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赵都安将这段日子,所有与他明确为敌的人,都写在了小本本上。
其中少数划掉了,比如吕梁,比如裴楷之。
但更多的,还在。
可惜,他缉司的权限,只能签署逮捕五品以下官员的手令。
五品以上,就必须马阎亲自签署拘捕令了。
可饶是如此,他要求逮捕的官员人数,也达到了恐怖的五十八人。
“大人……您这是要……”
钱可柔张了张嘴,捧着小本本的手微微发抖。
一口气逮捕五十八名官员,这是足以轰动整个朝堂的大事。
疯了……绝对是疯了……
“大人,您不要与我们说,这五十八人都与逆党有关。”
沈倦也收起吊儿郎当,罕见地正色起来。
赵都安表情如常,平静道:
“不该问的别问,本官既敢令你们抓人,自然有依凭,你们只要去做事,有任何麻烦,本官一人担之。”
侯人猛眯起眼睛,第一次正视这位上司。
哪怕以他的疯狂,都被这位上司的手笔震住了。
继而涌起的,便是难以言喻的兴奋。
作为原牡丹堂的刺头,他这把刀在梨花堂藏了太久,几乎要生锈。
闻言目露凶光:
“大人说真的?若那些人拒捕该如何?”
赵都安淡淡道:
“那是你们的事,我只要人,活的,拘不回,你们也别回来了。”
侯人猛哈哈大笑,抬手撕下五页纸,抱拳道:
“卑职这就去办!必不辱命!”
说完,黝黑桀骜的汉子,杀气腾腾离开。
“这……”钱可柔懵了,却见向来摆烂躺平,准点打卡,绝不加班的沈倦忽然笑了笑,也轻轻扯下五页纸:
“大人有命,做下属的,哪敢抗命?”
说着,他转身也走出堂口,嘴角舌头轻轻舔舐嘴唇,显露出往日不曾有的戾气锋芒。
钱可柔愣住了,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沈倦。
“咳……老头子我半退了,比不得年轻人。”
装透明人的郑老头忽然笑了笑。
钱可柔心中一喜,心想总算有个正常人了。
下一秒,却见往日里在衙门里只喝茶看报,余暇时间只喜欢一个人摆弄木雕,有一手极好的雕工的郑老头,竟也走上前来。
轻轻撕下三页,笑了下:
“但大人有这般气魄,老郑我也不能扫兴不是?”
钱可柔双目茫然,目送郑老头也走出堂口,去召唤随从官差,披甲执锐。
她看着仅剩的一张纸,脸色变幻不定。
终于也一咬牙,撕了下来,攥在手里,碎碎念着:
“要疯大家一起疯……”
然后话也不说,径直也朝外奔去。
只剩下大堂内,赵都安独自一人端坐,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
面前桌上丢着被撕去十四页名字的小本本。
风吹过,隐约露出本子前两页上,李彦辅,与庄孝成的名字。
……
……
这一日,诏衙内的人们惊讶看到一幕奇景。
往日里游手好闲,岁月静好的梨花堂中,突然蜂拥而出大批官差。
四名锦衣校尉各自领着一群随从官差,提刀纵马,杀气腾腾奔出衙门,朝着京师不同的方向疾奔。
某条街道上。
侯人猛骑在马上,策马扬鞭,招摇过市。
沈倦率领的队伍暂时与他同路,二人并马而行。
顶着黑眼圈的躺平二代忽然以气机将话语递入侯人猛耳中:
“老侯,你觉得姓赵的能不能顶得住?会不会拍拍屁股走了,咱们背锅?
一口气抓五十八名官员啊,虽说都是五品下的小官,但没有个说法,也要命啊。”
侯人猛攥着刀柄,瞥了他一眼:
“你怕了就滚回去,把你拿的名单给我,老子不怕,姓赵的敢说,我就敢做,他若跑了,我就一刀砍了他个孬种,再自杀。”
沈倦骂骂咧咧策马离开,心说都是一群疯子。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既要闹大,那就闹个天翻地覆。
……
今日八千字奉上
第94章 统治诏衙第九堂口的第一天
举人街。
夏日酷热,街道两旁撑起一座座茶棚。
此刻,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却将一间茶棚占住。
周遭人人退避,生怕触到这群“阎王”的晦气。
侯人猛将刀鞘摆在桌上,手中一把刀在阳光下反射辉光,正用手绢擦拭。
“头儿,等会若目标拒捕,我们真的要强拿吗?”一名差役问道。
浓眉大眼,神情桀骜的侯人猛眼角眯起鱼尾纹:
“不然呢?”
这名跟随他,一同被从牡丹堂赶出来的随从差役撮着牙花子,道:
“我就是觉得做梦一样,光咱们今天就要抓十几人。
第一个就是文选司员外郎,正六品的京官,关键这位可是李党的人,背后靠山不小,您确认没看错?”
侯人猛咧嘴笑道:
“若说靠山,咱们这位新任缉司的靠山还是圣人呢,哪个靠山比圣人还大?
别给老子废话,你们这群小子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
以往抓人哪个手软过?什么篓子不敢捅破?还是说,给你们打入梨花堂半年,就变得胆小如鼠了?”
一群随从嘻嘻哈哈笑了.
梨花堂的刺头可远不只五个,底下更多的随从都不是善茬.
不了解的人以为,梨花堂是最废的堂口,但真相截然相反。
但凡能成为刺头,却没被踢出,只被打入“冷宫”的,哪个没点真本事?
这群人就是一群孙猴子,往日里没猴王领着,不起眼。
但当赵都安一声令下,这群桀骜难驯的官差,爆发出的胆气和狠厉,是其他堂口的软蛋拍马难及的。
“别废话,人来了。”
侯人猛站起身,叉着手走到长街中央,只见前方一辆马车驶来。
俄顷,马车被逼停,跟车小吏掀开车帘,只见里头端坐一名中年人,皱眉道:
“何故挡道?”
却见数名锦衣嘻嘻哈哈,分左右包抄,将车围拢。
二话不说,一顿拳脚如雨点般砸下,将这位文选司员外郎的亲随打的哀嚎不已,抱头鼠窜。
“尔等住手!”背景惊人的员外郎大怒,厉声呵斥。
却因看到对方那身锦衣,有些本能畏惧。
“这位大人,梨花堂赵缉司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侯人猛咧嘴,抖出拘捕凭票。
“本官何罪之有?你等……”员外郎试图挣扎。
侯人猛手腕一转,手中刀呼啸而出!
“呜”的破空声里,“哚”的一下,径直掷入车厢。
贴着头皮,将员外郎的乌纱帽狠狠钉在车厢上,刀柄兀自颤抖!
“啊!!”
中年官员吓得跌坐,远处观瞧的百姓们一哄而散,大呼“杀人啦”。
侯人猛将这位正六品官员拖死狗般拽出来,掷在地上,啐了一口老痰,歪头道:
“捆起来。”
然后从怀中取出撕下的纸:
“下一个。”
……
……
另一边。
郑老头勒住缰绳,稳稳控制住座下烈马,抬头朝街对面的礼部给事中七间衙门望去。
身旁,随从悉数下马,等郑老头下来,立即递上从不离手的大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