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院落,启程向东北而行。
正值九月,在江南还是一派温柔旖旎,但在雁门关外的长白山脚下,却已是冰天雪地。
严冬已至。
两人行不多时,北风转紧,又下起雪来。
猎猎风声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雪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向脸庞。
风雅琴身为第四境大修士,踏雪而行,丝毫不惧,但有些担心徒弟刚刚筑基,受不得如此风寒,于是故意放慢了脚步。
可是转头望去,只见李青云居然连护体金光都没有施展,便步伐轻快,神态悠然,双脚在厚厚的积雪中如履平地,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丝毫不陷落,不由得啧啧称奇。
于是她不断加快脚步,想看看弟子究竟实力如何,但不论如何提速,李青云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而且气息悠长,丝毫不乱,显得游刃有余,未尽全力。
“天道筑基,居然强横如斯?”
两人一前一后,宛若足不点地的仙人,穿行在冰雪覆盖的天地之间,速度极快。
行至午时,他们已经走出了二百多里地。
远远地,风雅琴忽然看见前方一座笔直高耸的山峰,顶端一片雪白,直插云霄,仿佛一座天然的屏障屹立于天地之间。
她停下了脚步,目光凝重,望着前方的山峰,对李青云说道:
“前面是修行界的一处圣地,名为‘五贤庄’,住着辽东一带极有声望的五位巫觋高人,号称‘辽东五老’。
“他们的修为深不可测,辈分也是极高,在修行界地位超然,甚至与各大派掌门也能平起平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五位高人的真实名讳从无人提起,你只需记住他们的外号便可——白老太奶,黄二太爷,胡三大爷,柳四娘娘,还有辉五叔。
“这几位道行精深,是此次探索先秦方士道场的发起人之一。等下进入庄内,你切记不可造次,一切听从主人的安排。”
李青云点头应下,心中却对这五人的外号感到颇为古怪。
这‘辽东五老’的称呼,怎么听着像是五只妖怪?
他心里嘀咕着着,却未在脸上露出半分异色,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从容,跟随风雅琴穿过了一片大松林,来到了山峰脚下。
近距离仰望之下,只见山峰陡峭异常,笔直立在群山之中,顶端白雪皑皑,雾气缭绕,便是普通修士也难攀登到顶。
他心中将信将疑:
“这高山绝壁之上,莫非还有人生活不成?”
正想着,只听机簧之声响起,面前山壁上一块巨石轰隆隆地挪动开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从洞口中走出两个身穿灰衣的壮汉,神态冷峻。
为首一人上前,冲着风雅琴和李青云微微拱手,态度恭敬道:
“家主感应到龙虎山两位道长驾临,特命小人前来迎接。请两位移步,进来喝碗热茶暖身。”
说着,便做了个礼让的手势,神态恭敬至极。
李青云见这两人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炯炯放光,至少也是第二境的武者,心中微微一动。
这五贤庄还真是有排场,连看门的都是一对炼气境的修士。
那几位庄主居然仅凭山下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来人的师承门派,看起来倒也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他跟随着风雅琴,顺着灰衣汉子的引领,缓步走入洞中,这才发现,内部竟别有洞天。
只见洞内宽敞明亮,墙壁上镶嵌着一盏盏黄铜灯,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中央处有一座旋转的楼梯,层层盘旋而上,雕刻华美,气派非凡,显然是精心打造而成。
四人一路攀登,不多时便来到了山顶。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葱郁的雪松林,雪松傲然挺立,枝叶修剪得整整齐齐,显得干净利落,在这严寒之地依旧傲视风雪。
松林背后,一座大院坐落其中,院落四周覆盖着厚厚的白雪,银装素裹,恍若仙境。
两人在灰衣壮汉们的带领下,进了大门,穿过前院,便来到了一处岔路之上。
正前方是一条雕梁画栋的长廊,精致而典雅;一旁的小路则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处。
其中一位灰衣汉子对风雅琴微微抱拳,指了指中间的长廊,恭敬道:“尊客请走这边。”
风雅琴微微颔首,抬脚走向长廊。
李青云刚要跟上,却听到另一位灰衣人说道:
“这位弟子请跟我来。”
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风雅琴闻言,立刻站住身子,目光冷冷地看了过来。
那灰衣汉子被目光一扫,顿时心惊肉跳,连忙解释道:
“家主吩咐了,各大门派平时少有机会见面,小辈弟子们在长辈面前往往多有拘束。所以安排长辈们一起议事,而小辈们可以无拘无束地玩耍。”
风雅琴听到他们要分开自己和李青云,心头骤然升起一丝不明的烦躁情绪,顿时面沉如水,眼中寒芒一闪而过,整个人气势陡然变化,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
她转头看向李青云,语气带着几分坚决:
“你若不想去,也可以跟我过来,龙虎山的弟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展现了她作为龙虎山天骄弟子的锋芒。
李青云笑眯眯地说道:
“既然主家有了安排,那弟子跟着他们去看看,免得伤了和气,让师父为难。”
风雅琴听了这话,脸上的寒意才稍稍缓解,目光也柔和了几分,对弟子的体贴与稳重感到十分满意,点了点头道:
“也好,记住,有人欺负你,就立刻给为师打回去,别堕了龙虎山的面子。”
那灰衣壮汉听得冷汗直冒,连忙陪着笑脸,谄媚地说道:
“真人说得哪里话来?五贤庄怎么会有人敢欺负尊客……”
话说到一半,他便感到一股冷冽的目光直刺而来,连忙住了口,不敢多言。
师徒二人就此分道扬镳,当转身交错时,谁也没注意到一根细如游丝的发丝,悄无声息地从李青云的手中飘出,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引导,轻轻地贴上了风雅琴的袍袖。
当发丝依附在她身上的时候,风雅琴虽未察觉,但冥冥中却感到自己和李青云之间的联系再次加深,就好像徒弟一直守在身边,陪伴着自己一般……
……
第180章 你影响我看风景了
曲径通幽处,庭深有洞天。
李青云在灰衣壮汉的带领下,沿着石径小路,来到了五贤庄一处别致的小院之中。
院落虽小,却修葺得十分精致,四周翠竹环绕,青石小道蜿蜒而过,清幽宁静。
靠近山崖的地方建有栅栏,极目四望,能俯瞰群山,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南方庭院的精巧雅致与北国雪山的雄壮交织在一起,竟别有一番韵味,令人几乎忘记了自己置身绝壁崖顶。
李青云刚迈入院内,便听到“啪”地一声脆响。
一位二十出头的武僧被一股巨力震飞,重重摔在地上。
击倒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手中握着一根狼牙棒,棒头隐隐泛着神光,看上去是香火道修者的手段。
青年收招后,昂首挺胸,得意地说道:“承让,修明师弟,你没事吧?”
被击倒的武僧修明满脸通红,显然心中不服,但却一言不发,默默爬起,拍拍身上的积雪,咬紧牙关转身离去。
那香火道修士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将狼牙棒随手往地上一拄,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随即转身朝着主位上的青年拱手,满脸恭敬道:“杜师兄,小弟刚刚那几手,还请指点一二。”
李青云的目光落在那位“杜师兄”身上,只见此人身穿翠绿锦缎长袍,头戴文生公子巾,额上镶嵌着一块无暇的美玉,整个人看上去儒雅俊秀,活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完全没有修行者的样子。
杜师兄稳稳坐在太师椅上,神态悠然,手中捻着几颗花生,正在仔细地剥皮。
面对青年的请教,他连头都没抬,语气冷淡:
“有什么好指点的?棒法拖沓,力道不足,净化神光倒是还过得去,但招数全是破绽。
“啧啧,这让我怎么说?差得太远,回去多练练吧。”
说着话,他双手不停,一丝不苟地将花生仁上面的红皮轻轻搓掉,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眼前的花生比方才的比武都重要得多。
手持狼牙棒的香火道修士听了杜师兄的点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既愤怒又羞愧。
他本以为赢了对手能得几句夸奖,哪知却被一通无情的遍地,心中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
尽管满腹怨言,他却不敢反驳,只因这位杜师兄可是峨眉山八宝云霄观的天才弟子,修为已至先天第四境,是他远远不敢招惹的存在。
于是他只能强忍屈辱,讪讪笑着低声道:
“杜师兄教训得是,小弟一定加倍努力,不敢懈怠。”
“你不服?”
冷冷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话音未落,香火道修者眼前一花,杜师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动作之快,在场竟没人看清他的动作。
香火道修者脖子微微一凉,低头一看,只见杜师兄的手刀已经稳稳地架在了他的咽喉上。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猛然一缩,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求饶道:
“杜师兄饶命!小弟哪儿敢不服?!”
杜师兄淡淡地哼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手一挥,将对方推了开去,随即神色淡然地回到太师椅上,继续懒洋洋剥着手中的花生,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香火道修士则惊魂未定,抚着脖子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站在一旁不敢再出声。
周围的其他弟子见状,赶紧七嘴八舌地开始阿谀奉承起来:
“杜师兄的武功真是惊世骇俗!难怪才二十出头就进入了第四境,不愧是我们年轻一辈的榜样!”
“就是,我说老秦,你侥幸赢了修明师弟一招,就得意忘形了么?杜师兄是看你顺眼才多指点你几句,你倒还不领情?”
“就是,杜师兄,你刚才那一招实在太快了,我们都没看清,能不能再示范一次?给我们开开眼界!”
“老邢,你可真不要脸,就凭你那点修为,也想学杜师兄的高招?人家杜师兄哪怕再放慢一百倍,你也看不清其中的变化!”
众人七嘴八舌,极尽谄媚,语气之中充满了对杜师兄的崇拜和仰慕,仿佛已经将他奉为众人的首领。
李青云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
他运起九转元功,以“火眼金睛”扫视过去,发现这位“杜师兄”也是位武道修者,而且修炼的是峨眉派的先天纯阳真气,与开封府中“玉面小达摩”白云瑞的功法如出一辙。
不过跟白云瑞相比,“杜师兄”显然差了不少,不仅气息浮动,修为也不稳固,看得出来只是刚刚脱离炼神,迈入第四境的门槛而已。
尽管如此,他在这群第三境的晚辈修者中已经显得鹤立鸡群,难怪众人都奉他为尊。
李青云微微摇头,心里清楚,这就是修行界的现实。
一切以实力为尊,谁的拳头大,谁就能获得更多的资源与尊重。
强者自然会被追捧,而弱者只能仰人鼻息,趋炎附势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