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一根发白的手指,轻轻一戳。
“砰!”
吴伶递过来的花枪瞬间覆上水汽,凝结为冰霜,继而“咔嚓咔嚓”,碎裂为一块块。
一杆花枪,愣是被冻碎成一截截。
那些分身也一个个被冻结破碎,掉在地上,恢复令旗模样。
吴伶瞳孔收窄,身躯也被一团水流包裹,那水流凝聚为“囚笼”模样,将其囚禁其中。
“啊!”
同时,一柄弯刀从斜刺里杀出,刺入中年妇人的心脏,浪十八面无表情手腕一转。
强大的气机摧枯拉朽般,将妇人的生机泯灭。
他抽出染血的弯刀,丢下一具尸体,瞥见另外一个络腮胡子眼中闪烁必死的凶光,微微皱眉,身影一闪。
弯刀掠过。
“噗!”
“噗!”
两刀,络腮胡舵主的两条胳膊便被卸了下来,掉在地上,匕首“当啷”一声打着旋,滚到了监斩台下。
惊得栾知府神色大变,几乎干呕出来。
碾压!
吴伶三人在江湖中已经算得上高手,但面对两名世间境的绞杀,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卢正醇脸上笑容一下僵住,茫然地看着现场,突然大喊道:
“人呢?齐遇春呢?任坤在哪?为什么只有你们这群废物?”
赵都安稳坐高台,微微皱眉,看到四周的暴乱,正在被迅速地控制下来。
面对准备充分的朝廷兵马,这一股劫法场的逆党,溃败得极为迅速。
“就这样?没了?”栾知府干呕完毕,苍白着脸,神态茫然:
“庄孝成派人来劫法场,怎么就派了这么几个?他难道不知道,仅凭这些人,根本做不成事?”
这时候,海棠与张晗也返回了,都察觉到不对劲。
张晗突然几步走到被困在水笼子中的吴伶,以及被斩断双臂,给浪十八踩在地上,鲜血染红身躯的络腮胡大汉身旁。
他看了二人一眼,七尺剑抵住络腮胡的脖颈,冷声道:
“说,其他人呢?别告诉我,庄孝成只派了你们这些人过来。”
络腮胡大汉知道命不久矣,却是猖狂大笑:
“哈哈哈……你们,咳咳,以为……太傅会上当……吗,不……你们中计了……你们的人手都在这里,奉城空虚……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咳血,突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赵都安:
“伪帝走狗!爷爷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你!”
说完,他猛地坐起,主动将脖颈在七尺剑上一抹,竟是自尽了!
水牢笼中,吴伶都懵了,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知道的行动计划,根本就是假的。
“赵少保,这……”栾知府大惊,下意识看向赵都安。
赵都安从始至终,都平静地坐在椅中,哪怕这会,都只是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
“我明白了!”
突然,破案小能手海棠惊呼一声,见众人视线被吸引过来,她神色凝重,飞快道:
“这是佯攻!庄孝成根本没打算营救卢正醇,我们将人马聚集在这里,布下陷阱,他自知难以强攻,干脆放弃了,而是将更多的人马,派往了其他地方……
是了!趁着如今奉城其他地方空虚,他们完全可以袭击官署,甚至粮仓,案牍库,军火库等要地……”
栾知府脑子嗡的一下,却摇头道:
“不会吧,若庄孝成打算如此,为何还要派这些人过来送死?岂非毫无意义?凭白浪费社中高手性命?”
海棠摇头,神色发苦:
“不,不是毫无意义!他必须派人营救,来凝聚社员的人心,所以,他派出这些人过来,目的就是送死,这样一来,他这个首领只是营救失败,不至于丧失人心!
而且,他也需要这些人来牵制我们的注意力。从一开始,这些人就是他抛出来的弃子。”
“不可能!不可能!”
听到这话,刑场上跪着的卢正醇大声反驳,他眼中透出惊色,不敢相信自己被放弃这个推测。
然而此刻压根无人搭理他。
而仿佛为了证实猜测,突然间,奉城四方的不同方向,陆续升起特殊的“信号弹”。
发出尖锐的啸叫。
起初只有一声,似是发起同时行动的号角,紧接着,一道又一道信号升起,应和。
“糟了!”
栾成大惊:“那些地方正是城中官署要地,不容有失!若被逆党破坏,甚至大肆杀戮……”
“分兵。”
突然,始终不怎么开口的赵都安抬起头,眼神异常平静地扫过众人,说道:
“我们不能放任逆党在城中作乱,否则朝廷颜面何存?元吉、张晗、海棠、张俭……你们各自带一队官兵前往粮仓、银库、牢狱等重地,或许来不及救援,但也要将损失降到最低,并且抓捕斩杀作乱逆党!”
顿了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逆党中,有齐遇春和任坤两名高手,既然不在这里,只怕奔了官署要地……浪十八,霁月,你们两个也跟过去,以防对方围点打援,以强者分头埋伏我们的人。”
“这……”海棠敏锐察觉不妥:
“我们都走了,那你……”
赵都安淡淡道:
“今日刑场斩首,我与栾知府需坐镇完成斩刑,同时以此地为中枢,汇集情报,给各方下令,便是中军帐的位置。至于我们的安危,不必担心,还有公输兄在,哪怕遇到危险,总也能跑掉。”
“可……”海棠依旧觉得不妥,但情况紧急,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当即,众官兵分成一支支队伍,朝着城中重地驰援。
眨眼功夫,现场空荡了不少,只剩下一群县衙的官差在四周,百姓们也不敢走,于原地瑟瑟发抖。
赵都安先让公输天元将被俘的吴伶用镇灵符封住修为,绑起来。
然后笑着对焦急的栾知府道:
“知府大人且先坐稳。”
继而,他扭头对刽子手们道:
“行刑继续。”
栾成愣了愣,意外于这位赵少保竟面对如此棘手状况,依旧风轻云淡,气度之高,令人心折。
他顿感惭愧:“栾某虚长少保许多年岁,如今临大事,远不如少保岿然不动如山,惭愧不如,真不知少保如何有这等心境?”
赵都安“哦”了一声,理所当然道:
“奉城是知府大人的地盘,哪怕出了乱子,也是知府大人领罪,与本官又没关系,我自然心境泰然。”
??
栾成木然盯着身旁的年轻人,神色呆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
……
紫禁山庄。
悬崖边最高的那座亭子中。
庄孝成宽衣大袖,今日换上了他做太傅时最喜欢的一套文士儒袍,端坐于亭台中,独自对弈。
忽然,远处那名唤作五叔的匡扶社中坚社员走了过来,恭敬垂首伫立:
“太傅,按照您的吩咐,葡萄庄园里的俘虏都打散掺入各支队伍,前往袭击奉城各处要地了。您写的名单上,点名要留下的那几个人也带来了。”
庄孝成“恩”了一声,头也不抬,说道:“将他们带来吧。”
“是。”
五叔走开,不多时,领着四五个人走了回来,芸夕赫然就在其中。
众人行礼:“见过太傅。”
庄孝成面露微笑,和蔼地让他们都在亭子四周坐下,并将芸夕召唤到身边:
“芸夕,你来帮老师落子。”
太傅每逢大事,需要思考的时候,有自己与自己对弈下棋的习惯。
芸夕作为弟子,对此再熟悉不过,当即温顺地走过来,跪坐在棋盘对面。
庄孝成说什么点位,她就帮着从棋盒里捡起棋子放在对应位置。
“你们可知道,老夫为何将你们叫来此处?”庄孝成笑吟吟地环视一张张年轻脸孔,问道。
众人茫然。
一名少年激动说道:
“五叔说,今日咱们社内要对付朝廷走狗,给我们都分派了任务,我们都等着呢,却没想到是您要见我们,莫非是要当面吩咐么?
太傅尽管说,我等与朝廷鹰犬有不共戴天之仇,宁肯死,也要咬下那赵都安二两肉!”
“我也是!”
“我们都是!”
“太傅您要我们做什么,尽管说吧!”
几人纷纷附议。
庄孝成笑容如春风,感慨地看着这几张年轻单纯的脸孔。
这几人,是他精挑细选,既有足够的潜力和天赋,又信仰坚定,足够可靠,且亲身遭受朝廷刑罚蹂躏,心中有刻骨铭心仇恨的。
“很好,不过今日没有命令给你们,而是要你们与我一起,见证那赵贼的死。”
庄孝成平静开口,继而在少年少女们惊讶的目光中,解释了他今日的安排。
芸夕难掩惊讶:
“老师,所以您今日派去营救卢盟主的人,只是佯攻?真正目的是让其他的兄弟姐妹,去袭击朝廷官署重地?”
庄孝成却摇头道:
“不。刑场才是主攻,袭击奉城各处才是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