上,送到他们的身前,为此而生出战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更不要说亲手杀死魔主,这本就是人世间最大的荣耀,不次于弑君。
谁能抗拒这种名留修行史的诱惑?
求知想着这些,脸色变得格外难看,沉声说道:“那我们的事情?”
青霄月平静说道:“总归会有办法的?”
求知追问道:“比如?”
青霄月摇头说道:“哪怕赵启和南宗都被说动,我依旧不认为魔主会死在沧州城。”
求知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下去,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为什么?”
“有消息传来……”
青霄月的眼神有些复杂,说道:“天命教的四位长老,以及裴今歌正在北上。”
求知很是无语,下意识嫌弃道:“凭什么裴司主的名字排在这四人的后面?这四人凑起来都不是裴司主的对手吧?”
青霄月看了他一眼。
求知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青霄月面无表情说道:“我要说的是,裴今歌北上只有一种可能,而那可能绝不是亲手杀死顾濯。”
求知不懂,问道:“为什么?”
青霄月有些无语,想了想,说道:“因为裴今歌是长公主的人。”
“所以?”
求知还是不懂。
青霄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在看白痴似的看着自己的衣钵传人,无奈地道出了那个事实:“长公主是他的人。”
采风
游戏太好玩了(真三起源)。另外21号回家,既然今天请假,那当天就不会再请假了。
这卷还剩最后一个大情节进行收尾,应该会有能让人感到意外的地方……写到这里忽然有些好奇,有人猜到之前的决战会最后会是那个走向吗?
然后这本书在前天步入一百万字,希望接下来的一百万字也能顺利,按照开书前的计划那样平平稳稳的完结。
第280章 史书是这么记载的
长乐庵位于东海,却不在深处,而是近陆。
天气晴好时,即便是普通人站在海岸线放目远眺,亦能在海天之间寻得那尊菩萨金身,于阳光笼罩下熠熠生辉。
因为遥远,故而渺小,然而当人们亲眼看见那尊好似亲临尘世的菩萨时,依然会有一种被微渺光尘占据整个眼前世界的感觉,生出强烈的神往与崇拜之感。
那座菩萨金身所在岛屿,即是长乐庵。
庵名长乐,故而海雨天风不可侵,惊涛骇浪无法至,与佛经传说中的妙境法场无有区别。
在那些出海寻觅生机的普通渔民眼中,长乐庵就是黑夜最为明亮的那座灯塔,引领着每一个迷途者踏上安然归家的道路。
与过往不同的是,那尊菩萨金身上隐有残缺破损焦黑迹象,就连阳光也无法完全掩埋。
那是白皇帝以天道印唤来无数光柱降临人间无数佛寺,诛杀无数为道休铸就人间之佛的诵经僧人,所带来的难以磨灭的沉重伤痕。
每每庵中人经过菩萨金身之时,脚步都会不由自主地放缓,与敬畏尊崇无关,与恐惧很有关。
残缺菩萨金身坐落的那座最大的岛不远外,存在着一座鲜少有人在意的寻常小岛,岛上树木不曾因寒冬的到来而凋零,时至今日依旧苍翠欲滴。
岛上地势起伏平缓,散落着数间佛寺,但庵主却不在其中。
尼姑面朝大海,静观海浪拍打礁石,溅成无数雪浪。
庵主的眼里依旧有着鲜活的意味,找不出将死之人的枯寂,给人一种平静中蕴藏着喜乐的感觉。
“要是没有人能阻止,最迟在七天后,魔主就会来到庵里。”
一道声音在庵主耳边响起。
说话这人不仅仅是长乐庵的尼姑,还是名义上的大秦国师。
明明身着寻常灰色衣衫,但却丝毫无损其美貌,反而为其增添出一抹独特的诱人味道。
庵主轻声说道:“你不想要见到魔主?”
国师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我只是不想长乐庵成为历史。”
“整个天下都知道司主正在着手围杀魔主,为此调动所有可以调动的资源,世家与宗门,大秦最为精锐的玄甲重骑,甚至默许济泺城中发生那样的事情,只求为杀死魔主这件事多上一丝的可能,但……”
她神情极为凝重说道:“司主偏偏从未与庵里说过哪怕一句话。”
庵主笑了笑,笑容很是温和,说道:“这让你感到不安。”
国师没有否认,转而问道:“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倘若魔主真持且慢登门拜访,届时庵里要为偿还王祭的人情,让庵里的弟子赴死吗?”
庵主听着王祭二字,望向她的侧脸,没有说话。
国师没有避开,以为这沉默是在迟疑,继续说道:“我认为庵里欠下的人情是属于易水的。”
庵主的笑容不曾消失,但还是无言。
国师看着她,认真说道:“没有人知道王祭死前发生的事情,那又有谁能确保且慢真的就该在魔主的手中呢?”
庵主敛去笑意,似是若有所思,说道:“也许。”
“辛苦您了。”
国师起身,往后退上数步,行郑重大礼。
庵主始终没有回头。
听着脚步声远去,她没有为此而感到疲倦与厌恶,只是有些唏嘘。
人之将死,尚未来得及留下几许善言,世事已然无视她的生死提前变迁。
庵主如何能看不出国师的想法?
禅宗一败涂地。
慈航寺随着道休身死道休,已无资格再为禅宗之首,长乐庵便有资格取而代之。
国师亦能是日后的庵主,在成为庵主后她便能以国师之实,令禅宗与大秦再次媾和,纵使那必然是依附,又有什么不好?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长乐庵要在今次围杀魔主中站队正确。
为此,国师来到她这个将死之人的面前,看似委婉而直接地要求她放弃偿还亏欠王祭的人情,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庵主不再去想这些事。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让涛声入耳,掩去世事喧嚣。
在远处,国师收回望向庵主的视线,渐渐放心。
禅宗中人最擅长的永远不是念经,而是隐忍。
——道休是绝无仅有的异类。
想来庵主在今天的谈话后,可以心安理得地垂帘闭目,不理世事。
……
……
沧州位于东海之畔,坐拥滔滔大河的入海口,早在大秦立国前便已在人间负有盛名。
自古以来的繁华商业航运让这座城池未曾停下过扩张的脚步,各方势力的利益在此纠缠不清,兼之长乐庵现任庵主醉心佛法,不愿过分干预尘俗世事,以至于城中局势好似一场大雾,扑朔迷离。
然而……今天这雾却散了。
在济泺外与顾濯错过的三千玄甲重骑,依循命令抵达沧州,为王大将军之副手所率。
沧州城中的本土势力尚未来得及做好准备,又有巡天司的强者到来,而这仍不是真正的结束。
易水掌门魏青词率三十剑修大驾光临。
再如何愚蠢的白痴,都知道沧州风雨将至。
那些在平日里掀起浓雾的本土强者,毫不犹豫地在今天展现出彻底退让的姿态,不敢再动任何多余的心思,按照着传来的各种要求做好准备,迎接魔主的到来。
沧州东城有座府邸,门匾无名,其主人却名震天下。
那位主人姓赵,其名为启,号骄阳。
府邸深处有书楼,窗户正敞开,迎来的却只有凛冽冬风。
赵启看着对坐那人,没有说话。
“朝廷,或者说司主的意思很清楚,人间安危在此一举之上,还请阁下考虑清楚。”
说完这句话后,自朝廷而来的男子起身离去,走得极快。
王默推开书房的门,来到师父身前,低头说道:“南前辈已经答应了。”
赵启平静说道:“我想不出南宗拒绝的理由。”
王默微怔,心想南前辈与青霄月一战过后身负重伤至今未愈,何以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解问道:“为什么?”
“道主用剑。”赵启的解释很清楚。
王默懂了。
在那位与他同姓氏的前辈死后,剑道这座奇崛险峻高峰之上,南宗放眼望去已是四顾无人。
事已至此,南宗又怎忍目睹道主离去,而不与之战上一场?
王默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为什么……师父您称呼他为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