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人请讲。”
周铁衣含笑回答道。
他要改制整个诛神司,免不了合纵连横,这不像当时自己用刀杀人,只需要破局,不需要收拾烂摊子,给三人表明自己身份,力量之后,就要和善一些,让三人明白,我周铁衣从各方面都不怕你们,但是我也很好说话!
“圣上命诛神司立督查院,由周大人管理,这督查院该怎么立,今日是否要出个章程?”
周铁衣不语,慢悠悠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开口道,“本官侥幸得了天恩,被授予重任,但诛神司千头万绪,本官又有督查之能,不敢轻举妄动,不如等本官朝会之后,再行商议?”
从无到有,立下一个能够监管百姓风闻的天京部门,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周铁衣连一次早朝都没有上过,先去早朝之上‘面圣’,然后再商议此事也说得过去。
当然实际上的原因是改制诛神司就是继续砍百官的补荫之路,同时现在还负担监察百官的职能。
这件事很大,一旦动起来,不比当初梅清臣的事情小,甚至可能以诛神司为中心,扩散到改革整个言官体系,再扩散到整个天下。
其中利益很大,但是得罪的人也很多。
改是肯定要改。
但是自己老哥和神秀和尚赌斗在即,如今已经搅合进来一个小说家的三品修行者,这个时候再轻举妄动,未免节外生枝。
当先解决赌斗之事,再改诛神司,这样自己考虑的变量也会少一点。
卫少安三人听到周铁衣暂时不会轻举妄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也怕周铁衣再不管不顾地斩下去这一刀。
今日圣上立督查院的旨意才下来,实际上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比周铁衣还晚,心里也没有一个谱该怎么应对如今的变局。
现在多了几天商议的时间,对于大家都是好事,至少能够舒缓,磨合诛神司内部的矛盾,总比几人争权,让儒家看了笑话好得多。
“周大人此言老成。”
“周大人说的有理。”
两位指挥佥事开口判断。
随后指挥使卫少安才定夺,“那五日后商议著办?”
周铁衣在心中算了算时间,“可。”
······
入夜,麒麟阁中周铁衣一边饮著梅子酒,一边思考诛神司督查院之事。
首先要考虑圣上的态度。
那么从督查院的职能这点考虑,作为妥当。
督查院赋予自己最大的权柄,就是监督权,建议权。
监督权的含义,就是将问题给找出来。
圣上想要自己将天京诛神司内补荫亏空,人员不齐与监察百官的问题翻到明面上。
但他只是给了自己监督权,没有给自己决策权,军事指挥权。
所以自己只用找问题,然后将问题整理,罗列解决办法,上呈给圣上,不能够自己胡乱动刀子。
想到这里,周铁衣笑了笑,果然,圣上从圣位上跌落之后,对权力看得更紧了,自己需要更加小心。
酷吏?
周铁衣笑了笑,看来这个位置圣上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是不会再给自己的了。
明白了圣上的底线,周铁衣当然需要在这个底在线反复横跳,他可不是那种一心为公之辈。
最简单的横跳办法,就是在筛选诛神司人员问题的时候,将底层上来的,有能力的小旗,总旗抬高,打压补荫出身的小旗,总旗。
这反正是圣上想要看到的,只不过这会得罪周家自身的阶级,白虎城的武勋们,一得一失,需要权衡利弊。
一边是圣上的恩宠,自己提拔的骨干,一边是白虎城的武勋。
这似乎很好选择啊,周铁衣轻易做出了判断。
这样,自己就有机会通过他人染指诛神司的军事权了。
忽然,周铁衣的左手一烫,就像是被教鞭打了一下。
周铁衣看向左手的‘义’字,吐槽道,怪不得你车文远只会教书,做不得官。
当官,第一个就要会夺权,会守住自己的权力,培养班底,不然怎么施政?
全是别人的人,你制定的政策再好,落到底下,都会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想清楚了这点之后,周铁衣对白梅吩咐道,“你去将胡文郎找来,我有事吩咐。”
胡文郎这小子做情报有一手,该怎么筛选诛神司内的平民天才,还需要让胡文郎给自己收集情报,之后才好定夺,若选出来的都是蠢货,那么自己为此得罪白虎城的武勋,岂不是亏大了。
确定第一个判断之后。
周铁衣开始顺势做出第二个判断。
那就是诛神司的‘督查权’究竟有多大?
前世的锦衣卫督查权那自然是大到天上去,甚至可以完全替代言官的作用。
但大夏朝不同,言部是九部之一,诛神司是被打压的对象。
自己名义上只是获得诛神司内的督查权,正在争抢言部的权柄,那么该怎么抢夺到更多的权力?
从言部入手,自己暂时没有这个能力,那么只能够从百姓入手。
周铁衣忽然想到了李剑湖,想到了自己布置的墨石案。
这倒是可以连上。
他从旁边拿起纸笔,落在奏折上。
《请民意上访策》。
这督查权,我周铁衣拿不完,你言部也别想要拿完,总要分点给百姓吧!
周铁衣想到这里,又看了看自己手背的‘义’字,这次不烫。
······
玉京山十二重楼牌。
晨曦的微光还没有浮现,踏著天边的紫意和星月光辉,一辆辆马车,自走车如同长龙,停在了白玉广场前,随后一位位身穿朱紫之色的朝廷重臣们一一下了马车。
他们习惯性地先看了一眼跪在正午门前的梅清臣,相比于之前,梅清臣的身影更加消瘦了几分。
董行书看向梅清臣面前的摞起来的纸张,他知道这是梅俊苍这几天送来的,若加上今天,一共六份报纸……
他沉默了许久,终究是没有勇气上前,与自己昔日的得意门生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梅清臣跪死在正午门前,做了贤臣,就是对他最大的赞美。
但现在梅清臣没有死,他这个做老师却进退两难。
忽然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如天边晨曦一样朝气蓬勃,“诸公来得真早啊!”
百官即使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叹息著看向周铁衣身上的朱红色官服。
朝为田舍郎,夕登天子堂。
不外如是。
周铁衣就像是看到老熟人一样,越过百官,走到董行书面前,潇洒地拱手一礼,“司民当真是老当益壮,来得比我这个年轻人还要早。”
“身负理政之能,不敢怠慢。”
周铁衣笑了笑,“也是,不过司民年纪也大了,这身上的担子这么重,不若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多做一些!”
果然不愧是周铁衣!
若今天其他人说这句话,即使是二品大员,百官们也会瞠目结舌,觉得对方疯了。
但周铁衣今日第一次朝会,就敢直接对著董行书开口夺权,他们反而觉得合理。
明晃晃地直接觊觎三司权柄,果然不愧是绝代弄臣!
“大胆!你不过一小辈,如何敢觊觎这三司权柄?我今日上朝,定要参你一本!”
董行书身边,自然有言官直接开口攻击周铁衣。
这就像是一个导火索,言部诸人立马口诛笔伐,一时间这安静的白玉广场上,嘈杂地就像是夏日的林子。
周铁衣笑了笑,对了嘛,这才有朝斗的感觉!
不过他今天来也没有想要来一出舌战群儒,只是要借他董行书立威!
周铁衣没有反驳言官们,而是指了指跪著的梅清臣,“司民,那位好像是你的弟子?”
只一句话,就压得引经据典的言官们神色诡异。
而后周铁衣抚掌笑道,“巧了,他也是我徒弟的父亲,我这个做老师的,今日当和他讲上几句话。”
说罢,他径直传过来百官,来到梅清臣面前,拱手问道,“梅伯父,俊苍我教得如何?”
梅清臣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报纸,想要沉默,保住老师最后的颜面,但最终还是回答道,“教得好,比我好。”
儒家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周铁衣回望站在百官之中的董行书,大声嚷嚷著,“董老,梅伯父说我教得好!但我觉得你教得不好,不然你徒弟怎么跪在这里请罪啊!”
他身后,晨钟响起,午门大开。
周铁衣也不等百官回答,挥动红色长袖,映著朝阳,如一条金鳞,越入龙门,朝天阙!
第199章 上下两策通乾坤
承恩殿中,焚香袅袅。
金色的日光落在青烟之上,变化出云卷云舒之态。
董行书看了一眼堆满的奏折,神色越发沉凝。
三日前,天京的名士们通过各种渠道上书,抨击周铁衣的《天京报》和白话文,当时他就知道拦不住,最终让《天京报》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最难的一关,让周铁衣成功鲤鱼跃龙门。
而现在,随著报纸开始传播天下,大量的奏折通过各种方法,源源不断地从天下四十九州的名士手中,传到朝堂之上,除了抨击周铁衣,就是抨击白话文。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天下文人越是这么做,越是辱骂周铁衣。
圣上自然也就越放心使用周铁衣,护著周铁衣。
只要周铁衣不犯根本性的错误,即使自己这个司民也拿他没有办法……
天下文人难道就没有看得懂这点的吗?
当然不是,就比如自己和青空规,虽然晚了几个时辰,但也反应了过来。
不过自己和青空规纵然是司民,司律,纵然有二品之能,又如何能够堵得上天下悠悠众口,甚至他们敢堵,这天下文士恐怕不会管自己堵他们的原因是什么,只会调转枪头,攻击自己这个庇护‘绝代弄臣’的儒家叛徒。
唯上智与下愚不可移。
董行书沉默著看著奏折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旁边的尉迟破军倒是心里美得冒泡。
若不是现在董行书和周铁衣的争斗,这位司民处在劣势,他可能现在都要嘲讽自己这位同僚几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