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总督到!”
人群外围,匆匆套着官袍,一路骑马带着几名亲随抵达的宁则臣气喘吁吁进门。
看到灵堂中三方对峙的一幕,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宁总督?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赵都安笑了笑。
我为什么来,你心里没点数么……宁则臣不想说话。
他孤身在建宁府如一根钉子,钉在这,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持续推进新政,全靠他一身胆气以及灵活的应变。
作为一名“实干能臣”,宁总督没有朝堂大儒的所谓风骨,也不介意恰当的时候,为了达到目的而“同流合污”,适当忍让妥协。
只有那些袖手空谈的无用清流,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武力足够强,或有大义,就能解决地方问题。
而唯有实干家才明白,与复杂局势正确的相处方法。
“宁总督来的正好,”徐景隆嘴角上翘:
“赵大人说,你妻女被漕帮贺小楼派人绑架,还说是沈家主谋,可有此事?”
宁则臣沉默了下,说道:
“尚未查明,沈家或有疑点。”
老太君眯着眼睛,道:
“所以,总督也是来抓我儿去狱中审问的?”
宁则臣摇头道:“尚未查明,自当慎重,岂可胡乱抓人。”
说完,他转身朝赵都安拱手,歉然道:
“使君昨日初到建宁府,得知我妻女受难,一时义愤,怀秉公之心,欲与沈家主问询,乃是一片公心,只是其间或有误会……此处,终归是二公子灵堂,还望使君给宁某人个面子……”
钱可柔不乐意了:“你这人不识好歹,我家大人……”
“小柔。”
赵都安打断她,笑了笑,环视沈家与靖王府众人,道:
“既有总督求情,今日便暂且算了,不过……涉及要案,宁总督识大体,顾大局,或不愿深究。但本官会查下去,在此期间,望沈家主不要离开建宁府,供随时传唤。”
顿了顿,他忽然走到徐景隆面前,二人贴的很近,看似给他掸去肩膀灰尘,嘴唇贴着世子耳旁轻声道:
“我知道,指示贺小楼的,是靖王府,对吧?”
徐景隆眼皮跳动了下,镇定自若:
“赵大人的想象力,一如既往的惊人。”
赵都安哈哈一笑,转身挥手:“我们走!”
旋即,率领一群手下浩浩荡荡离开。
老太君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平静说道:
“你们也去收拾下宅子吧。”
“是。”
沈家人应声离开,竟是一个都没留下。
徐景隆见状,支开手下:“你们也去送一送赵都安。”
等灵堂外只剩下老太君与徐景隆一行。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用灰色的眼珠盯着世子,说道:
“事情是靖王府做的吧。”
徐景隆诧异道:“老太君何出此言?”
老妇人冷哼一声,幽幽道:
“整个建宁府,能指派贺小楼做动这种事的,除了我沈家,便只有靖王爷。”
徐景隆笑了笑:
“随老太君怎么想,此事与王府无关。不过……其实,是谁做的,根本也不重要,不是么?
哪怕没有这件事,赵都安同样会找别的由头,借题发挥。您也该看出来了,此人这次过来,就没打算与我们好好相处,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啊。”
老太君说道:“王爷想说什么?”
徐景隆认真道:
“家父的意思是,沈家若无力对郎赵贼,我靖王府可提供一臂之力。”
老太君沉吟片刻,转身往灵堂内走:“替老身谢过王爷了,此事我沈家可自行解决。”
靖王府的帮助,岂是能白白拿的?
徐景隆也不着急,笑着道:
“也好,不过王府的大门,随时为沈家敞开,什么时候需要帮助,送个信就好。”
顿了顿,他补充道:“那个赵都安,不是个好对付的。”
老太君闭着眼睛,面朝棺椁与香烛,单手合十,平静道:“不劳世子费心。”
哼……老东西不见棺材不落泪……徐景隆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只剩下灵堂白灯笼飘摇。
……
……
赵都安一行离开沈家宅子,朝城中返回。
乘坐的马车内,菩萨被挤了出去,宁总督坐在车厢中,看着托腮走神的赵都安,欲言又止:“使君……”
“宁总督不必多言,我明白,你也是一片苦心。”赵都安摆摆手,并不在意。
“……使君在想什么?”宁则臣问。
赵都安幽幽说道:
“我在想,沈家什么时候会派人来杀我,会怎么杀我。”
宁则臣愣了下:“不会吧,使君可是陛下身前红人,他们岂敢……”
赵都安摇了摇头,眼神含笑地看向这位总督:
“要不要打个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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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接连不断的刺杀
“赌沈家会不会刺杀使君?”
摇晃的车厢内,漕运总督愣了下,迟疑询问。
赵都安慵懒地靠在软垫上,轻声呢喃说道:“准确来说,是我会不会遭遇刺杀。”
沈家敢不敢杀他?赵都安并不完全确定。
这个皇权不曾下乡的时代,如非身处其间,很难理解地方“宗族”势力的强大。
新政的推动,与沈家的利益存在根本上的矛盾,更遑论有“沈二爷”之死横亘其间。
在赵都安看来,沈家是否动手的最大阻碍,并非他“少保”的身份。
他还记得,许久前,老司监曾与他说起,先帝时期,宫中亦曾有红透半边天的太监宠臣出宫采办,被地方上斩杀的故事。
最大的阻碍,或还在赵都安身边的诸多强者护卫。
此外,他没有与宁总督挑明的是:哪怕沈家不动手,靖王府又会消停么?
靖王府可嫁祸沈家一次,为何不能有第二次?
不过,这些更高层次的斗争,于眼前的漕运总督而言,受视野局限,一时想不到。
“呵呵,也许是我多虑了,”赵都安微笑打破凝重气氛:“对了,我进城的消息,如今可曾传开?”
见他扯开话题,宁总督勉强笑笑:
“建宁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知晓了,很早前,地方上就知道陛下将要封禅于洛,得知使君此番奉皇命前来,筹备封禅事宜,何人胆敢怠慢?”
历朝历代,封禅皆为极隆重的大事。
女帝封禅,牵动的何止靖王、沈家?
“如今,整个建宁府,乃至于江南两道,无数人都翘首以盼,想要与大人见面,在封禅典礼中有所贡献。”宁总督说道。
赵都安想了想,点头道:
“既如此,也省的一个个见,耽搁时间。劳烦总督安排,今晚我就与建宁府内士绅、巨富、各衙官员一起见个面吧。也好方便之后筹备典礼调度。”
宁总督答应的干脆:“好。”
……
一行人返回建宁府,直奔漕运衙门,接下来整个下午,赵都安在衙门中翻看案牍卷宗,了解本地新政推进、官员空缺等情况。
于沈家的冲突,则在各方默契的遮掩下,少有人知晓。
临近傍晚时,宁总督带回来消息,说已安排妥当,今晚于“景园”安排一场接风宴,城内各界人士齐聚,既是拜一拜“赵都安”这尊大神,也是试图在封禅中,谋求个差事。
赵都安欣然点头,日暮时,带着一群护卫,与宁总督一同前往景园。
……
所谓“景园”,乃是一处建筑、石桥、园林、水脉交杂的河段。
并非封死的庄园,而是建宁府夜晚最为热闹一处地段,沿河两岸,灯火不熄,那朝流经城池内的锦绣河内凸起出一块的陆块上,亭台楼阁,傍水而立。
有点古代版“外滩”的意思。
赵都安抵达时,天色稍暗,古色古香的建筑一片灯火,河水中倒映着灯笼红影,河上装饰的五彩斑斓的花船上,城内之名的歌伎、舞姬早已就位。
丝竹管弦,伴随独特的南方小调,极有氛围。
“好多人啊。”钱可柔走在赵都安身后,惊叹地瞪大眼睛。
赵都安打趣道:“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京师胭脂胡同又不差。”
小秘书就很委屈:“我又不去勾栏听曲,初次见嘛。”
是了,小柔是个老实孩子,定点上下班打卡,从不鬼混,相比之下,侯人猛和沈倦两个闷骚祸嘀嘀咕咕,已在点评跳舞的舞姬那个屁股更挺翘。
“哈哈,赵使君莅临,建宁府上下无比鼓舞……”一名本地名流谄媚迎来。
“赵大人,是我呀,咱们在京城见过。”一名巨贾惊喜迎接。
“使君大人……”
“赵少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