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他不谨慎，实在是蒸汽机关系太大了，在自己没有确定道统之前，泄露出去，会让整个天下机关术师们彻底疯狂，平白葬送了这段天大的机缘。
院子中，公输盛身穿一件对开暗金纹氅衣，氅衣上用金线绣著复杂的几何图案，氅衣里面是收紧袖口的半臂内衬，露出的机关右臂还像是专门保养了一次，木头油光水滑的，腰间也挂著公输家的象征，鲁班锁。
这是极为正式的打扮，就算一向更注重实际的公输盛也觉得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周铁衣看到公输盛笑道，“二叔，你把这面具取下来，就能够去相亲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公输盛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与一同时代最天才的墨家嫡传打赌。
输了之后，按照赌约，他就戴上这面具至今，不曾再取下过。
本来这面具是公输盛的禁忌，就像周母的道行一样，在周府是不能够提的事情。
但今天，周铁衣提了出来，公输盛声音还带著笑意回答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倒是你。”
公输盛看向周铁衣，叹道，“不过一天，就又大有收获，真是让人难以揣度啊。”
“这都能够看出来？”
周铁衣有些好奇，自己才从老哥那里出来，自然是大有收获，自身丹田内，已经凝聚了一点雷霆真意了。
公输盛自傲地负手说道，“从今之后，我自大不一样，见得另外一方新天地。”
这番话，本来是周铁衣当日出了右将军府在机关车上对自己说的，如今自己再说出来，还真的能够感受到当日周铁衣心中的几分气象。
“走吧，正事要紧。”
与二叔闲聊了一番，知道二叔公输盛如今心气大不一样，周家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拥有一位三品，乃至一品的绝世强者！
公输盛点头，带著周铁衣走进自己的机关室。
周铁衣环顾四周，有种进入科幻机械实验室的感觉。
这个世界墨家和公输家当然厉害，墨石又可以直接当高能电池使用。
整个机关室存在于地下，占据了整个牵机院地下一层，通体白银作为线条，画出了繁复的机关图，连通机关室整体。
机关图之中，一个个龙章演进出的墨书，就像是锚定好的程序，将墨石转化的能源导入特定的机关构造之中。
公输盛一抬手，柔和，明亮的白光从机关图中亮起，点亮了整个实验室。
几乎相当于前世无影灯的程度，只不过更加玄妙。
实验室中，分为七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特定的课题。
就比如公输盛最擅长，也是最重要的区域，就是一根巨大的溶液玻璃柱，里面浸泡著一根还在生长的木钢。
周铁衣在这上面看了很久。
对于别人，公输盛还要隐藏，但对于周铁衣，不用。
他笑著解释道，“我原本想要走的道统，还是我们公输家一贯的木钢路线。”
周铁衣颔首，示意自己知道。
机关术两大家。
墨家精通墨石的运用，公输家精通木钢的培养。
一个走动力学，一个走材料学。
“那二叔这种木钢若是真的培养出来，一定惊天地泣鬼神。”
周铁衣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因为那浸泡木钢的溶液，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和自己的血神子很像。
公输盛笑道，“我原本打算用血海之水和血海之兽的血液培养一种木钢，以这种木钢锻造船舶，让那些血兽们攻击船舶的欲望减少，或许能够通行血海，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公输盛的志向果然不是一般的大。
周铁衣笑道，“那二叔也不能够停下这项研究，我也想要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公输盛点头，这项研究他当然不会停下。
来到一片整理好的空白区域，这片区域堆积著制造蒸汽机的材料，各种标记好的精练钢铁型号，黄铜，珍贵的木钢，以及这个世界独有的各种合金。
“二叔，不用人打下手吗？”
公输盛摇头，“已经不用了。”
然后他那机关手伸手一招，一股无形的力量拿著一坨铁来到两人面前。
然后就在周铁衣的目光中，没有用火，没有用液压机，公输盛直接上手，连著搓了几个齿轮出来。
每一个都精密得堪比前世高精工业齿轮，误差估计以微米计算。
周铁衣看了一会儿，当看到公输盛从无到有，只花了一个时辰，硬是给自己手搓了一台蒸汽机。
周铁衣张了张嘴，好吧，我有些后悔没有走公输家这条道路了。
手搓高达诶！
多少男人一辈子的梦想。
眼前这台蒸汽机颇为完美和精巧。
甚至周铁衣敢打赌，这是自己前辈子到这辈子，看过的最完美的一台蒸汽机。
长三米，高两米，浑身散发著黑铁色的浓厚光辉，因为周铁衣画的火车图的关系，这台蒸汽机被制造出来，直接就是以小型火车头的形态现世。
一个个轴承在实验室内明光的照耀下，有著柔和细腻的黄铜光泽，特殊的柔性轴承处，公输盛还专门选用了一种不怕火的木钢。
反正是原型机，就要造一个完美，根本不用计算价格。
高耸的蒸汽烟囱仿佛能够时刻吞吐白烟，巨大的车轮上面还有精美的黄金长剑纹路，就像是初生的晨曦。
“这样对吗？”
公输盛转头对周铁衣问道。
周铁衣沉默了半晌，你造的东西，我无话可说。
随后他细细检查了一遍，用力回想自己脑中那少得可怜的蒸汽机知识，毕竟他只要稍微想起一点，就可以节省十几年的研究。
“应该对吧，之后具体要研究的，就是动力转化效率，这个二叔更擅长，我只能够给出一个大概的想法。”
周铁衣回答道。
公输盛点头，其实在造出的瞬间，他就已经确定这是对的了，因为他的道统就在此处。
“那就试试。”
说罢，他轻轻一抬手，一股力量竟然将整个火车头抬了起来。
他又招手，准备好的精练好的煤炭自动进入燃炉，随后往蒸汽缸中注水，再打了个响指，煤炭在燃炉中点燃，过了一会儿，熊熊热量从眼前这个精密的蒸汽构造中喷发。
与之同样喷发的，还有一声悠长的，仿佛能够传遍周府的汽笛声。
那巨大的，有著精美黄金长剑花纹的车轮开始转动，天下从此大不同。
第105章 新事物，旧制度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周铁衣都待在牵机院，他也不怕二叔把自己当怪物，直接将自己能够想得起的基础物理知识说了一遍。
反正自己在二叔心中，已经差不多等于怪物了。
有的知识这个世界的墨家和公输家已经发现，有的还没有来得及总结。
每个都能够让公输盛眼前一亮。
甚至最后，周铁衣还将内燃机的想法说了出来。
只不过这个比蒸汽机还不靠谱。
不是因为公输盛手搓不出来。
是这个社会的底层生产力根本没有解放。
大家都指著练武搬山呢。
你想要有内燃机，首先得有一套煤气，石油的存储设备吧。
煤气，石油这个世界有，只不过之前根本没有人会用。
对于修行者来说，有墨石，谁用那种没有效能的玩意儿。
就像你有电灯，你会用燃油灯吗？
对于普通人来说，煤都够伱用了，你还想要用更好的东西，在想屁吃呢！
想要用好的，自己去修行！
公输盛没有拿笔记本记下，他现在的记忆力，听过一遍的东西，只要想记下，就不会再忘记，反而用笔记下，这些东西不慎泄露出去，会有大麻烦！
就这么一人说，一人记，整个下午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
在二叔那里用了晚饭，喝了点小酒，周铁衣才晃晃悠悠回自己的麒麟阁。
制造蒸汽机，特别是让蒸汽机火车能够工业化生产。
这需要一整套生产体系，只有这样，普通人才能够加入生产，解放底层劳动力，火车的价格也才能够打下来。
也不能让自己二叔一个三品，以后每天都搓火车玩啊。
等等。
周铁衣忽然想到，其实按照自己二叔搓火车的速度，好像也不慢。
随后他再次坚决否定这个想法。
蒸汽机的核心价值就是让普通人参与生产。
不然就像自走车一样，看著比前世的家用汽车还牛逼，堪比一辆小型坦克。
但是价格昂贵，还必须要配备一名墨家或者公输家这种修行者的驾驶员，普通人根本没法使用，也谈不上解放生产力了。
而且除了塑造一套工业体系之外，自己还需要改革社会结构。
说人话，就是将火车和蒸汽机推广出去，让天下人都赚到钱，从而围绕这个利益核心，再创建一套新的社会制度。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比手搓蒸汽机难多了。
新事物的发展必然会受到老旧的社会制度的阻碍。
甚至很多时候，那些既得利益者，可以完全消灭新事物于萌芽之中。
所以新事物并不一定能够取代旧的制度，特别是当这个旧制度稳定且强大的时候。
为什么前世中国强大了两千年，反而在近代没有发展起来，让欧洲占了先机。
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的国家太强大了，在那个时代，真的叫做举世无敌。
从制度到文化，都完胜欧洲那些小国。
不要的瓷器外销，都能够成为贵族的传家宝，赚回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白银。
所以当新技术的萌芽在中国产生的时候，就被强大的封建王权扼杀在明朝。
因为王权要的是稳定，而不是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