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近,就给藏于暗中的人呵住:“来人通报。”
宁则臣将蓑衣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张满是青黑胡茬的坚毅脸庞:
“是我。”
“总督请进。”暗中的军中强者点头。
宁则臣将身后几人留在屋外,推门而入。
略显简陋的房间内,只摆放着一张古旧木桌,其上立着油灯,桌旁的条凳上,坐着一道道身影。
正对房门的位置属于莫愁。
这位在外有“女宰相”美誉,实则为女帝身旁大婢的第一女官神情憔悴,眼中填满血丝。
在她右手边,是满头银发,眼窝深陷的白马司监孙莲英,也是女帝身旁实际上的亲信太监首领。
在她右手边,则是当日住持封禅大典的礼部尚书,其身上绯红的官袍染着污泥,头顶的乌纱帽早不见了,显得有些狼狈。
但更多的,还是一股大厦将倾,国之将亡的悲痛。
屋内其余几个,也都是昔日参与封禅的文官武将。
“宁总督,情况如何?”莫愁见宁则臣进来,勉强打起精神。
宁则臣极江湖气的拱了拱手,道:
“幸不辱命,反贼虽凶猛,但漕运衙门乃本官经营多年的地盘,建成虽保不住,但淮水这一段运河的漕兵,依旧在本官掌控下,如今已按照之前商定的计策,以火药引爆山石,又令船只载着石头去往河上,凿船沉江……
如此,可确保封锁浅滩,无论淮安王,亦或陈王,皆无法通过运河带兵北上。”
屋内臣子精神一震,礼部尚书喜道:
“宁总督不愧帝国肱骨,待找回陛下,镇压反贼,必记你大功。”
宁则臣对这些场面早已脱敏,扭头望向莫愁:
“陛下可有消息?”
明面上为白马监正,实则,同样掌控着朝廷影卫调遣权力的孙莲英沉声道:
“最新情报,海公公被断水流带人拖住,率领其余几只队伍的军府将军,竭力组织兵马,在地上关卡阻拦建成道,云浮道两支叛军北上步伐,无暇脱身……”
当时封禅一战后,赵都安带着女帝逃走,留下一群臣子不知所措。
彼时一行人首先全力寻找女帝,试图确定生死,后来意识到,赵都安带女帝逃走后,才停止继续搜寻。
同时得知靖王起兵造反。
一行人马只好分成几支队伍,一部分去阻拦靖王追杀女帝的兵马。
另外一部分,则一边返京的同时,竭力稳定各地官府,命其坚守,同时想法子阻拦叛军。
“这样一来,陛下和赵使君岂不是危险?”宁则臣难掩焦虑。
孙莲英却道:“以赵都安的能力,哪怕局势再凶险,他也会化险为夷,成功带陛下返京。”
老官宦对赵都安充斥着盲目的信心。
“呵……就因为赵都安是你的属下,就这般盲信?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这么多人都保护不了陛下,只他一人,如何令人安心?”礼部尚书情绪不佳,言语暴躁。
孙莲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尚书大人若控制不住脾气,可出去吹吹风雨,或没信心,便出去投靠徐闻也不失为一根上好的墙头草。”
冷不防被讽刺的礼部尚书噎住,恹恹道:
“本官自然期盼陛下逢凶化吉,只是担忧而已。”
“那你怎么不去保护陛下?只让赵使君一人独抗压力?”宁则臣冷漠补刀。
“你们……”礼部尚书被二人怼的哑口无言,扭头求助地看向莫愁:
“莫昭容,你知道本官只是关心则乱……”
莫愁平静道:
“我也相信赵都安。他做成过太多堪称奇迹的事,我相信,这一次他也一样可以。”
礼部尚书愣住了,他环视三人,赌气一般走到房间角落,双手拢在袖子里生闷气:
“不可理喻!”
他有点委屈,自己话不好听,但也是大实话,这三个家伙却联起手来针对他。
宁则臣与孙莲英却懒得搭理这个一路上发挥作用颇为有限,只作为明面上的队伍最高品秩官员代表的尚书大人。
开始铺开地图,商讨接下来队伍的动向:
“我们这些人武力有限,且目标太明显,与其去搭救陛下,更大可能给陛下带来麻烦。眼下我们最要紧的,应是尽快回京,稳定局势。”
“如今八王只怕都反了,消息很快会传入京城,届时关于陛下失踪,甚至身陨的消息势必甚嚣尘上,京中只怕要大乱。
我们只有尽快回去,才能带回最真实的情报,好稳住局势,等陛下回京。否则,一旦京城出事,哪怕陛下返京,只怕也晚了。”
“甚至……咱家有一个担心,就是可能这时候,京里已经不安稳了,陛下失踪,那李彦辅是否会安分?”
孙莲英忧心忡忡,宁则臣也是越听心头越沉。
他抬起头,看向始终不发一语的莫愁:
“莫昭容?你在想什么?”
只见莫愁怔怔地望着门缝外的细雨,忽然道:
“我在想,陛下如今在做什么。”
……
ps:这么写肯定不算过线吧……?
第479章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次日天明。
徐贞观披着里衣,推开窗户,任由雨后略带泥土腥臊的空气灌入房间,吹起她凌乱的秀发,吹散屋内浓重的异味。
外头早已云收雨住,灰云也随风飘散,东方一轮红日升起,天色明媚安宁。
她怔怔地眺望院中树上蹲在枝头,梳毛的麻雀,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
初尝人事的新奇愉悦;从少女至人妇的身份剧烈转变;修为恢复至半步天人带来的安全感……无一不令她心头千般滋味,万种遐思。
不足为旁人道。
不过……虽有太多的形势所迫,但真正跨过这一步后,却并不后悔。
甚而生出民间小妇人才有的,新婚后的甜蜜滋味。
回想一年前,彼时自己还只将赵都安当做一个好用的挡箭牌,落下的一枚闲棋,谁人能想到,一年后当初的假面首,成为了真皇夫?
可她却并不反感,嘴上不肯说,但内心却清楚明白,自己肯应下双修,形势危急只是个催化剂。
真正令她下定决心的,仍是一年里,早不知何时慢慢种下的情愫,开花结果。
若换了旁人,她大不了强杀抢夺龙魄独自吞下,却也断然不会因区区皇位、生死,便委身于人。
“陛下距离天人还有多远?”
忽地,身旁传来赵都安的声音。
套上丝绸长裤,披着绸衣,敞开胸膛的赵都安手中端着两杯清水,一杯递过来,轻声问。
徐贞观下意识伸手接过,轻轻喝了半杯,才道:“已隐约触及,我有预感,以龙魄双修,的确可冲破关卡。”
事实证明,修为的增长与次数,并非严格遵循一次一境的规律。
越往后,想更进一步,需要的次数成倍增加。
因此,赵都安虽一夜耕耘,不辞劳苦,却也只堪堪将女帝修为恢复至半步天人。
因龙气溃散,实际战力,大抵与全盛状态的“法神”相当。
“这样啊……质量不够数量凑,正所谓大力出奇迹,只要能成,臣万死不辞。”赵都安一脸严肃,一副舍身忘死的派头。
这是世尊赐福的“青莲”给予他的底气。
昨夜,他惊喜发现,识海中的青莲真正的用法,根本不在于受伤时恢复伤势,或熬夜时提神,而在于迅速恢复精力。
因此,仰仗世尊老铁送来的青莲,虽辛苦加班至通宵,却并没有被掏空的感觉。
甚至这会,望着依窗的女帝,再一次蠢蠢欲动。
徐贞观美眸瞥了他一眼,没接茬,对这家伙的厚颜无耻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她纤长的手指捏着杯子,目光游移,转移话题:
“难得你还知道朕口渴。”
补水保湿嘛……赵都安将手中的杯中水一饮而尽,语气如常:
“既还差些才能破境,那……继续?”
假正经的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朝局大事。
“……”徐贞观下意识手指一颤,深吸口气,压下身体的条件反射,淡淡道:
“适可而止。”
顿了顿,在赵都安开口前,补充道:
“朕等下要出去一趟,看下百花村的村民是否安然离开,又是否有叛军前来附近。”
若是村民们没逃走,就被叛军截在附近,徐贞观心会不安。
想休息就直说……不过世间境好像也没那么强大……该打摆子不还一样……赵都安认真道:“臣陪陛下一起?”
徐贞观摇头,丢下一句:“不必。”
卷起衣裙,强装镇定地逃出院子去了,赵都安一阵哑然失笑,以贞宝如今的实力,倒也不担心单独外出会有危险。
慢慢将一壶水喝完,他转身回床,想要养精蓄锐,青莲虽相当于大补药,但连番劳累,依旧有点疲惫。
然而等他发现整个被褥都潮湿一片后,只好放弃了休息,想了想,索性将被褥抱到院中,挂在晾衣绳上。
又翻箱倒柜,从其他房间找来干爽的被褥。
忙了一半,饥饿感后知后觉涌上来,一拍脑袋,又转头钻入伙房,不多时,寂静的宅子烟囱里窜出缕缕炊烟。
“说起来,这样不会怀孕吧……”
烧火做饭的时候,赵都安突地想到,愣了一会,又觉得贞宝身为女子,只怕早一步想过这个问题,大概会有解法。
……
另外一边。
徐贞观走出宅子,只觉浑身一阵轻松,确认那家伙没跟上来,她忽地从手腕上取下玉镯。
渡入气机,这次,被封锁的储物玉镯成功打开,神识钻入,在空间内瓶瓶罐罐上扫过。
最终,女帝取出一只丢在角落里,几乎要忘记的,从未开封过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