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知府吐出“张”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跨出一步的同时,双手同时抽出腰间的两把刀。
两把刀一长一短,长的厚重狭长,名为震雷。
短的薄如蝉翼,名为秋叶。
这一刻,长刀晨雷嗡鸣震颤,气机以燃烧的姿态,化作一缕缕虚幻的火焰,循着毛孔喷出,缠绕向那式样与东海浪人近似的狭刀,于刀尖流淌落下,一滴滴落在地上,将地砖灼成斑驳焦黑痕迹。
短刀秋叶突兀掷出,在半空中旋转如轮,以电光之势,从另外一个角度,朝站在最前头的赵都安夹击。
“好刀法!”
赵都安眼睛一亮,以他如今的眼界,江湖中的武学已很少能令他惊艳。
但这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刀法,双刀一明一暗,一走偏锋,一重正道,正邪相佐。
出刀的时机与果决亦可圈可点,不愧张晗只见过一面,就记在心里的铁捕。
恩,其余不说,仅凭此人扎实的武道便与牡丹堂缉司张晗不相上下。
哪怕在京城,也能挣出个地位来,放在这地方做个知府护卫,的确屈才了。
诸多念头刹那间闪过,那飞旋的秋叶刀已经扑至面门。
赵都安的发丝微微朝后掀起,他正要试一试新掌握的“佛门金钟罩”,身后的浪十八却已掠出。
背着酒葫芦的北地血刀沧桑的脸上满是青色胡茬,瞳孔中倒映飞旋如转轮的秋叶刀。
他腰间满是疤痕的拇指上移,将雪亮的西域弯刀挑出。
院中仿佛亮起一泓月光。
浪十八指头轻佻,弯刀便雀跃般飞出,牵引着他的手,“叮”的一声撞在飞旋出虚影的秋叶刀上。
看似薄如蝉翼,实则可以腰斩一名成年男子的秋叶刀毫无抵抗,被弯刀磕飞。
嗖的一声偏离轨道,擦着金简的头皮噗的一下,狠狠刺入众人身后的廊柱上,刀刃扎入一半,刀柄兀自震动!
双手撑着眼皮的金简懵了下,脑后一轮泛着血光的月亮虚影缓缓淡去。
世间境的浪十八一刀砍出,势如破竹,眨眼出现在张俭身前,耳畔传来赵都安惫懒的声音:
“小惩大诫。”
浪十八随手将弯刀丢下,五指张开,化刀为掌,在张俭骇然惊恐的视线中,将这名名声大噪的捕头打的双脚离地,朝后如炮弹般飞出。
“轰!!”
张俭撞烂客栈的窗子,砸入室内,撞翻桌椅,窗户上只留下一个人形的大洞。
浪十八用脚踢起弯刀,收刀入鞘,平静地走回了队伍,仿佛做了一件小事。
而公输天元等几人一副无趣模样,并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
江湖高手又如何?只是个神章境,浪十八全力出手下,对方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一片寂静。
“咣当!”
一名官差手一抖,刀掉在了地上,其余府衙官差也一副见了鬼的神色。
“世间武夫?”有人猜出可能,但旋即生出强烈的茫然。
逆党中的世间强者,何时有这么一个?
知府栾成呆立当场,怒色还僵在脸上,额头冷汗沁出,在冬日里迅速结冰。
按他设想,此次抓捕,最多遇到几个神章境,已是极限,凭借张俭和一众官差足以应付。
但显然情况超出了预料。
这时候,一门心思不能在朝廷面前跌份的公输天元撇撇嘴,从宽松的袖中抓出一只稻草人,然后屈指轻弹稻草人头颅。
“啊!!”
霎时间,四面八方,那些埋伏在屋顶的弓弩手同时惨叫,掀飞出去,每一个都是头破血流。
“皮外伤,无碍的。小惩大诫嘛,我懂。”
公输天元笑呵呵对赵都安解释。
你学的倒是挺快,不过不至于啥都攀比吧……赵都安腹诽,不出所料,看到剩下的一半官差面如土色:
“术士!他是术士!”
栾成头皮发麻,继而心如死灰,预感到自己行将为国捐躯。
“栾知府,”赵都安缓缓迈步,走到他身边。
过程中,那些官差犹豫着,不敢上前。
赵都安伸出手,在后者木然的面色中,替他整了整衣领,轻声道:
“我再问一句,你如何得知我们在这里,又何时到来?”
栾成面皮抽搐,后背沁出冷汗,却是咬牙恶狠狠盯着他,眼珠泛红:
“反贼,你便是杀了本官,也休想令本官屈从!”
赵都安眯着眼睛,身体前倾,近乎脸贴脸,冷冷地盯着中年文士的眼睛:
“你想死?”
栾成闭上了眼睛,一颗心沉入谷底,浑身冰凉,用最后的力气说:
“杀了我吧。”
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到来,近乎死寂的院落中,发出一声笑声。
栾成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这名反贼头目轻轻笑着,缓缓走了回去,说道:
“老侯,把刀都收起来吧,看来咱们的行踪已经败露了,呵呵,原本还想着悄悄地进城,打枪地不要,看来咱们的对手比想象中更狡猾,那也就都别装了。”
侯人猛等锦衣校尉纷纷收刀回鞘,神色鄙夷地看向那群府衙的官差:
“大人,这地方上的官差简直给朝廷丢人,若是我们,便是敌不过也不至于这般。”
赵都安笑呵呵道:
“也别这么说,为了那几两银子,把命赔进去么?”
金简大感无趣,摘下眼镜,给她很宝贝似地收起来,放在腰间的包包里。
“咳……咳咳……”
客栈房间内,捕快张俭咳嗽着踉跄爬了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表情茫然,扭头看向栾成:
“知府大人,这是……”
栾成同样困惑不解。
这会就见张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面瘫脸看了眼捕头张俭,说道:
“你还记得我么?”
张俭一愣,仔细辨认眼前人,觉得有些眼熟,却记不清,直到张晗拔出腰间的七尺剑,他才愕然撑大了嘴:
“你是……诏衙牡丹堂……张缉司?!”
旁边,腰间挂着一串飞刀的海棠迈着大长腿走过来,有些烦躁地瞥了这群人一眼,从腰间拿出缉司腰牌,晃了晃,说道:
“还没反应过来?”
诏衙缉司……又是一个缉司……虞国包青天呆了呆,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结巴地瞪圆了眼睛,看向赵都安:
“你是……你是……”
赵都安手一抓,抓去易容,露出原本容貌,转身看向他,微笑道:
“栾知府,你且看看,本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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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栾知府,你且看看,本官是谁?(5k)
上午,奉城县内来了一队北方的商队。
马车行驶在贯通这座古城南北的主干道上,车轮滚动,卷过青石板发出单调声响。
赵都安坐在属于自己的车厢内,掀开帘子,视线扫过奉城街道两侧的古建筑——滨海道的房屋建筑,与京城和淮水都不同。
以二层楼居多,建筑的屋脊比北方更陡峭且大,街道两侧挖着疏通雨水的沟渠。
《大虞地理志》载,滨海道地势低,临近大东海,奉城地势尤为低洼,又因附近临着一条名为“云岭”的山脉,形成了尤为多雨的地理格局。
云岭往南,据说断断续续,通往建成道的“洛山”,即历代帝王“封禅”之所。
而奉城往东,一直走到尽头,便是东海那座终年笼罩于海雾的大青山。
“青山坐落于滨海,故滨海道江湖势力较多,绿林通缉犯时常翻越此界,庄孝成藏匿于此,的确是花了心思的。”
赵都安收回视线,手中托着造型古朴神秘的“风月宝鉴”。
此刻,青铜镜面上倒映出他经过面具易容后,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孔。
“庄孝成……”
赵都安盯着镜子,于心中回忆庄孝成的容貌,镜面涌上一团团云雾,翻滚不息,隐约可见镜中似要显现出图景,却模糊的厉害,无法看清。
“果然,庄孝成虽是凡人,却肯定有避免被术法追踪的手段,风月宝鉴也无法窥视他……
不过,宝鉴这个反应,说明此人大概率的确在奉城地界,否则施法只会失败,而不会跟打了马赛克似得……”
赵都安毫不意外,这意味着,通过风月宝鉴直接寻到总部位置的法子不成。
也不意外,若这么容易就能找到,匡扶社早灭了。
感受到车队转向,赵都安手腕一翻,将青铜镜子收起,静默等待。
……
不多时,马车七拐八绕,停在了一座位置稍显冷僻的客栈后头。
伪装成商队人员的锦衣们纷纷下车敲门,旋即将马车与货物牵入客栈后院。
一副正常做生意住宿模样。
赵都安走下车,看了同样走出来的同僚们,递了个眼神,一行人进了后院,在一名伙计的引领下,进入院中正堂。
正堂不大,两侧摆放着桌椅,墙上是廉价字画。
“这是朝廷影卫的一个据点,呵,客栈也是真的,给外围影卫经营,用以传递消息。”
海棠看公输天元和无精打采的金简一脸好奇,主动低声解释。
小胖子神官缓缓点头,背负双手,傲然挺胸,环视屋子摆设:
“我们天师府弟子在外,也可持法箓去任何道观留宿,哪怕去任何一座官府衙门,都是座上宾。”
身为朱点神官,公输天元这次为还人情,加入官府队伍,心中却时时刻刻,惦记维护天师府高大上形象。
“天师府神官在外,就代表着道门魁首的脸面,不能跌份!”