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休很认真地想了一遍,说道:“不会是要灭我慈航寺满门吧?”
听着毫无道理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有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因为他本就是这世上杀人最多的那个人。
“这是你喜欢做的事情。”
顾濯摇头说道:“我不爱杀人。”
道休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思而有所得,笑着说道:“那我很期待你来诛我的心。”
……
……
谈话进行的并不愉快,原因当然是在道休的身上。
当顾濯离去后,苦舟僧来到此间,满怀不解地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您要把顾濯推到慈航寺的对面?”
道休静静看着飞鸟衔火的画面,神情平淡如冷水,说道:“立场随时可以调转过来,须知决定一个人心意所向的永远都是利益,以及信念。”
苦舟僧皱起眉头,说道:“仇恨呢?”
道休说道:“深到极致的恨不也是信念的一种吗?”
言语间,他悠悠然地盘膝坐下,看上去颇具禅意。
有鸟儿误以为他也是佛灯,成群结队飞往此间,盘旋着不愿离去。
“更何况你还没发现吗?”
道休抬起手,让一只鸟落在指尖之上,随意说道:“这人对禅宗没有哪怕半点好感可言,谈不上全是厌恶之意,但也相差无几了。”
苦舟僧很是意外,低头说道:“弟子没看出来。”
道休说道:“像这样的人,与其耗费力气改变他的态度,倒不如引导他去做些我们希望看到的事情。”
苦舟僧问道:“若是他不依您的意思呢?”
“人世间的路就那么多,他只要是往前走,总归是要为自己选一条路的。”
道休淡然说道:“为了不遂旁人之意而刻意选择另外一条路,何尝不是一种遂意?”
苦舟僧闻言沉默,若有所思。
“此皆小事。”
道休望向北方的天空,眼里仿佛看到了那座天下第一雄城,说道:“如今你真正需要在意的不是顾濯,而是下一任国师该由谁来当。”
数天以前,他亲手写了一封信让弟子送往神都,亲自交到那位大太监的手上,让皇帝陛下过目。
那封信上只讲了一件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的事情。
——请辞。
……
……
离开那株古树后,顾濯回到禅房。
这一次余笙没有站在门外,而是就在房间里头等着他。
窗檐下堆着的雪早就已经化了,留下的痕迹也被风干彻底,若是人心中的疑问也能如此,那该多好?
顾濯从未做此奢念,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此刻也难免疲惫。
他在茶几前坐了下来,准备为自己泡上一壶黑茶,迎接这场势必要耗费大量心神的谈话。
余笙说道:“很好。”
顾濯心想接下来应该就是但是了。
余笙认真说道:“我对你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顾濯沉默了会儿,心想难道这次你要说的难道是不过?
余笙唇角微翘,寻常容颜上是不寻常的笑容,温声说道:“最重要的是我确定了一件事情。”
与这件事情相比起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顾濯还是没有等到那两个字,问道:“什么事?”
余笙没有解释。
她心想,这该如何向你解释呢?
难道说你行事如此嚣张,与那人的温润如玉截然不同,让我确定你真的就是你,与他没有关系吗?
这话未免太奇怪了些。
当然是不说为妙。
几句话
状态非常不好,今天写不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认为我必须得停下来思考一下,接下来的故事该怎么写,怎么让它往一个好的方向进行下去。
这是今天请假的理由。
至于更新实在抱歉,九月最终只写了十四万九千字,与原定的十八万字有着显著的差距。
第163章 误了余生
余笙敛去思绪,很自然地换了个话头,轻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顾濯怔了怔,问道:“嗯?”
余笙的心情似乎不是一般的好,听着这一声嗯,唇角微翘而笑,给了一句她觉得有意思的解释。
“不是你和林挽衣以后那个孩子的名字。”
顾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根本不想说话。
余笙有些意外,说道:“这句话没意思吗?”
顾濯不愿理会这份闲情逸致,想了想,问道:“你指的是功法?”
“嗯。”
余笙看着他说道:“你现在的功法已经不能算是星霜劫了。”
听着这话,顾濯很认真地想了一遍,最终摇了摇头。
“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像昨天你对道休说的那句话,在可以看到的未来当中,我不认为有人能修成我的这门功法,那又何必耗费心思给它起一个名字。”
他感慨说道:“像起名这种事情……想要想到一个好听又贴切的名字,真的很不容易。”
余笙对此深以为然。
窗外夜色渐深,满天星辰都已不见,雪风凄冷。
铁壶里的水终于被烧开了,沸水与茶叶相遇,在杯中飘起淡雾与香。
昏黄灯光的映照之下,这一幕画面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就像余笙接下来话里的那仿佛春风般的温和。
“你的修行该怎么办?”
寻常修行者看不出来,道休暂时看不清楚,但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可以确定顾濯的修行将会遇到一个极为麻烦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就像他所修行的功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今天顾濯自正午时分到暮色来临,从未离开过那片石峰林里,与谢应怜战,与天下诸宗年轻一辈天才人物战,战无不胜,败无可败。
这一切风光源自于他不曾有过片刻衰弱的强大。
仿佛顾濯的时间就被停留在最初之时,最为巅峰的那一刻。
换个角度看,他的境界是否也会被停留在那一刻呢?
从洞真到归一的途中有两个阶段,即养神与承意。
养神指的是以自身修行的功法,让神魂迎来彷如新生的蜕变。
承意这个阶段顾名思义,便是让修行者以神魂游四野,寻天地之意而承。
对绝大多数修行者,承意境界的重点是在‘寻’这个字上面,比如陈迟这般剑修求的就是徘徊在天地间的某一缕锋芒,以此来不断淬炼自身,但求在大道之上更进一步。
承意境界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离不开时间的磋磨。
余笙为顾濯考虑的那个问题当然不是时间,而是‘磋磨’,她认为他当下的情况会在这一步上走的异常艰难,因为江山易改而本性难移。
一念及此,她忽然间想到大秦已有千年国祚,心情不禁有些微妙。
顾濯明白余笙话中所指,平静说道:“该找你帮忙的时候我不会客气。”
余笙说道:“你有多少信心?”
顾濯想了想,说道:“如今世人常说我的一句话,我还算认同。”
余笙挑眉问道:“什么话?”
“我在修行方面的天赋冠绝天下。”
“为什么不完全认同?”
“之前与陈迟说过一遍,我认为以修行论,千年以来无能人及我。”
顾濯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阐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余笙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不会因为这句话拾起片刻前的念想,进行新一轮的怀疑,因为怀疑从来都是永无止境的。
顾濯又道:“不过这一次的问题确实比较麻烦,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余笙敛去笑意,没有因为这前后反复而嘲笑。
举杯饮茶,心神随之而静。
“在等你的时候,道休与我说了些别的话。”
她的语气变得更为随意,因为与先前相比,这事她不怎么在乎。
顾濯说道:“请讲。”
余笙看着他说道:“秀湖已经死了,就死在昨天道休宣道之时,而秀湖的死与天命教那位新任教主有着直接的关系,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杀人灭口。”
顾濯没有说话。
片刻之前,他看着漂起热雾的那杯茶觉得自己好了很多,不再满身疲惫难堪。
然而只是这一句话,便让他再次累了起来。
尽管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一切对他都是好消息。
余笙继续说道:“盈虚身死以后,天命教已经失去了撬动人间大势的资格,但不代表他们彻底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